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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   昼夜跟着主子后头,大步流星往前疾走,大冷天里冒出一背的汗,连声应是,心里想着,看来夫人又把少爷惹毛了啊!
      自己回头要跟娘好好说,让娘这个正院主事嬷嬷,好生劝劝夫人,近日别招惹少爷了。

      江默甚少通过下人传话给黄氏,多是自己恭敬地当面听与说,唯独两回:

      一次是江默祖母过世,黄氏喜出望外,在裴氏七七未过时,就时不常找江默寒暄,话里话外贬低逝者,那时候江默才十五岁,说沉稳也有了些样子,然而说是大人却少着些历练。

      江默一怒之下,托昼夜和他娘传话过去,请母亲闭门反躬自省,直到祖母百日,如若不然,他将其不敬的言语禀告祖父,请老人家做主,届时黄氏这个儿媳妇,被休也是有可能的。

      黄氏那时被儿子狠绝的威胁给吓着了,真的老实给婆母守孝到百日,换得江默后续再不提及。结果,反而让黄氏以为,儿子不过是说说罢了,舍不得置亲娘于不利。

      于是有了第二回:
      六年前,江默祖父过世,作为承重孙,十七岁的江默要守孝三年,不能参加科举,更不能定亲成婚。
      黄氏自然不满,嫌儿子被耽误了,牢骚不断,她的夫君江重恩听之任之,像是聋了一样。

      江默又一次警告母亲注意言辞。
      公婆俱逝,黄氏满以为该自己当家做主了,还教训江默不够孝顺。

      结果,谁成想,江默不声不响去隔壁县请了江家宗族耆老来,由他们当众斥责了黄氏一通。
      直到黄氏涕泗横流,赌咒发誓说不论生前生后,自己对公婆只有孝敬的心,绝没有不满的意,才算告一段落。

      这回黄氏伤面皮伤得狠,知道儿子狠起来不止放话而已,之后她便收敛不少,江默也多处容让,母子相处便融洽许多。

      昼夜心说,能将少爷气到满脸铁青,夫人真够可以的。
      之前少爷只为了祖父、祖母两回警告过自己亲娘,余事总是忍着让着的。
      今遭,这是第三回了,自己随后一定要打听清楚,母子俩今日是为了谁闹性子。
      毕竟,少爷的逆鳞,可是不多的。

      年轻健壮的两名男子蒙头向前,比平日里快得多,很快便到了东院,走到江默屋外。

      没听到自己离开前的莺声燕语,想必量体裁衣告了一个段落。
      江默下垂在身侧的双手,各以大拇指指腹搓了搓掌心,促进头脑清晰,想想之后的安排。

      念及秦氏在内,一向羞怯,他不打算让昼夜进屋请安,免得惊扰了孕妇。
      “嗯,你去找阿黠,请他和他媳妇晚晌前来一趟,说我有事相托。”
      江默吩咐一声,听到昼夜应是离去,才深呼吸几口,迈步进了自己屋子。

      邢清婵已然过了想念两世娘家的情绪,正坐在江默的桌案旁,边小口吃着绵软甜糯的豆沙糕,边掰着指头给豆绿上孕产课,边等江默回来。
      两个大丫鬟如切和如磋听着少夫人的话离经叛道,挥退了其他人,一齐面红耳赤地守在门边两侧,算是伺候主子,完全是下一瞬就要夺门而出的模样。

      江默摆手示意两个“如”不要吱声,轻手轻脚走到屏风旁,便听到妻子软脆的声音:
      “傻丫头,你也是经历过鱼水的,与生产走的是一条道路,就叫产门,别捂脸,好生听着。你想想破瓜之痛,放大百倍千倍,都不足以描述诞育之痛,嘶……咦……况且,痛不是最可怕的,更要命的是,痛了还生不出来,孩子卡在路口,明不明白?”

      听了几息,江默又想骇笑又想皱眉,不得已,虚虚握拳在唇边,轻咳两声,算是提醒。

      然后,他绕过屏风往里间去,正看到秦氏在豆绿的搀扶下站起身,肚子顶着书桌边缘,看着就颇为吃力。

      “你回来了?”邢清婵率先招呼,语气有三分不自知的熟稔。
      点点头,他走到秦氏另一侧,重新扶她坐下,同时细细审视她开朗的神情,险些问出口:“你十个月没有收到我的音信,心中埋怨么?”

      不过,江默的注意力,瞬间被桌上满篇的字纸吸引走了,看了先声夺人的漂亮书法之后,便是他闻所未闻的内容。
      江默拈起宣纸于空,在心中默念起来。

      邢清婵见此,直接略去本来要问江默主院之行的结果,兴致勃勃地解说起来:
      “思道,你看我写的生产安排,如何?首要的呢,是医者,恩,或者降格,就算稳婆吧。目前给我和豆绿摸肚的这位,我不信她,想劳烦你重新找一位。”

      “次之,就是护,算是给稳婆打下手的吧,要在产房里陪护的。婆母好像准备安排她院中两位嬷嬷,我想着,她们与我不熟,在那等关键之时,多有不便,能不能换成我陪嫁的周嫂子,再有一位,江默你觉得放谁比较稳妥?”

