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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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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切、如磋——”江默提高三分音量,向屏风外唤人。
外间三女鱼贯而入,豆绿向他草草一福后,自觉站到邢清婵身侧。
江默不以为忤,点兵点将般吩咐:“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便是你们少夫人生产。如磋,一会你便过去,统领厨房、库房,确保生产前后的所需,一一到位。”
如磋蹲身应是后,略带些犹疑地低问:“可夫人那里?”
少爷吩咐她的两处,都不在东院范围内,是夫人掌控着的,能听她指使么?
万一因此耽误了少夫人的事,少爷不快,夫人不满,她反倒成垫窝的了。
如切一向觉得,自己是第一丫鬟,如磋要排在她后面。
少爷却先吩咐了如磋差事,即使是她不太乐意的照应少夫人的差事,也存了些自己的小心思,此时帮腔道:
“少爷,夫人一向料理全家事务,人事都是一手分派的。我们日常还要敬着些管厨、管库的大娘们,怎么反倒要如磋统领她们?是不是不太妥当?”
本来,邢清婵听江默开始分派工作,心头有些雀跃,远胜于之前他三番五次说“放心”,觉得活命有望了。
此刻被丫鬟们的话提醒,她不由得跟着质疑:“思道,你让如磋去管那两处‘兵家必争之地’,婆母能乐意?我可是很久都没吃到顺口饭菜了,你派如磋去了,厨房一旦有情绪,给我的饭食更糟糕,可怎么办?”
闻言,江默怜惜之情更为大盛。
他江某人的妻子,居然为了能不能吃到合意的饭菜如此担忧,他真是愧为人/夫!
若只是丫鬟们的疑虑,他本不欲过多浪费唇舌解释,秦氏跟着发问了,自然不同。
江默挪步到邢清婵身旁,安抚性地轻拍她肩头两下,认真说明:
“不妨事,我方才与母亲说过了。她这阵子静养将息,家中事务,尤其你的事务,我来全盘安排。”
坐在圈椅中的邢清婵使劲抬头,背贴椅背,手握扶手,高举着下巴仰望,正前倾着身子向她的江默。
一双星星眼眨巴眨巴,双颊不知是因为屋中热气还是情绪激动,泛出些晕红来,频频点头长舒一口气的样子,越发显得稚幼讨喜。
江默会心一笑,继续吩咐:“如切,你挑几个老成的男仆、嬷嬷,重新布置出一间少夫人满意的产房来,务必要快。”
如切见少爷头都不回,根本没看自己,回应的声音都低了几分:“奴婢遵命。”
不过她并不十分心甘情愿,迅速想到一点,急急开口道:“少爷,今日二十五,马上就要过年了,腊月里倒腾房屋,是不是不太吉利?稳婆说过,少夫人要在元正以后才会生产,您看,是否等翻过年来,再布置产房?”
“你若不愿,我另吩咐人便是。”江默还是没有看向陪他长大的丫鬟,只是冷冷回应,语调几无变化。
江默说的“务必要快”,真是说到邢清婵心坎上了,而如切的态度,却与婆母黄氏如出一辙。邢清婵心念百转,紧张地盯着江默,等待着后续,突觉袖口有动静,她顺势扭脸看去。
原来,豆绿方才进来时候,顺手将外间几案上摆的枣花酥捏了两块在手,想找机会递给姑娘垫垫肚子,觉得此时合适,便轻轻拽拽邢清婵袖子,将糕点递送过去。
看姑娘毫不犹豫地放嘴边咬了一口,并且眼角眯起,有些满足的样子,豆绿微微笑,第一次除了问安之外,与江默搭话:
“姑爷,按您这么说,家里上下应该都会听您分派,要不然,奴婢来吧?”
不知想到什么,豆绿急急补充:“奴婢只是更了解姑娘喜好,带人布置产房,自己不会进去的,不怕什么妨碍。”
江默一时不语,调转视线,看向一人之隔的豆绿。
如切暗暗咬牙,跪倒在地,陈情说:“主子吩咐,哪里有奴婢不愿的道理?方才奴婢多嘴,求少爷恕罪。我毕竟更了解府中人手,调派起来方便些,产房一事,一定让少爷满意。”
豆绿倒没有一定要争这份差事的心思,便不再多话,只是看邢清婵慢慢吃完一块枣花酥.
心想,姑娘和她今日不知为何,胆子大了不少,居然一时忘形,敢在东院大屋里间吃东西了!
她听如切念叨过,少爷律己甚严,从不在饭厅之外吃食物,更不会允许零食点心进此屋,说是坏了气味。
今日破例让她们主仆带着布料、零点来裁衣,如切已然碎嘴嘱咐半晌,什么千万别留下食物残渣啦、千万别带进里间啦等等。
豆绿都不晓得,自己将点心藏在袖中带进来,除了担心姑娘肚饿之外,有没有跟如切唱反调的心思。
当着姑爷的面,姑娘吃得光明正大,如切好像都没空瞪她们主仆了,只顾着请罪呢,活该!
