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好心的幽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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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的巴黎街市是极热闹的。
住在周边郊区的勤劳农民与能干妇女早早地带着自家的产品赶到繁华的大街上，一边有条不紊地张罗出摊一边希冀着今天也能交个好运。在城里拥有铺面的伙计们则是揉着惺忪的睡眼打开店门，等待着各种客人的光顾。
当天色逐渐变得明亮，中下等阶层的市民们纷纷走出家门，涌上街道，安静了一整夜的巴黎彻底喧嚣起来。卖新鲜蔬果和奶酪的啦、卖各式法棍面包的啦、卖鲜花或旧货的啦…老板们热情麻利地招呼着顾客，脸上洋溢着轻快的笑容。
一辆奢华的厢式马车（注2）从街道上疾驰而过，车身上夏尼家族的家徽在阳光下折射出灿烂的光。
黑发少女坐在马车里，她的视线落于膝上那张信纸，神色难辨。
莉莲的确有去探秘歌剧院的计划，但她也不曾料到这一趟探秘来得这么快。就在发生一连串怪事的第二天清晨，她竟在一堆来信中发现了来自剧院幽灵的威胁信。
它的全文是这样的：
莽撞冒失的小姐：
无论是随意丢失价值连城的戒指或者擅闯化妆室，都足以证明您只会穿金戴银却脑袋空空的高贵品质。或许这封来自幽灵的警告信会让您本该惬意休闲的早晨添上几分不安，但我还是要提醒您，请收起不必要的好奇心与探索欲望，这对您来说没有丝毫好处。
您或许跟那位同样莽撞冒失的夏尼子爵关系匪浅，又对克里斯汀·戴耶小姐天籁般的美妙歌声无动于衷，我本不该花费时间提点如您这般对艺术一窍不通、连男人都挑选不好的花瓶小姐，出于仁慈，我真诚地希望您到此为止。若是再有下一次，或许我将毫不留情。
你忠实的仆人
O·G
花瓶小姐大概要让这位藏匿在暗处的幽灵先生失望了：在人迹罕至的加州一号公路驾车狂飙；在眼花缭乱的股市中毅然购入无人看好的股票、过些日子后收益翻出几倍；离开父母铺就的金钱王国与兄长的爱护、只身来到完全陌生的国度…她从不缺乏走到底的勇气。
虽然幽灵先生这封充满挑剔与嫌弃的不友好来信看着实在让在千娇万宠中长大的资本家大小姐心有不爽，但这也证明了剧院中的离奇传闻并不是空穴来风，不是么？
她摩挲着随信附上的绿松石戒指，心想这幽灵倒是不贪恋钱财。
歌剧院在白天大都不会组织演出，演员与工作人员通通在后台进行排练或休息，这座总面积11237平方米，拥有2200个座位的宏大建筑显得十分空荡。
莉莲略一沉吟，打算先去同剧院新就任的蒙德曼、理查特两位经理打个招呼。
巧合的是，两位经理原本正在为被视为恶作剧的幽灵来信大发雷霆，得知霍克利小姐到访后赶忙从办公室走出去迎接。长袖善舞的圆滑商人们怎么可能没听过霍克利家族的大名呢？
于是，当他们在走廊相遇时，都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友好的笑容。
理查特率先向前，朝着身价不菲的少女脱帽执意：“日安，亲爱的小姐。您的到来使歌剧院更加蓬荜生辉了。”
莉莲礼貌地与他们寒暄几句，扫一眼安静的走廊后开始引入正题：“之所以今天过来，是因为剧院的淘气幽灵给我造成来了一些困扰。”说着，她翻开黑色羊皮手包，将幽灵的威胁信递给两位经理。
事实上，当少女拿出这封印着幽灵专属火漆章的信件时，两人的脸色就变了。当他们快速阅读过这封用红墨水写成、字迹扭曲古怪、看上去是还不会写字的小孩儿用火柴头写下的信时，脸色变得更差。
