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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维罗纳之夜其二 ...

  •   林渊。20岁,霍尔黑姆大学医学院学生。十二区西贝柳斯医院麻醉科实习医生。家住坎普街道十二号,独居。
      怎么看都是不折不扣的遵纪守法好公民。
      所以在走路回家的路上被人用刀抵住脖子,这合理吗?

      十分钟前。
      林渊走在红砖石铺成的街道上,下午查完房后他就立刻溜出了西贝柳斯医院。他怕诺拉再看到自己,然后住院部三楼东侧病房的查房任务也就“顺便”归他了。
      他是四点钟前后离开的西贝柳斯医院。现在他累得够呛,甚至对附近City Market 的三角鸡蛋吐司失去兴趣,只想回到回到卧室里,弓着背陷进柔软的大床里面。
      一边用手揉着头发,林渊扯下绑在额头上的发,又脱下露出五指的黑色手套,手套有些旧了,但他一直没换,手套边缘的红边因为长期磨损变得光滑闪亮。
      交叉的电线上悬挂的黄色玻璃路灯在他背后无言的闪烁。
      林渊毫无征兆的在路中央停下脚步。他望着自己脚下长长的影子,皱着眉头四下望了望。栗树的枝丫在月色下沙沙作响,像老式盒式磁盘在装置里嘎嘎的运作。
      因为身体太疲倦而产生的错觉吗?林渊的眼神微不可见的闪烁了一下。
      十二区不是阿卡狄亚的中心区域,所以一到傍晚路上几乎见不到什么行人,更别提夜晚了。
      林渊在路中间站了一会儿,见四下无人,正想继续往前走,有什么东西突然撞到他的腿上,力量不大,却把正全神贯注的林渊吓了一跳。
      “刚才的声音原来是你啊,这位小姐。”
      林渊低头看去,微微颔首敛眸。一只黑黄相间的三花猫,双眼闪烁着柔和的好奇神色,在他脚边乖乖的坐下了。
      大概是一只从有钱人家走失的大小姐,被喂得圆滚滚的,毛发油亮水滑,在他脚边蹭来蹭去,让林渊不禁感叹果然是富养的主子,对人世险恶没有一点防备之心。

      “闹脾气离家出走吗,Se?orita?”
      然后他抱起小母猫,离开主路上的电车轨道,一边走一边翻看着大小姐脖子上红白相间的铃铛项圈,希望能从上面看到一些主人的信息。
      反正再走一个街区他就能看到那间白墙红瓦的洋房小别墅,大不了可以让大小姐屈就在他家住一晚上。
      橘黄色的电灯光在空中微微闪烁。几只飞蛾在玻璃罩外啪嗒啪嗒的拍打翅膀。
      “把你带到我们学院的解剖室怎么样?正好弗罗斯特教授的兔子都被他的博士生饿死了……”
      林渊用拇指摩挲着三花猫温热的胸腔和肚皮,对她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但他的话才刚说到一半就倏的停下了,他不敢置信将手指重新放在他刚摸过的地方,感受着皮毛与血肉温热的触感之外的东西,冰冷的无机质的东西……
      林渊急于验证自己的猜测,便用双手将大小姐举起来,在灯光下他清晰地看见了她黑曜石一般明亮的猫眼中细小的零件和一闪而过的电流。
      终于,找到你了。
      隐约的,只有林渊能听到的声音响起在遥远的不知名的地方。声音很朦胧,分不清性别,更分不出其中的情绪。
      林渊倒吸一口冷气,寒意从脚底顺着脊柱一直窜到天灵盖。
      他站住脚步,深吸一口气,猛地向后看去。
      街道上依然什么人都没有,路边的加油站早已无人,只留灯牌昏暗的白光还在明明灭灭的。
      只是在回过头去的时候,林渊感觉后背一凉,一个坚硬的物体抵上了他的后腰。
      两分钟前,在林渊的视线死角,一个从黑夜中溜出的影子,从巷道的围墙上跃下,落在他身后。像幽灵一样轻盈,无声无息。、
      “别动。”来者的声音刻意压的很低,充满了危险的气息,就像捕食者在喉咙中发出低沉的警告声。
      机器三花猫在林渊的怀里打了个滚,跳下来,进入一边的灌木丛,仿佛在瞬间就融入了黑暗中。

