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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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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清婵被提醒着想起来了,是啊,还有豆绿呢。
这是她从京城带来的陪嫁丫鬟,陪她一起长大的姑娘,如今已然是江默的通房了,也正待在江府养胎呢。
今年四月,江默中状元后回乡祭祖辞母的时候,她秦蝉儿也刚知道自己有孕,在婆母黄氏明示过后,无奈之下,以自己“有孕不方便照顾夫君”为由,主动提议,请江默收下豆绿。
江默哪里有不收的道理?
他四月底带豆绿进京,八月初就送信回来,说豆绿有孕了。
真是……他喵的……有效率。想到豆绿怀孕的时间线,邢清婵此时只觉得牙痒,若在现代,江默不去捐精,简直浪费。
十一月,也就是所谓的冬月,江默写信说:豆绿怀胎三月有余,经诊脉,胎相已稳,念在主仆相互牵挂,特安排豆绿回乡,陪伴秦氏,一同养胎。
随信一起回到江府的,便是抱着她家姑娘秦蝉儿,又哭又笑的豆绿。
“豆绿”是吧?
确实“逗”。
“绿”的好。
这就是,我绿了我自己吧?
邢清婵扯扯唇角,自己的前前世,识文断字,可真会给丫鬟起名字。
低头看看自己的肚子,再想想豆绿的肚子,大约比秦蝉儿的小三四个月吧,邢清婵面无表情。
前前世的这对夫妻,真是有意思:
秦蝉儿她身怀有孕,不想着跟夫君撒娇要求照顾,反而亲手将亲如姐妹的贴身丫鬟送到江默床上,莫非算添狗的最高境界?
而江默,实锤了,是个孕期出轨的渣男吧!或者说,脚踏两条船?这样的人,能靠谱么,邢清婵能指望他救命么?
今日杵在门口站桩的人中,没有豆绿。
邢清婵毫不费力的调动前前世记忆。
想起来了,豆绿昨晚悄悄给主子秦蝉儿熬汤当夜宵,天色太黑,没看清路,摔了个踉跄,裙衫上见了点红。
主仆俩面面相觑,又不敢惊动主母黄氏去请大夫,只好让豆绿卧床静养,看看有无好转。
今早,黄氏对豆绿不在场,嘀咕了两句“比秦氏还娇气”也就罢了,丝毫没有进一步问询这位儿子的有孕通房,身体如何。
此时此刻,被如切一提醒,黄氏撇撇嘴,对着江默道:
“儿啊,你是男人家,哪里懂得,孕妇们的饭食,厨房是精心另作的,让秦氏回去吃吧,正好跟她家丫鬟一起。咱们母子坐一处吃,娘还有好多话要跟你说呢。”
边说,黄氏就要拉着江默左边官服的袖口,往饭厅去,谁知,根本拉不动江默。
江默清晰感觉到,被母亲捏住的官服袖口,又黏又湿,贴在手腕上,像是被糊了块脏污的黄泥巴,筋骨、皮肤,都跟着扭结难受。
想来他即使前生年轻时,也一向爱洁。
这次是当官后第一次回乡过年,更是第一次离家半载有余,意义不同,青年江默一路上格外注意,衣衫努力保持洁净。袖口的污渍,必然不是他在路途上沾染的。
久远的青年时期记忆,被江默调动出来,突然历历在目。
今早,晨起便是赶路,直到县城大门在望的时候,他特地换下了路上一直穿的旧衣,将秦氏十月寄到京城的锦灰色棉袍穿上。
据管家随信说,这是秦氏为他手缝的今岁生辰贺礼。
长随昼夜在一旁偷笑,青年江默假装视而不见。
他并没想着穿官服见家人的。
但是,一进县城,便被怀德县令派人请去县衙,喝茶寒暄,联络同僚情谊。
初登官场的青年江默,还不懂得拒绝这等浅显的拉拢。
既是见同僚,大家都是七品官员,不过一个在京,清贵而无权无利,一个经营一方,被百姓视作“父母官”,必然要正式一些,以官服相见才是合衬。
江默不得不换上七品青色官服,到县衙坐了一阵子,诚恳表达,从家人信中知道县令多有照顾,万分感谢,元月之中,一定在江府设宴相邀的意思。
好歹周旋完毕之后,江默再上马车,自然想不到更衣,只催着马儿快些、再快些,早个片刻见到母亲、见到秦氏,自然是好的。
到了府门口,虽说猝不及防,想想又符合母亲的做派,江默被黄氏搂在怀中,连哭带说,揉揉搓搓了好一阵子。
说不得,就是那时候,江默的官服袖口,被黄氏顺手扯着,擦过鼻涕眼泪。
重生回来的江默,大约是身体经历过老病折磨,五感更加敏锐,对不适的容忍更低,此时觉得袖口的难受劲儿,十分难以忍受。
再者,他一生为官,从低阶的青色官服、到丞相的朱红色官服,官服于他而言,是极其自然又重要的存在。母亲却丝毫不在意、不顾忌,像是用一块破布一般,随手用他的袖口,来擦拭秽物。
前生,他对母亲的积怨,冲撞在心,又找不到出口,最后落得个母子离心、相互怨怼,更影响了江行之等孩子们。
这一世,江默想试试,孝亲与劝导并行。
“儿子多少看过些医书,倒没学过这般道理。母亲多半是听了街头传言,对秦氏二人太过小心谨慎了。儿子感念母亲苦心,劳累照顾,不过团圆相聚,儿子还是与秦氏一同,陪着母亲用饭吧。”
借着说话之机,江默将左衣袖口从黄氏手中抽出,捏住脏污处,握在自己掌心。
同时,自然而然的,江默伸出右手,向着邢清婵的方向,是种无言的邀请。
听着母子二人的言语拉扯,邢清婵一言不发,心底却气的发笑。
我要在哪里吃饭,与谁吃饭,全凭你们俩做主是么?
