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卿即吾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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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建造歌剧院的时候，专门挖了一条深约15米的凹槽以便抽取地下水，当时没日没夜的抽水，装满了一座面积相当于卢浮宫中庭，高于巴黎圣母院1.5倍的蓄水池。可是，地下仍然保留了一座容量极大的暗湖。
现在，美貌艳绝的资本家大小姐停下了脚步，好奇地打量着潺潺流动的水面。
她用纤长白皙的手指敲了敲石壁，微微侧头望了一样身后为她提裙的男人：“河的那一边是什么？”
幽灵先生轻轻放下少女的裙摆，并不急于答话，只神情专注地将设计繁复的层层褶皱整理好。
这一举动或许无关风月，仅仅是一位性格古怪的艺术家对于美的欣赏。少女怔了怔，感觉心跳较平时似乎快了一些。她垂眸，试图掩过这莫名的情绪。
太犯规啦，她想。身着黑色燕尾服的男人身形高大修长，宽厚的太平肩与健硕的肌肉线条在无形中给人以安全感（歌剧魅影剧组全员：你确定？），露出的半边脸轮廓落拓深邃，另外被面具笼罩的半边脸则平添了几分撩人的神秘。
当这样一位强大又傲慢的男人半跪你在面前，虔诚细心地为你整理裙摆，试问有哪位姑娘能够不在这样的温柔漩涡中沦陷呢？
小莉莲微微有些出神，以至于忽略了男人显而易见的红红耳尖。
“那边是我生活与工作的地方。”幽灵先生护着少女上了一艘小船，又开始尽职尽责地解锁船夫这一新角色。
莉莲托腮坐在船上，环顾着河道两边辉煌却毫无温度的灯火，兴致盎然。事实上，今天这场剧院探索能够发展到这个地步，是她始料不及的。巴黎这座城市，巴黎的人，给了这位美国小姐太多的惊喜。
Paris，Paris，数百年后，它依旧是浪漫的代名词。
不久，水面上就传来一阵低吟。一半是呼吸，一半是音乐声，轻缓的歌声让人没有戒备。
莉莲的感觉自己的意识逐渐发散，她下意识想靠近那甜美的歌声。少女正想探出身体将脸贴在水面上，便被身后的男人急急上前捂住了耳朵。
平静的湖面漆黑如墨，逐渐清醒过来的少女心中生出寒意，察觉到这水底潜伏的杀机。
幽灵先生的手常年练琴谱曲，薄薄的茧子带来微微的痒。虽然他的掌心冰凉，但却能给莉莲带来此刻最需要的抚慰。
“抱歉，这是我发明的小把戏。”幽灵先生的声音掺杂了几分歉意，在确认少女已经恢复过来后，又低低解释了几句:“我从海盗那里学来的，只要有一根芦苇，就可以在水里潜伏好几个小时。”
他是个十足的魔鬼，但他又是一个普通的孩子，有一些虚荣和自负，他最开心的事就是炫耀自己创造的奇迹。
幽灵先生眼睛亮亮地与她对视，像是一位寻求表扬的天真男孩。
少女意识到这位古怪艺术家的不寻常之处：他对生命漠视至此。
原先只当出游玩耍的资本家大小姐意识到眼前男人的危险性，心底多了几分凝重，面上却是温柔笑道：“很棒的设计，幽灵先生。”心满意足的男人正想勾起唇角，便又听见她的声音：“可是您的把戏差点要了我的命，它也会让别人丧命。您想杀了我吗？”
冷酷敏锐的男人无端感到些慌乱，他试图看清少女眼底的情绪，却发现那是一团无法分辨的迷雾。
幽灵先生低下向来高傲的头颅，放轻了声音：“小姐，我向您保证，我从未杀过人。”至于那些主动送上门的、惹他生厌的那些蠢货们，他的眼底闪过一丝恶意，那是他们自找的。
莉莲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而后忽然前倾身体凑到幽灵先生面前，橙花与茉莉的甜美气息让他几乎沉溺。
少女看出来他对自己并没有恶意，至少现在是。于是她大胆地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勾起男人的下巴，娇软的身体几乎要埋进他的怀里。
古怪又容易害羞的幽灵先生似乎是完全按照资本家大小姐的审美点长成的男人呢，虽然他的身上是有些坏毛病，比如对她不诚实，比如骨子里的冷漠。
