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溺》西余桉

3、第 3 章

　　一路上沉默寡言和今天下午一样，到了家许一橪发现对面门缝下面透着光，季亚茹也发现鞋柜里许轶的鞋一双没少，赶忙上楼敲响许轶的门。
　　“儿子，妈妈知道你在里面，和妈妈谈谈好不好？”季女士的语气里带着些央求。
　　就在季亚茹以为不会有应答转身离开的时候，响起一声开锁的声音，季亚茹连忙推门进去生怕晚了一分钟许轶又将门锁上。
　　被子叠得整整齐齐，行李箱放在书桌旁，半开门的衣柜里已经没有几件衣服了，看来是还没来得及收拾鞋子。
　　“已经很晚了，你要今天就去学校吗？”季亚茹小心翼翼地问。
　　“嗯”。
　　“怎么突然想住校了呢，家里哪里不好，是阿姨做的饭不可口吗？”季亚茹的声音很温柔，能够让人的心平静下来，就像给醉酒的人递一杯柠檬水。
　　“都挺好的，小陈阿姨做的饭也很好吃，只是我不想待在家而已。”许轶抱胸坐在书桌前，连抬眼看他妈妈一眼都懒得抬，仿佛一切是季亚茹的错。
　　“总要有个理由不是吗？”
　　“妈，你别问了，爷爷今天给我一大笔钱也够我生活的，你就和爸还有他一起好好生活吧。”
　　“他是谁？你弟弟吗？”总算是找到一个突破口来问一问今天发生的事，季亚茹没敢提一直等着许轶自己说出来。
　　“不然呢？这个家姓许的还有第四个人吗？”许轶没好气地回答。
　　季亚茹看他的态度八成是猜对了，许轶应该不小心说漏嘴，继而许一橪和他大吵一架。
　　所以现在的最需要解决的问题已经不是许轶了，而是许一橪。
　　季亚茹没再继续追问，留下一句一会让张叔送你去学校便轻轻带上门离开许轶的房间。

　　没有马上去许一橪的房间，而是下楼和老许商量应该怎么解决这个大麻烦。
　　“我觉得这件事还是要看许一橪的想法，如今他知道不是我俩亲生的，是继续留在这还是寻他亲生父母。他如果有良心肯定还是认我俩做爸妈的，毕竟我们把他从一个婴儿养到现在接近一米八的个子，但如果他觉得自己的生父母更重要，想走，我们也不拦着就是了。”
　　季亚茹想了想，眼下也没有比许添力提的想法更好的了，没办法又重返二楼，敲响许轶对面的房门。
　　同样没有回应，季亚茹轻轻压了压门把手，发现竟然没有锁。
　　“小橪，妈妈想和你谈谈。可以吗？”
　　床上的人蒙着被子不说话，不知道是装睡还是真睡，季亚茹就当他听得见，继续说下去。
　　“其实我和爸爸也猜到今天你为什么晕倒了，我们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想告诉你的是，我们没有过后悔，并且对待你比你哥哥还要用心，我们不希望十多年前的选择是错误的。”
　　一字一句落在许一橪的心头，眼泪终于止不住，打湿了枕头，他好想探出被子抱住季亚茹说句妈妈我爱你，可又跨不过去心里那道坎。
　　寂静的卧室，连窗外的蝉鸣都消失得恰到好处，季亚茹听到微微的几声抽泣，她继续说：“小橪，还有两年你就成年了，如果你执意选择离开，至少让我们参加完你的成人礼，不要在高中留有遗憾，好吗？”
　　像是说到心坎上，听到这里，许一橪忍不住在被子里崩溃大哭。
　　许轶隔着两道门听见许一橪的哭声，胸口有些紧，心好像被针扎了一样，其实他也不好受。
　　点开和司机张叔的对话框，还停留在那句“叔，一会八点来接我去学校。”
　　许轶反悔了，他今天不想走了，手指噼里啪啦打了几行字，点击发送。
　　把叠好的被子弄乱，衣服都没换径直地躺了上去。

　　隔壁的许一橪还在哭，许轶躺在床上翻过来又翻过去，床被他晃得咯吱咯吱响。
　　也挺矛盾的，是真的想把许一橪赶出家门，但在听到撕心裂肺的哭声后又心软了。
　　越想越烦索性不想了，拨通一个号码：“兄弟，上号。”许轶开始和死党黎亮开启一段吃鸡之旅。
　　今天枪法格外准，准到黎亮发出感叹：“呦，许轶，今天不描边了啊，是不是背着我偷偷练习了。”
　　“放屁，我一直这么准好吧，以前是不爱展示。”
　　“呦呦呦，以后许大神带我飞喽，我就负责舔包。”黎亮开始揶揄他。
　　“不跟你耍嘴皮子了，打完这把我就睡觉了，明天陪我出去喝点吧。”许轶说。
　　黎亮一听，估摸许轶准是有什么心事，说：“行，地点你找好发给我。”
　　还是选在老地方，森宇酒吧。是个清吧，俩人推门进去的时候店里正在放Justin Bieber的《baby》。
　　俩人坐在位置上跟着音乐的鼓点点头，点了两杯新出的桃甜气泡，其实就是白桃味汽水兑上伏特加。
　　度数不高，倒也能喝个尽兴。
　　“咋了兄弟，发生什么？”见坐这有一会许轶没说话，黎亮便开口问。
　　起泡酒喝完了，许轶又开了一瓶店家赠送的奶啤，往肚子里灌了一口，说：“许一橪不是我亲弟。”
　　“噗。”正在喝酒的黎亮一口喷了出来，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带着不可置信的表情问：“啊？我没听错吧，你说你…”
　　“没听错，许一橪不是我爸妈亲生的。”许轶打断他说：“很惊讶吧，我初三就知道了。”
　　黎亮还没完全缓过来，磕磕巴巴地问：“那，那叔叔阿姨，为，为什么要收养他啊？”
　　“不知道，我如果能理解，现在也不会这么生气了，本来他不知道但我昨天和他说了，现在就是鱼死网破摆烂的状态。”
　　黎亮也没想到许轶看着吊儿郎当，每天一副什么事都不关心的样子，也会烦躁，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你陪我住校吧亮子。”许轶说。
　　“行。”
　　黎亮答应的爽快，谁叫他俩是“过命”的兄弟呢。刚上高一的时候，也不知怎么就心有灵犀一起逃了下午的自习出去打篮球，又统统被主任发现，俩人扔下篮球跑了快一公里，最终还是被抓到罚扫一个月的落叶。
　　拿到快赶上一半身子的扫帚时，俩人都笑了，许轶气都没喘匀就问他：“你为什么要跟我一起逃课？”
　　黎亮是这么答的，“因为和你一样觉得自习课无聊，和你一样喜欢打篮球。”

