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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王府送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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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到了临淄来,天气一直热得让人喘不过气,仙芃平日练功和读书本是要练够时辰的,这么一热起来,白日里施展拳脚总是还未上手便大汗淋漓,一会儿就热得脱力了,所以只好把这拳脚骑射的时间放在稍微清凉的午夜和尚未热起来的清晨。连日如此自然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了,恰逢昨夜下了一夜的雨,凉爽宜人,又练不得功,所以仙芃便松弛下来安心睡去,一睡就睡到了红日高悬,直到父亲派人来请,方才睡眼惺忪的起身穿衣。
虽然林将军夫妇二人不急于让仙芃求取功名,可是将军对他的管教却从无一日放松,这会儿见他这般天色了才起床,连给父母问安的时辰都过了,自然是脸色不大好看——更何况还有临淄王投帖相邀一事,显见得他定是招惹了这些是非,这让将军更加面色阴沉。
仙芃一进了母亲房中正堂,便觉得气氛好不尴尬,先问了安,而后正坐一旁不敢作声。
林将军将那拜帖递给小奴,转交到仙芃手上,问道:“我儿倒是有出息,不知何时瞒着为父竟结交了皇亲贵胄?!”
仙芃纳闷的翻看那帖子,心中略一琢磨,自然想到定是昨天那人,只能不动声色的恭敬回答:“阿耶容秉,茂儿何曾敢造次胡乱结交权贵?只因昨日我与阿余被大雨阻于一酒肆之中,恰遇一贵公子一同躲雨,他府中奴仆驾车寻来,好意载我回府。茂儿本该婉拒,然天色已晚,再拖延些时候只怕宵禁了,因此只得受了他这好意。至于这位公子竟是临淄王……这茂儿也是此时刚刚知晓……请父亲责罚。”
林将军低头沉吟,暗自判断这话真假,夫人忙道:“茂儿向来不说谎诓骗父母,既如此,也是无心之失,将军倒莫要错怪了我儿。许是那临淄王看我儿才貌出众、品格非凡,少年心性想要结识一番也未可知,只怕我们多虑了。”做母亲的当然怎么看自己的孩儿都觉得是最好的,更何况仙芃也确实如母亲所说,让人过目难忘。
林将军摇头叹气:“既如此,茂儿也只好应付一番、不可太失礼。只是这临淄王……唉,竟如此心中毫无算计,做事冒冒失失,只要日后莫连累了他父亲才好。”
仙芃听了父亲的话,忙乖乖答应着、拿着拜帖告退回了自己房间。
心中毫无算计?做事冒冒失失?呵,心中没有算计之人,在这一夕之间将我姓名字号打听得清清楚楚,又特意将拜帖投给父亲?只要知会一声,门人自然是直接将拜帖给我的,莫非偌大王府,派出来投帖子的奴仆连句话都说不明白?分明是探明了我不敢违拗父亲,才故意用临淄王的身份压着父亲,让我不得不回拜!罢了,既然父亲吩咐了,自然要应付一番。
仙芃回房换了出门的衣裳,只带了两个随从,便骑着马信步向临淄王府走去了。
到了王府门口,阿余拿着仙芃名帖去叫门,门人连通秉都没有,便客客气气的将他们请进去,说大王已恭候多时了。
进得门来,另换了奴仆引路,另外马上有人先一步去禀报玄隆,仙芃谨慎起见,走得十分缓慢,好让玄隆有个整理衣冠的时间以免狼狈失礼。
没想到这临淄王倒是真的一定架子也没有,听到回禀便马上快步迎了出来,满脸笑意的问:“怎么这许久才来?”
仙芃垂首行礼,“不敢劳动大王迎接。是我今日起晚了些,让大王空等许久,还望勿怪。”
这种客气的疏离,是他刻意做出来的,只想让这临淄王觉得无趣,自然也就不再来打扰了,说到底无非是真真的不想给父亲招惹麻烦。
可玄隆对此毫不在意,他既知道了仙芃这个性子,也便没有指望他会马上与自己熟络起来。“起晚了?嗯……仙芃瞧着确有那么几分慵懒之态。”语气中满是亲昵的打趣。
仙芃一愣,没想到这人竟直呼自己的字,倒好似相识多年老友一般。如果有意亲近、不想论尊卑,那我比你年长,如何也该称一声阿兄吧?或如昨日一般叫声林郎君也好,如何就直呼“仙芃”二字了?且“慵懒之态”是何意思!习武之人的精气神你都没有看到,竟然觉得我慵懒,这是什么道理?