蒙夏曼斟酌片刻，对莉莲坦白道：“很抱歉，我猜想这是剧院里某个蠢货的恶作剧，不过这显然已经不好笑了。我们也同样收到了这位幽灵的来信，他要求我们为他空出二楼的第五号包厢，这实在是有些荒唐。”
理查特与他的合伙人对视一眼，转而试图安抚尊贵的资本家大小姐：“事实上，我们正要去五号包厢一探究竟。若是您愿意与我们同去揭穿那个蠢货的恶作剧，或许能挽回一个美妙的早晨。”
这与少女的想法不谋而合。于是莉莲点了点下巴：“有劳两位先生。”
他们走下楼梯，穿过舞台，从左边第一条走廊进入了大厅，走到第一排座位的正中间，抬头看着上面的第五号包厢。然而，包厢里光线昏暗，同时又被厚重的幕布围得严严实实，根本无法看清楚，只能看到裹着红色丝绒的看台扶手。
空旷的大厅里只有他们几人，阴森的空气将他们笼罩起来。这个时候，工人们通常要饮上几杯酒，再美美地睡一会儿。
舞台已经被工人们清理得干干净净。苍白幽暗的光芒不知从哪里渗了进来，恰好落在用纸板搭建的布景上。这一切在欺骗人的日光之下，变得光怪陆离。两位经理的情绪受到影响，变得有些低落忧郁。是啊，刚接手剧院便遇到这样的烂摊子，饶是谁都会感到愤怒和疲惫的。
莉莲体贴地示意他们不用开口说些漂亮话，这时候强迫他们打起精神来奉承自己可不是善良姑娘该有的任性。
当他们走进第五号包厢，马上看见里面出现了一个诡异的人影。一片漆黑中，他们同那个人影一样一言不发。莉莲在短暂的惊吓后逐渐冷静下来，所谓的幽灵到底也是个人呢。
“日安…幽灵先生？”少女踩着低跟浅口的尖头小皮鞋往前一步，脆生生试探道。
被点名的幽灵先生顿了一秒，大概他也不曾料到冒失莽撞的花瓶小姐会大胆到这个程度。
是他的威胁信语气还不够严肃么？是他今天的装扮还不够渗人么？幽灵先生的脑海中飞速闪过许多想法。他一时没有答话。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在克里斯汀心中，他是老戴耶送到身边、教她唱歌伴她成长的音乐天使。
但在这位充满莫名勇气的花瓶小姐面前，他真实的一切仿佛都无处隐藏，他只是他自己。
为什么化妆室那么多琐琐碎碎的物件，偏偏她能看见那面镜子，偏偏能对上他的视线？
在幽灵先生沉默的时间里，躲在门边的两位经理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莉莲却大致将包厢内的设施都扫视了一遍。
第五号包厢与二楼的其他包厢并没有什么两样。普通的椅子、红色的地毯以及红色丝绒包裹的扶手栏杆，都是很平常的东西。
“好吧，即便您也许不会说些讨人喜欢的话，但冷落一位可怜的小姐绝不是绅士的做法…”少女的话还未讲完，便忽然听见机关响动的声音。她下意识睁大了眼，在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脚底一空，整个身体失重地往下坠落。
她似乎听见了两位经理的惊呼，下一瞬间便被温暖宽阔的怀抱拢住。
他们摔在气垫上。幽灵先生牢牢地护住她充作肉垫，娇贵的小姐虽然感受到震动，却是毫发无损。
莉莲迅速从男人的怀里爬出来，虽然因为他的保护没有收到实质性伤害，但这种一言不发的危险行为着实让少女有些生气。
于是她一边从幽灵先生的身上扯过华丽的暗金色大裙摆，一边蹙着好看的细眉指责道：“恕我直言，您真是一只古怪的幽灵。”
其实幽灵先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就触动机关、把脑袋空空的花瓶大小姐带了下来。他只是听到刚才少女那句“冷落”，脑子一热就做出了这样自己都无法理解的举动。
此刻，独属于少女娇小身体的温软触感还在幽灵先生微凉的指间停留，她身上淡淡的摩洛哥橙花与茉莉混杂的好闻气息萦绕在幽灵先生的周围。