      “第三,是产房。婆母说当年祖婆婆和她,都是在西后院那个没有窗子的小屋里生产的,图个密不透风,然而我却怕那屋子多年闲置,生霉发菌的,能否换一间?布置起来应该不算麻烦,只要干净整洁,最好至少有一扇窗子。”

      “最后……哦……不能忽略,就是物了。江默,你知道么?生孩子需要大量的热水、干净布条,乃至在灶房火中过一遍的剪刀、针线,还有还有……温软易消化的饭食。这些是我目前想到的,应该还有疏漏之处。这些东西,能否及时送到产房,为我所用,都要提早安排的。”

      江默再次对秦氏刮目相看。
      前世,亡妻早逝,他在余生里想过,如何事先准备,换取秦氏活命的可能,无非医、护、房、物四大点,而如今,秦氏一个十六岁的小娘子,头胎未生,居然色色想得周全!

      真不知岳家是如何教养女儿的,秦氏这十个月来不声不响,没想到是个心中有成算的。
      只可恼,前世自己没有坚定地支持妻子,听由母亲操持,秦氏纵有千般谋划,也派不上用场,含恨而去了。

      今生,也许真的有改命的可能?
      毕竟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啊。
      江默不自觉地挂上笑弧,颔首以应。

      他微微撇转过脸,目光放在屏风上的墨竹上,轻声道:“你放心,逐一如你的意便是。”
      这样的话,近似于浪荡情话,说罢才觉轻浮,江默有点不太自在,转移了目光。

      邢清婵愣了一下,顺着江默眼神看去,不明白他日日见惯的屋内屏风,哪里值得凝视。

      猛然间,一个突兀的画面闪进脑海。
      邢清婵很习惯了,不过,她发现这第四回,虽然还是江默为主,却多了旁人。

      这个场景看着眼熟,正是京城秦家正堂。
      这次江默没有说话,只是在岳家拜会,坐在主宾位置。
      秦蝉儿她爹,正把庶子秦继宗和嫡子秦耀宗叫到身边,从他们姐夫的字“思道”出发,顺势讲起《国语》,说江默这个“字”起的很讲究、很见学问,寄托着长辈希望他“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未来。
      秦耀宗接的一句话十分唐突:“二姐夫,二姐姐在你们家过的好么?”

      没有听到江默的回答,场景就从邢清婵脑中消失了。
      从四人的衣着上看,应该是今年炎炎夏日的时候。

      好容易从思念娘家的情绪中拔出来,突然在脑中听到七岁的秦耀宗的声音,邢清婵想哭。
      前前世,自从秦耀宗呱呱坠地,她娘就对着两个大女儿秦蝶儿、秦蝉儿,反反复复耳提面命,要她们照顾好弟弟。

      秦蝉儿姐妹俩正是这么做的。
      他们的娘生育四胎,身子大为亏损,对孩子们心有余力不足。姐姐秦蝶儿比秦蝉儿大四岁,比秦耀宗大一轮生肖好多,出嫁自然早,照顾秦蝉儿多些,照顾秦耀宗却是时间不那么充足。
      秦蝉儿对秦耀宗,相差近十岁,照顾入微,手把手带大,称一句“亲姐如母”都不为过,直到她离京嫁人,依依不舍,告别年仅七岁的幼弟。

      按照脑中场景皆是另一个平行宇宙中的真实来看,秦耀宗能顶着父亲的威压,向京城新贵、翰林院的江默问这么一句,也算鼓足莫大勇气了,虽说显得失礼,倒不算秦蝉儿心血白费。

      邢清婵越想越觉得,秦蝉儿死的冤屈,枉费了秦耀宗的牵挂,索性哭了出来。

      江默骤然回首,不知道妻子为何突然掉泪。不过想想,大约这么年幼的女子面临生产,再有条理章法,也是害怕的。
      他方才的保证太过轻飘飘了吧。

      好在屋内再无旁人,江默犹豫着伸出手去,触碰秦氏面庞,为她拭泪。
      看秦氏并未躲闪,江默暗暗松了一口气,同时沉声回应:
      “虽说生子十分难为,你倒不必过于劳心,一切有我。难得你条分缕析,列出四大项目来,写得又清爽明白,咱们家也不是缺这缺那的人家,只需依次安插妥当即可。”
      邢清婵使劲点头,颇受鼓舞,眼神犹如稚子般赤纯,看得江默先受不住,调转头去,心口微热。

      总要试着,改改天命看看吧。
      妻子的珠泪像是滴在心间,如同甘霖,江默此时,在心头重树有所作为的禾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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