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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5章 ...

  •   几人跟着周如晖左拐右拐,转了几个街角,竟然发现此人忘了来时的路,不过好在江阶本就是在荆州府衙当差的,所以笑骂了一声,带着三人终于拐进了荆州府衙门。

      进了衙门,周如晖明显就熟识了很多,性子急躁地催促三人快行,等进了水部司的院子,就看到满院子的人都是精神疲惫,双眼无神,一股子被榨干的神色。

      好在谢怜身为神官,这点眼力劲儿还是有的,知晓他们只是劳累过度,所以充满了倦意,否则还真以为是恶鬼上身了。

      看到周如晖这个将作郎踏入院子,能明显感觉到所有人的脸上都爬上了一丝苦笑。

      可是转眼看到江阶从周如晖身后接着踏入院门,众人神色中明显闪出令谢怜都讶异的光芒,如同在沙漠中徒步行进已久的旅人,水粮已尽,这时突然看到不远处涌出一股清泉的狂喜。

      “江文书你可算来了。”

      “江兄你可让我等等的好苦。”

      “你若是再不来,周将作就要把这座院子拆了。”

      “江阶你怎么一声招呼都不打,就偷偷跑去淳山去了?”

      “是又想出来了什么好点子么?快快道来,让老夫听听。”

      ……

      江阶还没来得及回复众人,就听到周如晖说道:“别管他们,先进屋看看。”

      这时谢怜注意到,正对着院门的那间屋子房门大开,想来就知道定是周如晖得知江阶不在大狱,猜想他一定在刑场那边,所以直接摔门杀了过去。

      结果不仅逮到了江阶,还逮一送二,拉了谢怜和花城两个苦力回来。

      不过此时谢怜就更加好奇了,这江兄仅凭借府衙大狱文书的官身,怕是不能折服众人,以至于让周如晖这个新都来的水部司将作郎奉为上宾吧?

      等到进了屋子,谢怜便更是汗颜了。

      不愧是水部司办公的地方,涂涂抹抹的图纸,还蘸着墨汁的毛笔,开着口喝了一半茶水的茶杯,零散的卯榫模型跌落的到处都是,整个屋子基本上没有下脚的地方,就只有横在屋子中间荆州百里沙盘模型和挂在正对门口墙上的一幅旧安水域图还算整洁。

      “灾情已经得到了缓和,杜大人的意思是趁此机会赶紧加固荆州附近的几处堤坝。”周如晖从垒着的几卷纸张里面抽出来两张图纸,分别递给江阶和谢怜,花城也侧着脑袋,从谢怜的肩膀一侧打量着手上的图纸,根据标注,应该是君江水神庙上游那一段堤坝。

      之前两人在夜市上闲逛,也耳闻过月前君江的大水,就是悬河漫过了那处堤坝,以至于附近百姓被毁了家园,死伤无数,更牵连周围数十里的百姓流离失所,如此说来,便是和那李七之前的经历颇为吻合了。

      谢怜看花城看得也是饶有兴趣,就把图纸平摊开来。

      周如晖继续说道:“郡守大人也是这个意思,还准备从荆州驻军大营那边借调五千兵卒过来。”

      说完从桌子的一角取出来几个梨木卯榫,扣在已经放置在沙盘上的那几处堤坝模型上,作为加高。然后问江阶:“江兄觉得如何?”

      江阶摇了摇头,然后从一旁的木框里面抓出一把沙子,沿着君江自西北往东,手中的沙子逐渐变少,江底的淤泥逐渐变多:“我最近空余时间又走了一遍江岸,和几个在江上讨了一辈子生活的河工勘测过现如今的君江底淤泥厚度,不说其他,仅仅只是君江庙上游这段堤坝底下,相比较去年,淤泥厚度就足足增加了两尺,你身为水部司官员,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话音落下,一只手抵住刚刚加固高度的河堤,猛然推倒。

      即使是谢怜,听过江阶刚才讲过的话,都能在那刹那感觉到凶猛江水直面扑下的那种窒息感。

      周如晖的脸色也变得有些煞白。

      不忍看到好友如此神情,江阶重新换了一只新茶杯,倒了一杯茶水递给周如晖。

      好友接过茶杯,刚送到嘴边,却始终无法喝下。

      江阶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更何况,你以为我不知道么,新都水部司那边已经传过来消息了吧?明年开春之后,君江源头那边的水势预测相比两个月前,将再增加至少四成,那就意味着,很有可能,不……君江肯定会漫过荆州城头,到时候,淳山及荆州周围数百里,都会变成一片泽国。”

      周如晖苦笑,嘴唇不住打颤:“果然如此……我就知道……”

      从江阶口中终于确定此事,周如晖抓住江阶的袖口,托底道:“杜大人他们也知道此事人力不可行,但他们说已经和君江水神和淳山君那边通过气,说是到时候两位神官会尽力从中斡旋,压制水势。只要熬过开春这一次,就可以依照江兄所写的《君江水志》上面的八策,悉心治理水患,没时间……现如今是真的没时间了……马上就要入冬,城外还有那么多灾民需要果腹,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在我们这边……”

      花城觉得这个水部司官员真的算是昏了头了,泼冷水道:“那两个神官如果真的有法子,还会有月前的惨剧么?”