他避开少女那双写满控诉的棕色眼睛，艰难却老实地说了第一句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把您带了下来。”
大提琴般迷人的声线带了一丝罕见的茫然。
莉莲整理好自己的裙装，随即开始抬头打量整个地下空间。
1791年3月18日，公社战士占领了剧院，将剧院地面作为指挥中心，而地下则成为国家监狱。
幽灵先生发现了通往地下的通道，长期以来也只有他知道这个6英里长的地下暗道。于是，这位神秘而精明的建筑大师便建造出了宏大的地下迷宫。为了防止不被欢迎的访客贸然进入，幽灵先生又设置了许多精巧的地下机关。
少女望着周围错综复杂的镜面迷宫，下意识放轻了声音感慨道：“上帝啊，这样的设计我只在小说里读到过。”
回过神来的幽灵先生古怪地望着眼前容貌姣好的少女，被带到这样陌生危险的环境中，正常人的反应不应该是惊恐无措、焦急寻找逃生路线的么？该说这位一脸闲适、甚至自然地夸赞起他布置的机关的花瓶小姐胆大包天好呢还是反应迟钝好呢？
男人压下心中的异样情绪，开口问道：“您…不感觉害怕吗？”
若是让幽灵先生的忠实仆人达骆伽或者已经死去的老布凯看到这一幕，恐怕也会被这个素来喜怒无常、冷酷残忍的男人语气中的谨慎与小心翼翼惊掉下巴。
莉莲重新对上男人深不见底的黑色眼睛，悄悄猜测着戴半边面具又该是幽灵什么奇怪的爱好。
资本家大小姐沉吟片刻，笑着回道:“您可以带我在这儿参观一会，但为了您和您栖身的爱巢安全，请待会儿把我护送回去。不说美国，仅仅是我家在法国的势力，若是霍克利小姐离奇死在了歌剧院，那么炸平半个巴黎也算不得什么，不是么？”
其实，金钱王国里含着万千宠爱长大的大小姐也不是与生俱来便是勇敢且精于算计的。无数人们对着霍克利家族的巨大财富虎视眈眈，她早就从数不清的恶意与绑架中学会了从容应对。
幽灵先生的身上虽然藏着许多秘密，威胁的话语也难听得让人恼火，但他对她没有恶意。认清这一点，少女低低笑起来，在水晶一样四处折射的镜面中美得惊心动魄。
她当然不会炸巴黎啦，她只是想逗逗他。虽然她对艺术一窍不通，但她真心喜欢这座浪漫繁华的城市。
幽灵先生看着笑得肆意又狡黠的少女，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本该狠狠教训教训这位不知天高地厚、脑袋空空的花瓶小姐。但当他听到少女稚气又骄傲的话语时，又诡异地觉得这样似乎没什么不好。
有些人生来就轻轻松松地站在普通人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高度上，幽灵先生嘛，因了那副魔鬼般恐怖的面容，连做个普通人都无法实现。
莉莲不晓得眼前的男人在想什么，只觉得周围的气氛变得压抑沉重。她转了转琥珀般的眸子，一把搭过幽灵先生健壮有力的手臂站了起来。
少女抬头与他四目相对，笑颜如花：“幽灵先生，抓紧时间哦。”
莫名成为地下迷宫导游的幽灵先生最终默许了资本家大小姐过于亲昵的行为。
尽职尽责的幽灵准确无误地带着莉莲穿过了一个又一个机关，对于自己放慢脚步等待少女的行为毫无意识。
“好心的幽灵先生，或许您能帮我提起裙摆么?”
少女提累了华美繁复的漂亮裙子，第一次感觉到盛装打扮的烦恼。
平生第一次被发好人卡的剧院幽灵不可置信地低头，终于发现自己又当导游又当仆人的行为有多么荒唐。
更荒唐的是，他听见自己干巴巴的回答：“好吧。”
注2：简介已经说明，因设定需要，歌剧魅影所处的18世纪与泰坦尼克号所处的19世纪交融并行，所以这个年代在法国有马车，在美国有汽车。（作者本人已笑晕）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好心的幽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