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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秦家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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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了粥后我又睡了个觉,倒是一觉无梦,一夜香甜。早上七点我在机场见到被派过来帮忙的实习生时正在抓紧时间看一些项目资料,进入工作状态后果然感觉精神满满。
“李哥!”
实习生姓李,是我的校友,工作认真负责,跟我的年纪差的也不大,我倒是要感谢包工给我找了个相熟的可靠助手。
飞机飞了两个小时转到当地的省会,再转乘高铁坐到小县城所属的市,接着我们又坐大巴车一路坐到小县城里落脚,匆匆赶了一顿饭。
昨晚的甜粥倒是越喝越好喝,可实在不够支撑我这一整天的舟车劳顿。
小李也很累,却还得再看些资料,拉面搁一旁还没怎么动。
现在的他正是刚刚大学毕业的年纪,对工作怀着满腔热情,却也很容易露出迷茫的表情,始终相信着一刻不停地工作就能云开雾拨走向事业巅峰。这想法倒没什么毛病,但我看不得他跟着我工作时饭都来不及吃的样子。
我伸手过去帮他把资料收好,他疑惑地抬起头,“李哥……”
“不急,先吃点东西。村里的土路不好走,待会儿进村得还得雇个三蹦子,要等些时候,先吃面,来得及的。”
“嗯嗯,谢谢李哥。”小李说完,捧起碗就开始狼吞虎咽。
最后我们到达村里时,夜色朦胧中已经炊烟袅袅。
村长很客气,憨厚的脸晒得黝黑,老早就站在村头水口的大樟树下等着。
“这图书馆要是建起来,不止咱们村,这附近几个山里村的孩子们都有了盼头,还是读书最重要啊。”
“您说的对。”我跟着应和。目光从脚下的黄土路移向不远处的山,山不高,但一座挨着一座,高低起伏的山脉线在夜色中牵向远方。
但我知道此时此刻,在这些不知名的群山都藏着一些同眼前村庄一样袅袅炊烟中的小村子,村子里也一定有着想靠读书走出大山的孩子,这些孩子就是我很喜欢接乡村项目的原因。
小李和我跟在村支书身后。正是盛夏,田垄间有萤火虫飞舞,几条土黄色的野狗跟了半路又撒腿跑向村里深处,进入村子后,不断有些村民招呼村支书去他们家里吃饭,对着我和小李既腼腆又憨厚地笑。
“咱们这村里穷,招待所太破旧了住不了人,就找了咱村里一家,暂住着。”村支书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没事,离项目地点近点也比较好。”
小李插了一句,“那,我们的图书馆是建在哪里呢?”他一路过来就留心注意了,村里的房子一幢挨着一幢,随着地势往山上延伸,没有什么空地啊。
村支书让我们停下来,往几百米远外的一幢建筑指去,“就是那里。”
乡下的月亮很亮,清晰勾勒出建筑的轮廓,像是座祠堂,在夜色中更显得庄重静穆。
村支书说:“那是我们这的秦家祠,祠堂后有户人家迁到城里去了,夷出片地,明天我就带你们去看,今晚好好休息。”
说着村支书就带着我们拐角进了一家农舍。
我跟着村支书走,却遥遥有感,忍不住回头往这祠堂望去,正看见一只黑猫越上墙头,舔着爪子盯着我看,长长的尾巴在身后荡起优雅的弧度。
我很喜欢小动物,家里就养了一只猫,叫牛奶,这时看到一只牛奶的同类,忍不住凑上前友好地向它摊开手心。
没想到这野猫却傲娇地一甩头,尾巴轻而快地拂过我的手心,就跳下墙头,往秦家祠方向跑远了。
“李哥!怎么了?”小李在前头喊我。
“没事!”我捏捏手心,不由得失笑,这家伙和牛奶简直一个性子嘛。
农舍很大,房子却很小。院子里的土地物尽其用,种满了当季果蔬,一条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水泥小道从院子的小木门延伸到房子的大木门,小道的尽头是就是热情迎接我们的农舍主人,一个包着红色头巾,围着粗布围裙的大妈。
村支书用当地土话和他们打招呼聊天,我站在一旁,视线从八仙桌后的摆钟移到老式电视上挂着的白色防尘布,最后看到了这里最不能忽视的一处,桌子上端端正正放着的遗像,遗像永远定格了一个十岁左右小女孩笑颜如花的瞬间。
村支书顺着我的视线望了过去,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只轻声说了句,“上山采草药,掉下山沟沟。”
“都十年了吧。”大妈接过话头,她的脸有着长期务农的人特有的那种黝黑粗糙,皱纹如沟壑,似乎比这眼前的现实沟壑还要深长。
