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幽灵的礼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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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莲翻看卡尔的来信时，正蜷缩在马车舒适的羊毛坐垫上。
西装革履的男人戴着半边面具坐在外面，平稳地驾驶着马车。道路两旁的人们不经意间看到这显然不是贫苦车夫的英俊男人，又见他不时回头温柔地注视车厢，虽然不晓得车里坐的是谁，但天性浪漫的法国人们哪能不对此浮想联翩呢？
“我说啊，车里头坐的肯定是这位年轻贵族的心上人。”
“那位小姐真是好福气啊，富家公子为了讨她欢心，竟然自降身份亲自充当车夫。”
妇人们的交谈声随风飘进男人的耳朵里，他闻言只是勾了勾唇角，深不见底的眼里却柔软得像是冰雪消融的贝加尔湖。
这群愚蠢的女人知道什么，幽灵先生又将马车的行进速度提快了些，只要能在她身边，别说是车夫，哪怕是要他当一条匍匐在心上人裙下的狗，他都是心甘情愿的。
车厢的隔音效果良好，娇贵的大小姐自然没有察觉到外面发生的小插曲。少女捏着洁白信纸的一角，纤细无名指上的戒指仿佛是牢不可破的誓言，在落日下闪闪发光。
我的小百合：
展信安。
你可晓得，面对金融危机都能临危不乱的哥哥在读完你的信后，竟是惊得打翻了桌上的酒杯。当然，这不是重点。我很高兴你能在巴黎寻觅到合心意的爱人，也相信小百合看人的眼光，我的小百合可从来都不是什么养在深闺的无知小姐。
我已经发送急电将此事告知父母，他们同我一样，对你选择的爱人充满好奇。虽然你对埃里克先生的描述只有短短几句，但我们都能猜到这是一位不同寻常的男人。作为你的至亲，我们也会担忧自家小公主能否真正驾驭住这样的爱人（饭桶：汪），毕竟你还很小，我们原本只是想叫你留意理想的对象，还指望着你能在家多呆几年。
菲利普虽然不及我，但也是一位好哥哥。他在你摊牌那一夜就发急电联系我了，我们为着小妹妹的幸福，针对这位幽灵先生讨论到大半夜。我们很开心小妹妹对于家人的重视，你希望我们能幸福，我们自然对你也是同样的。所以哪怕有分歧，最后我们都会将决定权交到你手里。只要你觉得他值得，我们就会接纳他。
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或许我已经在泰坦尼克号上了。上帝啊，我受够了英国佬装腔作势的谈吐和伦敦的鬼天气，拓展英国事业版图这项艰巨使命还是交给我的孩子吧。登船回美国这一天，大概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一天。
若是你对这艘世界上体积最庞大、内部设施最豪华的客运轮船感到好奇，今年圣诞节我们便由它载着去佛罗伦萨度假，我猜你们这些小女生都会喜欢的。我在白星公司持有股票，决定一趟航向可不是什么难题。
说起露丝，这真是一位清高又麻烦的女人。她确实生得很美，但却是个看不清实际情况、把我当暴发户看待的蠢姑娘。那些什么毕加索的画我可半点都不晓得用处在哪里，是能烧火做菜还是当做算账的稿纸？罢了，这点小钱算不得什么，就当用来讨女人欢心吧。
若是一切顺利，我与露丝将会在到达美国后结婚。倒也说不上满意不满意，她家需要我的钱去还债，我也需要她家的贵族头衔，一场不亏本的交易罢了。说到这里，自然希望我心爱的小百合赶紧处理好法国的事，快快回到哥哥的身边来。我在佳士得拍卖行为你淘了许多的珠宝首饰，已经迫不及待小百合装扮成洋娃娃的漂亮模样了。
好啦，咱们的通信要暂停几天，等回到美国，我会再联系你的。
希望我的小百合一切顺利，也祝我们尽快再见。
爱你的哥哥
卡尔
少女轻柔细致地将信纸折好，放回信封里。她揉揉有些酸涩的眼睛，面上却是如释重负的笑容。她的家人们，是更爱她的那一方，所以他们选择了成全。
小莉莲想，她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的女孩子。
思及此，少女一把拉开车厢门，将小脑袋轻轻搁在男人线条流利的肩上。
幽灵先生早已习惯她的大胆，只一手执着马鞭，一手轻轻搂住她，眼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宠溺和纵容。马车在繁华的城市中疾驰，他们倒显得像在乱世中私奔的恋人，不管不顾，身边倚靠的彼此就是全部。
“怎么好端端地忽然出来啦？”
“埃里克，我只是想，我们都要好好的。所有人都要好好的。”
“埃里克用生命起誓，会让我的小莉莲如愿以偿。”
回应他的，是少女甜美绵长的吻。
马车停在爱德华七世歌剧院门口时，已经入夜。