      什么情况,他被劫持了?
      但可能连这位捕食者都没想到,自己大概是把眼前这个年轻学生吓坏了。林渊猛的一抬手,熟练地做出投降的样子,并一脸惊恐的表示自己没有抵抗的意图和能力。
      而这一抬手,正好打落了来人头上宽大的足以掩盖住整张脸的黑色的兜帽。
      然后林渊就看见了袭击者的脸。在同一瞬间,林渊惊讶的几乎全身颤抖。月光如潮水般从视野边缘涌了进来,溢满了眼前整个场景,覆盖住穹形夜空和粉红色的涂鸦墙。

      他定定的注视着眼前裹在一片黑色中的男人。
      打落的黑色兜帽下,他的一头卷发白的像是积雪,纤细挺拔的鼻梁,细长清浅的眉宇下,一双碧绿的猫一样的眼睛因惊讶而微微睁大。
      还有那个像秋千似的红色半星耳坠,在他的面前摇摇晃晃。鲜艳的颜色在他眼中经久不散,和记忆中那片挥之不去的艳丽的红色严丝合缝的重叠在一起。
      这就是林渊医生魂牵梦绕的“朱丽叶”。他口中纯洁漂亮的天使。
      林渊的脑海像是进行了一场贝多芬指挥的交响音乐会,狂暴的钢琴声让他脆弱的神经几乎要炸成一束烟花。
      一时间,林渊不知道哪个信息对自己的冲击更大。
      心心念念的结婚对象突然从天而降来到自己面前。
      这个让自己一见钟情的结婚对象竟是个比女人还漂亮的……男人。
      而这个男人正用微微发烫的枪管抵在自己的后背上。
      她,哦不,是他。他的绿眸和在晚宴会上见过的一样,只是现在,他的眼神中没有了那时的妩媚优雅和高贵。而是像无底的寒潭一般冷静肃穆甚至无情。
      “我记得你。你是个医生。”他的声音很轻,像他的目光一样毫无波澜,“原来也还是个学生。”
      所以自己是被劫持了?劫财……还是劫色?
      哪怕是在这样危机的关头,林渊的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思绪还是不受控制的飘到了九霄云外。
      但是……看对方的样子,好像都不是?
      他浅色的长睫毛在被月光照耀的几乎透明,在眼睛下投下浅浅的阴影。但此刻,它们正抑制不住的微微颤抖。
      或者说是它们的主人无法克制自己身体的颤抖。偶尔他会因为痛苦而泄露出喘息声,虽然他竭力将呼吸声压到最低,但因为二人距离太近,周围又太安静,所以林渊听得一清二楚。
      更何况林渊是一个医生,就算是实习的小医生,他也对空气中这股弥漫的味道再熟悉不过。
      也许做了什么紧急的包扎止血,但是林渊不用看就知道,在那一身黑衣遮住的某处地方,鲜血正从他腹部的伤口源源不断的涌出。

      “发生了什么?”林渊大惊失色的问道,“你……您怎么会受伤了,而且伤的那么重……先生?”
      他颤抖着声音多次修改着措辞,想让自己听起来更温顺无害也更谦卑一点。
      白发美人眯起眼睛,像是发出某种危险的信号。
      “你的问题太多了。”
      一把锐利无比的短刀就这样抵在他脖颈最脆弱的地方。冰凉的刀刃与滚烫的血液形成鲜明的刺激,让他头皮发麻全身无力。
      “我不喜欢啰嗦的男人。”
      他的位置找的很准。林渊曾经默写解剖书上脖颈每一根血管与肌肉的形状与位置,他知道只要对方的手指稍稍一用力,自己颈部大动脉的鲜血就会像解冻的泉水一样喷涌而出。
      他可以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轻易了解自己的生命,可是他并没有动手,看起来这把贴在脖颈上的短刀仅仅是种警告。
      如果他还没有杀死自己的打算……自己对他或许有什么用处?
      林渊的大脑飞速运转着思考能保住自己性命的方式。

      “不不不,您一定是误会了。我没有恶意——只是先生您看起来很不好受,这一定很令人痛苦。”林渊咽了口唾沫,哑着嗓子道,每说出一个词他的声带都会因紧张而疼痛,“我相信您需要帮助。而我可以帮助您。”
      回应他的是沉默。直觉告诉林渊,对方在审视自己的建议,应该是在权衡什么他不知道的东西。
      “那个,先生您受伤了,伤的很重,要不您……先去我家?”林渊咽了口唾沫,依然尽力装出一副纯洁无暇善良的小白兔的样子,“我的家里有可以紧急治疗伤口的绷带棉花……还有一些简易手术的器械。”
      如果缝衣针,酒精和床单也可以算手术器械的话?
      林渊闭上眼睛克制住自己的腿软的冲动,用他这辈子最真诚和自信的语气,大声对杀手先生说。
      “我……我有这个能力……请让我帮助您。”