遗像一般放三年,现在等七七或者百日就可以收起来,而且为了屋里的风水,一般都放在阴暗的柜子或者储物间里。但这遗像既足足放了十年,又端端正正放在桌子上,放在朝南屋舍能接受阳光的最显眼位置。我看向秦大妈,秦大妈泪眼朦胧地看向她故去的女儿。我想,这遗像中的女孩,一定是这么一直被人间深切而用心地挂念过这数十年光阴的吧。
村支书很忙,约了明早去看施工地点的时间就先走了。而秦大妈不顾我和小李的阻扰,硬是下厨房给我俩煮了两碗热腾腾的面,面底还卧着一个黄澄澄的土家鸡蛋。
大妈的普通话带着厚重的鼻音,方言味很足,但仔细听还是基本能听懂的。她说村里拿到指标能建一个小图书馆不容易,自己的女儿要是还在,肯定开心得不得了,她说村子里别的东西没有,新鲜蔬菜不少,想吃什么别客气,就跟她说,她还提到了她十多年前就卧病在床的丈夫,我一愣,看向她布满老茧的大手,她却不多停留,说起了别的事。
院子里的小棚是翻新过的,能提供基本的洗浴设施。等我简单冲洗后上二楼休息时,月色笼罩下的村庄已经久久陷入沉睡的安静,小李打了个招呼就一头扎进靠内侧的那张床,不一会儿就响起了微弱的鼾声。
我的身体很累,但睡意却久久不来。可能是因为身处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认床而已。
我不想点灯打扰到熟睡的小李,就坐在靠窗的床尾欣赏着窗外的景色。
二楼的这扇窗正对着秦家祠大门和门口对称安置的两口井。甚至能一瞥祠堂厅堂前铺陈的青石板。我拍了张图发给高小时,这家伙立刻回了个哭唧唧的表情包,说他背井离乡到城里后就没再见过这么漂亮的月色。
“这辈子是不可能再看到这么漂亮的月色了,帮我多看两眼。”
这是说他这辈子不会再回到乡下了,我知道这和高小时的童年经历有关,却没找到什么措辞回复。
表妹李颜又发了消息过来,问我这下周末还回家参加家庭聚餐吗?我算了算时间,应该有空,回了个好。
突然,一声颇为悠扬的猫叫在楼底响起。我放下手机,走到窗边抬眼望下去,正看到一个人影现场给我表演了一个完美的翻墙过程,给我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睡意立马震惊得消失。
只见这人双手勾上秦家祠前的大树枝丫,一个翻身将自己稳稳地落在上面,再是两个灵活的纵越,从树杈跳到围墙顶,再眨眼那人就踏在了祠堂大门内的青石板上。那只黑猫正是我几个小时前见到的那只小傲娇,这时却依赖地顺着他的裤腿想往上爬,那人抱着猫直起身来,月光下我看清了他的身形,黑衣黑裤,外面套着一件长到膝盖的黑色带兜帽披风,头发很长,在脑后随意抓起了一个小丸子,月光给这位身手不凡的夜行人脚下的影子拖得很长,更给他添上几分神秘色彩。
小偷?村民?还是说这山旮旯里的祠堂下其实是一个风水宝墓,我这是碰上传说中的摸金校尉了!可是,哪本盗墓小说里下墓还带只颜色不吉利的黑猫的啊还披一件耍酷大于实用的披风啊……
我的想象终于完全挣脱睡意和疲惫的牢笼,不受控制地发散出去,正当我眯起眼想仔细瞧瞧这人的长相,他却突然回头,猝不及防地,我直直地与他对视上,慌张与紧张中我甚至没想到要躲一下,就仿佛整个人都被那双深邃眼眸牢牢困住,不得动弹。结果下一秒,他居然伸出食指竖在唇边,嘴角勾出了一个小小的弧度,叫我保持安静,然后趁我愣住飞速地跑进祠堂厅堂。
我呆了片刻就反应过来,不管是小偷还是村民,还是当小偷的居民,我慌什么啊,我干嘛听他的话啊。我好奇心乍起,披上件大衣就蹑手蹑脚地下了楼,然后一路小跑到祠堂门口。
这个黑衣人看上去并不怎么凶神恶煞的……我为自己无处安放的好奇心找好了借口,就看一眼,是小偷就抓住,是无辜村民就道歉,就看一眼……这附近都是村民居住的房子,有危险喊一声也没事。
我平复好心情,学着那个人熟练而漂亮的动作想复刻一次180度翻身上树的炫酷操作,结果半天也没把自己翻上树,吊了半天手都酸了。
“啧,回去之后一定要加强锻炼强度。”我嘟囔着,又不愿就这么放弃,带着试探性地去推祠堂的大门,结果这门居然就这么被我轻轻推开了。
一瞬间,我也不知道是那个有门不走非要翻墙的神秘人更蠢,还是在树上吊了半天也没想到直接开门的我更蠢……
我推门,开了道小缝,闪身进了祠堂。再一看,这祠堂其实并没有我所以为的那么大,但是,那人呢?
我从大衣中拿出打火机,“刺啦”一声燃起了一束小小的火花,借着光沿着墙壁慢慢地走,
一路经过各类有关当地秦氏姓名渊源,族人荣耀的匾额。
厅堂内并不太暗,堂外照进来的月光朗朗。我基本转了一圈也没发现那人的踪迹,想到这种祠堂也不是我过去游览过的景区,要是有什么外姓人不得入内的规定,到时候解释和道歉也很是麻烦,就起了打道回府的心思。
我快步往门口走去,突然,脚下一空,我还没来及求救喊叫,整个人就像掉进了一个无底大坑一样急速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