这个由美国霍克利家族持有最多股份的新兴歌剧院虽然比不得正统的巴黎歌剧院历史悠久，但发展势头显然极好。舒适妥帖的环境，源自美国的新型舞台视觉效果处理，一代名怜卡洛塔夫人的加盟…相信在不久的将来，这个让巴黎歌剧院头疼的存在将会在法国艺术史上纂刻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资本家大小姐不大在意这些。霍克利家族的产业遍布全球大部分国家，涉及投资的领域无数，一座歌剧院算不得什么。她今夜来，只是想让幽灵先生能对卡洛塔夫人有所改观，两位艺术大师应该公平地进行观点的碰撞。
当她直白地将想法告诉自家幽灵，收到的果不其然是一声不屑的冷哼。男人把玩着她柔软的发丝，哄道：“小莉莲，我们的约会时间这么宝贵，我可以在地下宫为你弹上一夜的钢琴，可以给你写填满暗湖的情书，所以别去听那让人胃口全无的机器轰鸣好吗？”
当时大小姐是怎么回应的呢？莉莲心满意足地挽着男人递过来的强健手臂，一同步入歌剧院。他们站在璀璨的灯光下，宛如一对完美的璧人。当时她狠狠拍开男人的手，离开他温暖的怀抱，气呼呼地指着他道：“你不去，就再也别碰我了！”
这样的后果显然是在要他的命。幽灵先生毫不犹豫，惊慌地应道：“好好好，小莉莲，我去，我去。”一向冷漠傲慢的男人脸色发白，他急急地起身上前想要走近少女，却在一步之遥时怯怯地止住了脚步。
莉莲原本只是想带幽灵先生去歌剧院，不曾想他对自己竟如此患得患失。大小姐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被细细密密的蚂蚁啃咬着，疼得眼睫挂了泪。
幽灵先生以为少女是在抗拒跟他接触，眼中的一点光渐渐沉寂，变得支离破碎。他眼尾红得充血，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不可抑制地颤抖着。
男人跪在她面前，用了满腔柔情虚握住少女戴了戒指的小手。他眼里充斥着绝望与痛苦的情绪，却是努力勾起唇角，露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笑：“Ma petite perle,Ne pleure pas.”（我的小珍珠，别哭）
她敏感又自卑的爱人啊，明明已经是未婚夫妻，为什么戒指的誓约都不能让他增加一点点安全感？
你问后来？后来她亲亲抱抱哄了笨蛋桶桶大半天才将人哄好。当男人“失而复得”，再一次将少女抱在怀里时，毫不怜惜地来了个正宗的法式热吻，那程度几乎要将小姑娘溺死。
娇贵的大小姐挽着幽灵的臂弯，在经理指引下来到了专属的顶级包厢。
当西班牙女歌唱家盛装打扮、精神饱满地出现在舞台上时，全场都毫不吝啬地爆发出自发的掌声和尖叫声。
她主宰舞台，完美的唱功与高超的技法叫人如痴如醉，仿佛她本身就是为舞台而生的存在。
谢幕后，卡洛塔夫人望着底下黑压压一片观众。他们高声叫着西班牙女人的名字，以此来表达对她的敬意与爱意。
曾经的她常年介怀剧院幽灵对自己“唱歌机器”的刻薄评价，逐渐变得暴躁、易怒，对自己终生热爱的事业产生了质疑，极容易陷入对身边有一点点唱歌天赋苗头露出来的年轻人的嫉妒中。
她被梦魇缠绕许久，这种恐惧在癞蛤蟆事件后达到了顶峰。夫人曾以为只要时间久了、如幽灵所愿的那样放弃了，她就能从阴影中走出，开始全新的生活。
可事实告诉她，并不是这样的。每一个午夜她都会被舞台失声的噩梦惊醒，每一个清晨她都会习惯性地推开小窗开始练嗓。在美国少女到访后，她终于意识到一个让自己哭笑不得的事实：她这一生，都同音乐连在一起。她生时必有音乐，音乐停止时她的生命也会随之枯竭。
于是，这位可敬的西班牙女歌唱家作出了同年少时一样的选择：她咬着牙，将价值不菲的裙子攥得变形，一遍遍擦着眼泪再次放声歌唱。
卡洛塔夫人从经理们的口中得知那位善良可爱的美国小姐今夜也会来看她表演。夫人的眼角已经被时间折出细细纹路，透过人海望向顶层包厢的那一刻，莉莲却觉得她依旧美得叫人心惊。
夫人眼里带笑。她想用全场的掌声告诉那位小姐，她已经走出那个坎了。
莉莲被幽灵先生圈在怀里，接受着他的葡萄投喂。
资本家大小姐将小脑袋靠在他温热的胸膛上，难得感慨道：“希望当我到卡洛塔夫人这个年纪的时候，也能够美得像她这样从容。”
这一次，才华横溢的高傲艺术家没有反驳她。
精明如他，从一开始便晓得小姑娘想告诉他的：只有接受不同的声音，才能真正走向伟大。
男人温柔地亲了亲爱人小巧的鼻尖：
“那么，为了让我的小莉莲开心，也为了向那位可敬的夫人道歉，让我献上一份独一无二的礼物吧。”
后来，当资本家大小姐带着幽灵离开巴黎后，一个神秘的包裹静静地躺在了卡洛塔夫人的梳妆台上。
结束演出返回卸妆的夫人不明所以地将包裹打开。那时她还不知道，在往后漫长的世纪里，她的大名将同这部伟大作品一起，成为艺术殿堂里举足轻重的不朽辉煌——
《胜利的唐璜：献给我的爱人与可敬的卡洛塔夫人》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幽灵的礼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