啧，欠点儿调教。少女眉眼弯弯地笑着，如愿以偿地看到男人红透的脸。
“先生，您的心跳好快啊。”她咦了一声，嫣红的唇轻轻呵气，显得又纯又欲。
可怜的幽灵这辈子哪里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对他憎恶入骨、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的母亲；为赢得苏丹国王的信任而故意设计讨好的苏丹公主；将他奉为神明却不曾谋面的克里斯汀…她们或敬他，或畏他，或臣服在他虚伪的面具下。
从没有哪个姑娘，像眼前人一样委屈巴巴地朝她撒娇，狡黠地逗弄他，这样…让他在意，让他欢喜。幽灵先生的心告诉他，他一点儿也不抗拒这位花瓶小姐的接近。
男人试图板起脸，却终是败下阵来，温柔地叹息一声：“别闹。”
莉莲发觉自己似乎已经掌握了给幽灵先生顺毛的方法，干脆整个人没有骨头般往他身上靠，趁机道：“好心的幽灵先生，您能向我发誓吗？”
又被发了好人卡的幽灵先生感觉自己失去控制的心跳一定已经在这位狡猾小姐的耳边暴露无遗，却还是选择艰难地实话实说：“为什么？我从来不守诺言。那都是用来骗人的。”前半生颠沛流离、饱受恶意的苦楚他已经尝尽。他已经不敢向这吃人不吐骨的世界交付真心。
“我不管！您必须遵守我立下的誓约！不然…不然我就炸了巴黎。”
“...我尽量。所以，我要遵守您的什么誓言呢？”
“您不能杀掉我！”
幽灵先生愣了愣。
上帝作证，他对这位花瓶小姐的包容与耐心已经是平生破天荒的。他温顺乖巧的徒弟克里斯汀向来是安分懂事、从不会挑战他的接受底线的。只有这个少女，一次次越过那条他曾经视为不可触动的底线，仍能从他的手中全身而退。
是他的威胁信语气太过严肃么？是他今天的装扮太过渗人么？她竟觉得自己会杀掉她？
小船缓缓靠向岸边，高大的幽灵先生分出自己有力的手臂，以便少女上岸。
在上岸前同他擦肩的那一刻，莉莲听到男人低沉的声音：“亲爱的小姐，假如您逼我为您献上一首安魂曲，我会非常难过。”
精明的少女只一瞬便理解了这句话中的弯弯绕绕，终于放下心来。
真是一只傲娇的幽灵啊。
当幽灵先生带着资本家大小姐探秘地下宫时，歌剧院的高层已经因为这桩诡异事件炸开了锅。
霍克利小姐不仅是财富滔天的大亨之女，更是待嫁闺中的敏感年纪。若是大小姐离奇失踪的事件传出去了，受到连累的不仅仅是小姐的清白名声，首当其冲的便是两位剧院经理和他们刚刚接手的歌剧院。
接到秘密通知的夏尼伯爵此刻拄着文明杖、健步如飞地走向经理办公室，素来温和淡漠的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雷霆盛怒。
他的盛怒在见到两位避重就轻、试图互相推卸责任的经理时达到顶峰。
霍克利小姐是这个法国最负盛名、最古老的贵族家庭隆重接待的贵客，抛开两家千丝万缕的利益联系不说，伯爵早就把这位讨人喜欢的小姐当做自己的妹妹看待。
他深深懊悔早餐时答应了莉莲独自出门的请求。
他本来想当然地以为，喜好打扮甜食的小姑娘要出门，无非就是去时下最潮流的服装定制店买买买，或者在咖啡馆吃些小巧可爱的点心嘛。有夏尼家族家徽的豪华马车保驾护航，整个巴黎谁敢去冲撞她？未曾想，她一出门竟是去歌剧院同两位该死的经理探索闹鬼的包厢。
“两位先生，咱们相识也有些年头了，有些话我直截了当同你们说吧。”伯爵心中涌出几分疲惫，挥挥手打断了他们翻来覆去的无用解释。
理查特与蒙夏曼先生被伯爵的气场震慑，像是被拧紧的发条般瞬间安静下来。
“你们也晓得霍克利小姐如今身份特殊，正是待嫁闺中的重要时刻。除非万不得已，实在不适宜求助警方。我已经派遣所有家族势力暗中寻找…若是结果不理想，不仅仅是我本人以及我管理的夏尼家族，卡尔·霍克利先生亦绝不会姑息他最宠爱的妹妹在歌剧院失踪这样荒唐的事。”伯爵斟酌着说道。
他想到那位睚眦必报、黑切黑更黑的资本家，若是这个消息传到伦敦…他不敢想象老友会做出怎样的事情来。
两位经理对视一眼，皆能从对方的瞳孔中看到清晰的恐惧。
理查特先生身体瘫软，决定不再隐瞒，第一次正视往日里当做恶作剧看待的剧院幽灵：“事实上，我们与霍克利小姐是因为收到幽灵的恐吓信才决定去5号包厢看个究竟…”