她十分理解,黄氏和江默没有一个人问过她,对于吃饭的意愿,因为,大家都是这样做的。所有人,都觉得这是理所应当。
小媳妇是不配有个人意愿的,大小事情都不需要问她,大到生产的保大保小,小到吃饭的细节。
万恶的古代,婆婆和夫君完全决定一个女子的一切,这个破规则!
黄氏也就算了,蛮横无知的老妇人罢了。
江默也这样,邢清婵觉得,夏虫不可语冰,与死板的古人,有什么三观差异,都十分正常。
她生产之后要赶紧跑路,离所谓的后宅越远越好。
眼下倒是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喂饱肚子的任务最大。
吃饭,要与对的人一起吃,才不会食不下咽,心情才能好。
黄氏与江默,邢清婵哪个都不想在饭桌上看到。
还是与豆绿一起吃好了。
毕竟,她方才在脑中仔细过了一下秦蝉儿的人生,该说不说,居然与豆绿是最为亲近的。
挂起哄陌生孩子的职业性笑容,邢清婵拿出劝小朋友配合心理学实验的温柔语气,微微低头,显得恭顺,也遮掩眼中的情绪,说道:
“既然东后院备好饭了,不必再折腾大家,我这便过去。”
至于她的找同盟计划,不妨放在饭后:“恕我失陪。待婆母饭后午休,我再找江……额…夫…夫君闲话家常,不迟。”
邢清婵突然发现,夫妻一场,还有了孩子,秦蝉儿居然从没称呼过江默。
导致她叫人,遇到了困难,知道不方便直呼江默姓名,这是基础礼仪。
可是叫“夫君”,真是肉麻,远不如现代时候,随口叫几任男友的“亲爱的”“达令”方便。
“你那丫鬟,是叫豆绿还是啥绿来着,上午拿乔,不迎接我儿,你该好好教导。你回去吧,教训完丫鬟、吃完饭,就在你院里好生待着,不必打扰我儿。”黄氏试图一锤定音。
江默摇摇头,仿佛才想起豆绿一般:“母亲见谅。秦氏、豆绿二人皆有身孕,于情于理,儿子都该去看看。”
说罢,不待黄氏反应,他利索行礼,直接牵手邢清婵,手劲不大,存了礼让,示意妻子,一同辞别长辈,好离开正堂,去用午饭。
邢清婵脑中琢磨着事儿,晕晕乎乎,居然顺着江默的意思,顶着黄氏的絮叨和挽留,当然,只挽留她的宝贝儿子,就这么离开正堂,向着东后院而行。
邢清婵边走边想,多么诡异的三角关系,两女一男里面,应该是两女争一男,相互嫉妒争宠才是吧。
然而,豆绿与江默相比,秦蝉儿更亲近豆绿。
秦蝉儿是京城土著,父亲是个小小文官,在京城一块牌匾掉下来能砸住三两个的那种,家中姐妹、弟弟俱全,以父亲俸禄,供养得比较艰难。
即使她是嫡次女,也只能分到一个专属丫鬟。
在秦蝉儿四五岁时,一个比她大三岁多的丫鬟来到身边,她给起名豆绿,一路陪她至今。
去年春日,她十五及笄后,家中自然琢磨姑娘嫁人。
因为接连为祖父和父亲守孝,江默耽误了定亲,黄氏焦急之下,为儿子算姻缘卦,得到了道长指示,按图索骥找好八字的姑娘。
说来也巧,远在千里之外的秦蝉儿,八字正合适,还因缘际会,被中间人告诉了黄氏。
之后,便是去年九月秋圍,江默出孝,毫无悬念地在当地考中举人,秦蝉儿父亲满意了他的身份,两家便顺理成章就此定亲,约定今年二月二十六黄道吉日成亲。
在黄氏看来,这是丞相之孙低娶了小官之女。
不过江丞相早就仙去了,江家再无说得出名头的男子能帮扶江默,孤寡无近亲,在外人看来,说京官嫁女给个刚中举的偏远之地毛头小子,也不为过,勉强算门当户对。
去年底,家里用江家定亲给的聘礼,在京郊采买了自卖自身、姓周的一家四口,给秦蝉儿做陪房。
秦蝉儿在江家的自己人,就是豆绿加周家陪房,这也是京城一般家庭姑娘嫁人的标准配置了。
但是,周家四口很不得用,看出主子秦蝉儿在婆家的窘境,已经听调不听宣了,对江府管家,比对秦蝉儿都上心。
秦蝉儿只有豆绿,只剩豆绿,做贴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