他心中不快,却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眼睛瞥向别处不理睬了。
玄隆不管他高兴不高兴,上来便一把拉住他手腕,笑着说:“今日邀你前来不为别的,是有好物给你看!”说着也不顾仙芃的挣扎便将他拉向马厩。
仙芃一路走来,觉得临淄王府所有建筑都没有什么特别,既不寒酸也算不上奢华,简单大气却也只能算泯然众人,想必这正是他聪明之处,这应该算得上是一种蛰伏吧?可唯独这马厩,真是气派非凡,且与寻常人家不同的是,马厩外特意开辟了好大一块空地作为跑马场,无论练习骑射还是打马球戏耍都绰绰有余。
虽然仙芃对玄隆戒心十足,可是一见到马,便忘了防备,两眼都放出光来。他实在是太爱马了,从前在西北时,当地盛产良驹,他优中选优的驯养了两匹,爱如珍宝,一般的马是入不得眼的。可玄隆马厩里这七八匹马,个个儿都比得过他的宝贝,尤其是站在最外面马倌牵出来的两匹,一黑一白,只看了一眼,仙芃就如坠云中,情不自禁走过去抚摸起来。
“这两匹是前几日才到府的,不知费了我多少精神才弄了来,可还入得仙芃法眼?”玄隆得意的问着,心中暗暗庆幸,这两匹马来的实在太及时了!
仙芃眼神一刻也没离开马儿,连声赞叹:“宝贝,果真是好宝贝,大王竟能得此良驹,实在让人艳羡。”
玄隆看着他那孩子般的神情,不由得嘴角含笑,指着黑色的那一匹说:“这匹骏夜青,只进府那日我骑乘片刻,不知为何,总觉得不如那匹照夜白合得来,因此关在这马厩好几日了,也不曾带它出门,仙芃可愿骑上它在场上散荡散荡?”
仙芃听到这马被关了好几天,心疼得马上抚上马鬃,气不过的白了玄隆一眼,翻身上马向马场驰骋而去。
玄隆微笑着也翻上了照夜白,紧追而去,一黑一白两匹骏马,在宽阔的马场上一路绝尘。
论骑术,玄隆是无比自信的。几年前还在宫中的时候,大周宫廷的马球队输给了突厥使臣马球队,先皇祖父十分恼怒——虽然与突厥使臣约定赛马球是双方友好的感情交流,可谁都知道这其实关乎国家颜面,根本输不得,大周宫廷马球队,个个好手,岂是吃白饭的?可突厥也是高手尽出,略胜一筹。三局两胜,突厥先下一局,祖父的脸色便十分难看,因为他一眼就看出即便再赛两场,自己的马球队也还是输。此时玄隆领了自己的亲弟弟和堂兄弟,替换了几位马球队的小将,与突厥大战起来。全仗着玄隆骑术精湛,多次险中取胜,才赢了比赛。自此从西京都中到各王封地,无人不知玄隆骑术高超。可这会儿,他却有些恍惚了,因为无论如何都超不过仙芃去。论理照夜白绝不比骏夜青差个一星半点,可那仙芃骑着黑马,收放自如,高兴了就等玄隆一会儿,不高兴了就甩在身后,玄隆毫无还手之力。可这反倒让他快乐起来——棋逢对手才有趣啊!
跑了不知多少圈下来,两人都觉得无比畅快,而仙芃对那骏夜青也简直是爱不释手了——初次相见便如此默契,简直把家里那两匹宝贝完全比了下去。
玄隆接过奴仆递上来的擦脸帕子,顺手去替仙芃擦额上的汗珠。这一动,仙芃又不自觉的退了一步,眼神中的戒备又出现了。
玄隆也不在意,缩回手来笑笑说:“骏夜青得此良主,也不枉万里迢迢到我大周了。”
仙芃一愣,一时没懂。
玄隆回头吩咐,“着人将骏夜青全部鞍辔装好,一并送到将军府去。”说着又看仙芃,“如此,不多留仙芃了。送客。”说完将自己手中照夜白的缰绳递给马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直到王府奴仆小心殷勤的收拾了东西恭请仙芃回将军府时,仙芃仍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送客?一大早费尽心机把我叫来,送了一匹马,然后,把我,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