在听过经理的叙述后，联系起昨晚和今早时小莉莲的表现，伯爵这才发现自己眼中娇气精明的少女，竟有着这样大的胆子与旺盛的探索欲望。
又是个难伺候的主儿。伯爵联想起自己那个同样不省心的弟弟，感到一阵头疼。
无处不在的幽灵？看来他是时候应该像小莉莲一样，探索探索这座恢弘建筑里的秘密了。
幽灵先生对自己的地下宫即将成为热门景点的事情一无所知。
他看着像回到自家一样舒适地坐在壁炉前烤火的少女感到一阵头疼。这位资本家大小姐正因为喝不到热乎乎的巧克力牛奶赌气不搭理他。
幽灵先生像她那么大的时候，还在过着四处谋生的流浪日子。他被关在兽笼里狠狠虐打过，在人们充满恶意的谩骂与嘲笑中渴望死亡，在竭力为苏丹国王设计出杀人利器后又因为招来忌惮被无情放逐。他不停地与命运对抗，世界却从没有善待他。
他吃了太多的苦。以至于现在生存条件已经好上无数倍，却依旧无法忘掉从前的屈辱。
他没法忘，也不敢忘。仇恨是他如野草般活下去的支撑。
巧克力牛奶是什么味道，他不知道。男人猜测着，那一定和眼前千娇万宠长大的少女一样甜。
幽灵无措地在她身后弯腰屈膝，小心翼翼地哄道：“小莉莲，你别生气。等达骆伽下一次来送生活必需品，我就让他把巧克力牛奶捎带上，他是我忠实的仆人…噢，不。我待会儿就去外面买…”说到后面，他的语调已经不似往日的虚伪温柔，变得近乎哀求。
背对着男人的莉莲其实也在为自己忽如其来的骄纵羞愧。作为一个认真友善的好姑娘，她向来不会主动为难他人。为什么偏偏对着这位认识一天不到的陌生男人不自觉变得这样蛮横不讲理了呢？
莉莲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耻，却又在听过他的道歉后觉得更加难以开口。这个温柔的幽灵啊，惹得她都想落泪了。少女原本只是想逗逗他，却不曾料想被这样郑重对待。
男人还想说什么，却被少女忽如其来的拥抱止住了所有。
他感觉到自己的衬衫被打湿，变得有些滚烫。她哭了。
意识到这一点，向来冷漠残忍的幽灵先生只觉得胸口发疼。他急急地扶着少女的背，想要看看她的样子。
资本家大小姐努力调整着突如其来的情绪，尝试无果后便自暴自弃地任由泪珠滑落。在自责的幽灵先生看来，竟有些濒临绝望的惨状。
男人正想为少女擦泪，她温热的小手忽然缓慢却坚定地搭上他的手背，指间点了点旁边的钢琴：“你好好给我弹一首曲子，弹好了我就没事啦。”
“你既然培养出了戴耶小姐那样的行业标杆，我当然更期待你的水准。”
幽灵先生深深看她一眼，而后起身走向了那架他用以创作不朽作品的钢琴。
花瓶小姐哪里有什么艺术鉴赏能力呢？她不过是需要避开他的眼睛，好好平复好自己的心情，好好考虑一些事情罢了。
幽灵先生选择的是意大利作曲家普契尼三幕歌剧《托斯卡》中一首著名的咏叹调——《今夜星光灿烂》：
啊，柔软的亲吻，甜美的缠绵，
我颤抖着掀开你的面纱，露出娇美的容颜。
啊，可是爱情无缘再会，时光消逝不在，我将在绝望中死去，
我还从未如此这样热爱过生命！
剧中卡瓦拉多西在即将行刑前，仰望黎明前的星空，有感世间美好，生命短暂。
幽灵先生的声音在空气中悬浮，如燃烧的火般叫人心弦惊动。
致亲爱的霍克利小姐。当夜莺和黄鹂筋疲力尽，我依旧是您身边的音乐。
这是艺术家能想到的，最浪漫的爱情：
正因为有她的存在，他才能对这个世界多出一点点的期待。
衣着华丽的少女和着他的美妙歌声步步向前，最终轻轻俯在了男人宽厚的背上。
“谢谢您，先生。”
少女在他的耳畔低喃。在幽灵先生看来，世间最美的咏叹调莫过于此了。
莉莲知道这位身居湖底、远离人群的艺术家先生一定有着许多沉重的秘密。她不是不好奇，只是莫名地替他难受。他是骄傲又自卑的幽灵先生啊。
幽灵先生沉默着，直到落下最后一个琴音。
他说：“埃里克。”
少女一时反应不过来，怔怔地问：“什么？”
“叫我埃里克。”
爱人啊，欢迎进入我的夜之王国。我将予您荣宠、财富与庇护。
只要您，不离开我。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卿即吾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