      周如晖听闻如遭雷击,便是连最后一丝念想都被戳破了。

      谢怜拍了拍花城的肩膀,示意他莫要说下去了,花城也觉得无趣,便不再言语了。

      谢怜问道:“那周兄对淳山君和君江水主可有了解?”

      周如晖眉眼低垂,声音苦闷:“南风兄不知,这淳山君自我来到这荆州,便是听闻常年见首不见尾。不过倒是时常派遣一名叫做隆双的属官前来沟通,我也见过几次,气态儒雅,没什么架子,倒是有些像新都文庙里面的老夫子似的。”

      听周如晖的意思,谢怜和花城相视一笑,看来不仅仅是他们两人在东岳山神庙那边吃了瘪。

      周如晖气恼道:“淳山君好歹打了招呼,不过君江水神那边就彻底杳无音信了。听说近几十年江水偶然泛滥,百姓刚开始还诚心祈求这位神官发发慈悲,前去附近的水神庙供奉香火,但事后却全然没有看到这位君江水神有什么作为。”

      “百姓越发心灰意冷,庙门也就渐渐没了什么人气,我都在想,难不成他也被月前的大水给冲走了?”

      听到好友在一旁口无遮拦,江阶无奈道:“你这大嘴巴,纵然不怕君江水主听到,难道也不担心那位淳山君给你穿小鞋?”

      周如晖也自觉失言,但又有些恼恨两位山水神官无所作为,只能站在一旁生闷气:“算了,我不讲了,老话说,举头三尺有神灵来着……”然后眼咕噜一转,朝向江阶,“江兄,你说淳山君不会如此小肚鸡肠,到时候我再去东岳庙那边找他,人还没见着,不会就碰见那头凶名昭著的山虎了吧?”

      说完眼眶红肿,泪珠子就要在眸子里打转:“到时候还麻烦江兄把之前欠在下的银钱寄到新都去,亲自去,别人我也不放心。”

      看着周如晖在旁边就要哭出来,江阶拍了一下好友的手背:“可以了,莫要玩闹。”

      周如晖闻言就收敛了神色,又恢复成一本正经的样子。

      脸色变换之快,让谢怜和花城叹为观止。

      “不过若是南风兄真的对淳山君或是君江水主感兴趣,不如问他去。”周如晖点了点江阶,对谢怜笑道,“江兄可是本地人,更何况自大灾后便一直在淳山和君江两岸走动,否则也写不出那部让杜大人都赞不绝口的《君江水志》。”

      “……”

      “《君江水志》?”

      一本线装的册子被丢到谢怜的怀中,周如晖则洋洋得意,弄得好像这本书出自自己手中似的:“瞧瞧咱们江大才子的著作,八策十二建言,句句切中要害,即使放在工部的藏书库,都算得上是治理水患的上乘之作。”

      “只是可惜,我好说歹说,江兄都不愿意等此间事了之后随我往新都去,否则仅凭这本书,便能在水部司谋个正经官身。”

      “要不云兄也劝一劝?”周如晖朝着谢怜使劲儿眨巴眼。

      谢怜沉思方才与两人初识,也不好随意相劝,便推辞道:“还是遵循江兄自己的意思就行。”

      周如晖再没心没肺,也晓得自己强人所难了,便笑着作罢。

      谢怜把原本拿在手上的君江水域图纸折好,垫在册子下面,然后简要翻了翻。

      果然如同周如晖所言,整本书言辞精简,从君江水患提前防护、灾后治理、百姓迁徙策略、堤坝修筑,河流改道等事无巨细,都有所涉猎,做到了方方面面,有的放矢。

      “河流改道?”谢怜翻到其中一章,喃喃念道。

      “这是水灾之前的考量,当时也没料到冬后情况已经会如此严峻。不过若是真的改道,且不大范围影响靠河两岸百姓的生活,只能从荆州西北方向的洛京河段开始改,太过劳民伤财,且时间上也来不及了,或者……”