　　许一橪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有三四天，每天都是阿姨把饭送到门口，敲敲门，过一会他听着门外没动静才出来拿饭。
　　感觉像在坐牢。
　　许爸爸和许妈妈从上次说完那番话后也没有再来打扰他，给足了他个人空间。
　　许一橪甚至都不知道他哥已经搬去学校了，还担心着会不会一开门正好碰上许轶也开门。
　　等他整理好心情想下楼和爸妈谈谈的时候，俩人已经飞去外省谈合同去了。
　　家里第一次这么冷清，以前会有许轶打游戏怒骂队友的声音，客厅电视机里主持人念新闻稿的声音，还有小陈阿姨在厨房剁菜的声音。
　　现在只听得见钟表指针的滴答声，虽然知道许家人不会抛弃他，但许一橪还是感觉被遗忘了。
　　海阳三中新生开学报道的日子，许一橪本以为会像去军训那样风光热闹，结果却是孤零零一个人在陌生的学校到处跑，到处登记。
　　一只手搭上许一橪的肩膀，吓他一跳，转头一看，是李想。
　　“咋就你自己，爸妈没来吗？”李想问。
　　只有一秒钟的微微皱眉，许一橪很快又回到那个温文尔雅的他，答道：“忙着生意，赶不回来。”
　　“走吧，去见见咱班班主任，听我舅说是个年轻的女老师。”说着李想搂上许一橪的肩膀，带着他往班级去。

　　班里坐着零星几个人，俩人找个位置坐下，讲台边站着一位穿碎花裙的女生，李想一看便知道这是班主任，捅了捅许一橪，说：“这班主任看着挺温柔的，咱这三年应该能好过一点，我听说隔壁六班的是个出了名的大魔头。”
　　“你担心什么，你有你舅舅。”许一橪悄声答。
　　“你也不是那么死板啊，还会开我的玩笑，我还以为你性格挺孤僻的。”李想冲着他笑，眼睛眯成一条缝。
　　俩人聊着聊着再一抬头，班里已经差不多坐满了，碎花裙班主任走上讲台，在黑板上写下几行字。
　　“刘晓萍。”
　　“135xxxx0921”。
　　“这是我的姓名，这是我的手机号，大家都记下，顺便通知家长加一下我，我拉个群，方便日后通知。”
　　声音有些甜，逐字逐句间还有些黏黏糊糊，应该是刚毕业就上岗的老师。
　　刘晓萍继续说：“未来三年不出意外我将是你们的班主任，我是教英语的，你们是我带的第一届学生，希望我们彼此都可以留下一个好印象。我对你们的要求就是玩的时候好好玩，学的时候也要认真学，成绩不要掉队，你们不要惹事。”
　　五班的学生坐得笔直，许一橪心想希望这个班不要有刺头，一个刚毕业就带班的老师恐怕真的不能服众。
　　“我刚刚看了一下点名册，一共40名同学，现在我要选一名班长和副班长，有没有人自告奋勇？”刘老师问。
　　“我。”坐在许一橪旁边的李想第一个举手。
　　刘晓萍看着举手的人有些面熟，想起来几天前校长给高一全年组开完会后，她被纪律主任叫住，纪律主任和她说他的外甥在自己班上，平时照顾着点。
　　应该就是眼前这位了，眉眼和张主任有几分相似。
　　“好，你叫什么名字？”
　　李想从座位上站起来，说：“老师，我叫李想，我想试着做五班的班长。”
　　“还有人要和他一起当吗？”刘晓萍问。
　　李想一把拽住旁边人的衣领，给他拎起来，说：“老师，他！”
　　啊？许一橪满脑子问号，瞪向李想。
　　“这位同学你愿意吗？”
　　许一橪不想刚开学第一天就折煞班主任的面子，那他往后三年还要不要混了，没办法，硬着头皮揽下副班长这差事。
　　报道不是正式上课，基本就是班主任简单交代一下，刘晓萍刚说完可以收拾东西回家了，许一橪就按住李想，质问他：“为什么要拉我起来，我不想做什么班长副班长出风头。”
　　“哎呀，好同桌别生气，我这不是想让你和同学多接触接触吗，我看你今天兴致还没有军训刚来那天高，就想着带动一下你嘛。”
　　李想确实也是好意，许一橪没想到他还挺细心，竟然能看出他兴致不高，无奈，摆摆手说句算了。
　　“哎呀，这就对了，反正肯定有考察期的，我估摸着月考或者期中考后还有次竞选，到时候有人竞选你再退也不迟嘛。”李想像哄孩子似的。
　　许一橪也不曾设想他一个独来独往性格有点内向的人竟然能交到一个如此外向甚至还有点社牛的朋友。
　　总的来说还是幸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