      白发男人沉默了一下,他眼神中的警惕和担忧依然没有散去。但是随即他轻轻一翻手腕,漂亮的银色小刀轻巧地旋转几圈,在他手中收了起来。
      他不完全相信眼前这个年轻的学生。尽管这个小鬼用那样可怜兮兮的小鹿斑比一样的大眼睛看着自己。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他对这样湿漉漉的眼神的确毫无办法。
      而且在这片夜幕下,他毫无疑问是占据主导地位的捕食者,小鬼是他的掌中的猎物。
      就这样陪小朋友玩玩也没什么不好。
      林渊清楚的感受到,虽然收起了刀,但是对方身上的杀意与戒心依然存在。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他的一只手仍然藏在风衣中,用洁白的枪管对着林渊身上最致命的地方。
      “带路。”他简短而平静的下命令道。

      林渊眨了眨眼睛,思考了一下,伸手环在对方的腰上,让他的半边身子斜靠在自己左侧。犹豫了半晌,还是哆哆嗦嗦的开口问道。
      “可以告诉我先生您的名字吗?……那个,我没有恶意的,如果先生不愿意说,我也不会问。”林渊补充道,眨着无辜的双眼。
      “可以是可以。但是我想你有权知道,我是个很坏的人。”
      他动了点坏心思,于是贴在林渊的耳边轻声说。
      “以前那些知道我名字的人都被我用子弹射穿了头盖骨。”
      林渊的脚步踉跄了一下,他感受到胃部痛苦痉挛,陷入某种即将被摧毁的感觉之中。不知过了多久,他像是失去了对自己听到的话做出反应的能力。
      该死,我为什么要控制不住自己问出这种毫无必要的话?
      他不是说自己最讨厌啰嗦的人吗?

      像是欣赏够了猎物惊慌失措却又强装镇定的可怜模样,白色头发的美人轻笑了一声,他捏了捏林渊的耳垂。
      “小鬼,”他说,“我没有名字。”
      半晌,他又补充了一句。
      “不过对于人类这种存在,没有名字会是件很令人困扰的事情吧。”他微微挑眉,“所以我只有一个作为代号使用的称呼——”
      “西里斯。”
      他停了停,却惊讶的发现林渊正专注地望着自己,水汪汪的眼中映着月光的倒影和紫色的夜空。
      “西里斯……西里斯……这真是个美丽的名字。”林渊反复的念着这个词语,仿佛刚刚学会新单词的婴儿,声音中带着掩饰不住的雀跃和欣喜。
      “银河系有一千亿颗恒星,仙女座星系有一万亿颗恒星,而宇宙有两万亿个银河系和仙女座星系。”
      “在宇宙超过两万亿颗星星中,为什么偏偏是天狼星这颗呢。这不是很奇妙吗?”

      “你……”
      西里斯看向他,眼神有些复杂,强行压下了已经快到嘴边的一句你是白痴吗。
      他该说什么呢?眼前这个小鬼果然还只是个单纯的学生吗?他低下头,语调迅速恢复到一如既往的冷漠。
      “听好了,这是命令。带我回你的家,除此之外,不要再多嘴一个字,明白吗?”
      “明……”
      刚说出一个音节林渊就立刻紧闭上嘴,紧张的向西里斯看了一眼,然后用力点了点头。
      “乖孩子。”西里斯又拨了一下林渊的耳垂,轻声笑了。

      林渊搀着西里斯往前走,他比西里斯高一个头左右,所以他微微弯下了身子。
      这次是西里斯没有意识到,他们的距离极近,近到林渊的嘴角可以蹭到西里斯白色的额发,从某个角度看简直就像情人间的耳鬓厮磨。
      他盯着西里斯左耳细细的银丝,银丝之下悬挂着鲜红的珊瑚珠耳坠,落在他洁白的颈部皮肤上,就像雪山上的一抹朱砂血。
      在这一时刻,林渊的心里才对这样的事实有了实感——
      自己曾经的梦中情人不是晚宴上漂亮的洋娃娃,而是个专业的杀手。他有着蝎子的危险,蝮蛇的精准和狐狸的傲慢。
      也许,比起穿着雀绿色天鹅绒晚礼服,端着金黄色高脚杯的端庄高贵的样子,他折叠起黑色手套,手握短刀,淡视鲜血又冷漠无情的样子更令人兴奋?
      林渊被不知从何处冒出的想法吓了一跳。
      你在开玩笑,对吧……他对自己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维罗纳之夜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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