      “直接凿穿淳山,把河道一分为二,再在东部下游进行汇流?“谢怜接着说道:“想必东岳淳山君若是听了你接下来要说的话,非得把你这小小荆州大狱文书丢在山神庙里的香炉里不可。”

      谢怜说的当然是玩笑话,且不说究竟有没有用,更何况凿穿一国五岳之首,首先旧安朝堂上都得吵成一锅粥。

      江阶把桌子上散乱的图纸整理到了一起,看着还在摆弄沙盘的周如晖,安慰道:“你稍微安些心,车到山前必有路。还有,我这几日心中已经有了额外的计较,只不过尚不成熟,不方便与你细说。”

      周如晖听到此处,伸手猛然抓住江阶的手腕:“当真,江兄莫要诓我。”

      江阶笑道:“我诓谁也不会诓你。”

      但是又看到江阶眯着眼睛,盯着自己,苦笑道:“行了,知道了,不问就不问,江兄自己心里有主意就行,如果需要我帮忙的,尽可直说。”

      江阶点了点头,然后朝向周如晖直接伸出一只手。

      “借钱。”

      周如晖微微愣了一下,气笑道:“你这性子,真的是穷人家里剩不下隔夜的米饭。”然后从袖口摸了摸,一无所有,然后又掏了掏胸口,也是空无一物。

      “钱袋在腰间挂着呢。”江阶提醒。

      周如晖面色一红,从腰间取出钱袋,数出几粒碎银子,才想起来问道:“多少?”

      江阶笑而不语。

      那意思就是有多少来多少了。

      周如晖盘算了一下,取出一半银钱递给江阶,江阶刚要伸手接过来,周如晖又缩回了手,问道:“是拿出去接济今天被处刑囚犯亲眷的?”

      江阶依旧只是笑着,没有回答。

      周如晖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递给了江阶,叹息道:“你这烂好人要做到什么时候?淳山遇害的那些行人的财物是你整理之后分别寄往遇害人家中的,刑场每次行刑囚犯的尸首也是你收拢之后交给家眷的,人家有时候明明自己都不想管的,你还要替别人操心……”

      江阶收到钱财,也不反驳。

      怎么,自己落了人家的好处,还不知道让别人嘴碎几句?没有的道理。

      等到周如晖估计自己也觉得话太多了,知道每回都这么说,但江阶也总是应承着,就叹口气不再多言。

      不过听闻周如晖说的话,反倒让谢怜有了兴趣,问道:“这是为何,难道也是大狱文书的分内之事?”

      “求心安而已。”江阶说道。

      “求心安而已。”周如晖和江阶同时脱口而出,然后白眼道,“听听,总是这么一句说辞,我都能背下来了。”

      谢怜心叹道,都是半斤八两。

      凭着周如晖的急性子,再加上江阶的慢性子,也不晓得两人是怎么合拍做事的,难道这是另类的怪人以群聚?

      “不过,听闻此次在城门口那边行刑的恶匪,本是君江岸边被安置的难民?”周如晖问道。

      江阶回道:“确实如此,犯人家中现如今还有一个胞兄和尚不知情的阿娘,如今冬日临近,我便想着,买些米粮衣物过去。”

      提到此处,谢怜突然想起先前花城的推测,那位老人家不是山君庙么?难道因为什么缘由,已经安然回到家中?

      还没等谢怜发问,江阶便说出了答案:“那人在和富家公子缠斗之后,被识别了身份,但又唯恐连累家眷,便在山林里躲了数日。”

      “他阿娘并不知晓儿子所作所为,只是见李七久久未归,放心不下,便自己一人前往东岳山君庙内求愿儿子平安无恙。那时恰逢东岳庙内那位年迈副持出诊,看着老人家年迈体弱,又走了许多山路,气血不足,便留了下来调养了数日。”

      花城接着话道:“因此,李七回家未瞧见阿娘,才有了之后富户府邸的那桩血案?”

      谢怜扶额:“这未免也太巧了吧?”

      案情已经明了,犯人也已经处斩,周如晖不清楚为什么三人还在讨论这个问题,便想起另外一事:“对了,江兄,前段时间淳山那边不是又发生一场恶虎行凶的事情么,听杜大人说,死者貌似和新都文庙那边刚上任的新祭酒有些关系,因此,文庙前几日也是遣了人来的。”

      “郡守大人正在为此事头疼。“周如晖嗡声提点道:“文庙的风头现如今在朝堂正盛,事情既然已经出了,郡守大人哪怕为了自身的仕途,想必也会差人去往淳山,擒杀恶虎,给个交代……”

      “你小心些,近几日淳山应该不会太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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