豆绿只见,姑爷完全没有责备的意思,还关切地轻拍姑娘的后背,轻声言语:“慢些吃,再配些蜜茶才好。”
她感觉比什么都欢喜,姑爷这是突然开窍了?姑娘要享福了吧?
摆脱了午饭难吃的冲击,邢清婵回味着口中枣香甘甜,对此地的饮食多了几分满意。
拽张桌上宣纸,她对着纸张,两三下拍走手中点心碎渣,晃晃悠悠站起身来,对救命稻草江默明媚一笑,表示领情。
然后,邢清婵没计较如切偷偷将产房布置的工作目标从“少夫人满意”换成“少爷满意”,直接补充说:
“多劳如切了。你说的也有理,年关就在眼前,产房不用大费周章,依我看,将我现在住的东后院卧房改造一番,就大差不差了。不过还是要上心些,明后日弄好,有问题么?”
如切惊愕,直觉反问:“少夫人,产房血腥污秽,一般产后,挪走大小之后,就会锁起来。若用您的屋子,难道产后还住在里面?”
“有何不可?只要通风做得好,你说的都不算个事情。”邢清婵完全没考虑到会锁屋。
“通风?产妇伤了风可怎么办?弄不好会要命的吧。”如切跟婆子、大娘厮混久了,自认比少夫人和豆绿更懂产育。
“不许胡言!”居然是江默出声,语调还有几分惶急。
众人一时惊愕,两两相觑无言。
直到如切再次请罪,打破沉默,重新问时限:
“明后日?少夫人,真要布置起来,不是小打小闹,您还在里面住着,我们更不能多加惊扰。只怕我们准备得不周到,能否宽限些,譬如,初一初二?”
严格说来,都怪那个街角居住的稳婆。
她说秦氏不会在元正之前生产,满府从黄氏到江默到一众仆从,包括秦氏主仆,都信以为真,忙活着以过年为重。
结果,秦蝉儿在腊月二十八清晨突然腹痛,打了大家一个措手不及,万事不具备,终至夜里夭亡。
当然,要是进一步推论,邢清婵想,还是怪时代落后,没有成熟的剖宫产技术,才让自己前前世死得那么难看,死无全尸。
问题在于:
目前,只有她这个重生之人,知道秦蝉儿快生了,而且是难产,所以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别人,比如像是跪着的如切吧,话里话外地讨价还价,还要求“宽限几日”,不就是感觉少夫人夸大了紧迫性,在挟宠生骄么?
邢清婵犯不着跟奴婢拌嘴,直接转向能做主的江默。
她还没开口,却听对方一脸严肃地吩咐:“不能拖延。至晚,到后日下午,要置备妥当。”
呵!
这么精确的么?后日下午,就是二十七下午,秦蝉儿发动要生产的前一天,产房布置好,正好不耽误。
邢清婵点点头,同意这个时限。
同时,她心中暗想,若非两个人都重生的概率实在太小,接近于零,她都要怀疑江默也是经历过一世,记得秦蝉儿是在后天中午出现临产征兆了。
呿!
转个念头,邢清婵调动记忆想起来:
若江默真的重生,他那辈子,也不知道秦蝉儿什么时辰被送进产房的啊。
毕竟,在秦蝉儿的视角里,这个夫君回府后就忙于外务,几乎不见人影,据说腊月二十七那晚,甚至都住在友人家中了。
所以,大概是江默这个人,就喜欢安排得这么精确吧?
邢清婵自认,对眼前人的了解,应该是加深了一丢丢。
不过,该问的还是要问:“多谢思道。年底确实事务繁多,你是不是要出门了?”
还有最最重要的医、护两项呢,一定要安排利索了,你这个救命稻草再甩袖走人啊,而且,可不能一去不回啊——这是邢清婵的心声。
江默也从时间安排这点,联想起,眼前小脸瘦成巴掌大的小妻子,三日后就该受人生大罪了,而且即将生死未卜。
可怜她却全然不知,还关心自己要操办年底事务,江默对秦氏的怜惜之情,再多三分。
江默扶她坐下,亲手端来温热蜜水,声音再放得柔些,宽慰道:“外头的事情不要紧,我会处置好的。在你生产之前,我都留在府中,你尽可放心。”
随着秦氏自己写明生产所需,积极安排,江默被带动,随之调动思绪,全心沉浸,大脑飞转,想试试此生能否避免少年丧妻。
前世,秦氏被剖腹,是无知无畏的母亲黄氏下令,唯利是图的稳婆所为,今生,断不能让她二人染指。
秦氏断断续续的边想边说,医者如何,护者怎样,触动了江默。
是啊,生产并非小事,母子们性命攸关,为何不能请大夫?这种时候,为何讲究什么避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