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溺》西余桉

4、第 4 章

　　八人间的宿舍，许轶被分在下铺，上铺的同学无论是翻身还是下床，他的床都像要散架一样跟着晃。
　　不过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为了面子也不能回家住，许轶硬挺着已经好几个晚上没睡好，黑眼圈慢慢显现出来。
　　一起打球的兄弟看到他的熊猫眼，打趣道：“轶哥你这是半夜看小黄片了？这黑眼圈，这眼袋，明天我偷挖一点我妈的眼霜给你用用。”
　　“滚，我这是没睡好。”许轶反驳他。
　　那群兄弟可不听他的辩解，刘家强带头起哄，“轶哥有好东西怎么不分享给我们？吃独食可不好哦。”其他人也跟着一起闹腾，球也不打了。
　　“靠我都说了是没睡好，你们这群狗东西，明天老子就搬出宿舍回家住去。自己一个人偷偷看，有也不分享给你们。”
　　“别生气，别生气轶哥，闹着玩呢。来来来，打球打球。”刘家强最会察言观色，赶紧扯开话题。
　　许轶还是搬出宿舍了，确实是因为睡不好，再这么下去许轶身体要扛不住了。
　　办理退宿手续的时候，还特意嘱咐楼长，把这个东西亲手交给317寝的黎亮。
　　是一双球星同款拖鞋，上个月刚发售的，作为他对黎亮的补偿。
　　许轶都能想到放学后黎亮一看对面床铺空了，怒发冲冠的样子。
　　一直握着手机等着它震动，“你他妈的，许轶你也太不厚道了吧，拉着我住校的是你，先受不了跑路的还是你，不是那天喝酒那个求人的狗样子了？给我双破拖鞋就想打发我，你咋不把你刚买的球鞋给我呢，狗东西。”
　　黎亮叽里呱啦骂个不停，许轶也没还嘴，欠欠地把手机放一旁，自己优哉游哉地吃起水果了。
　　“王八蛋，许轶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听着呢，听着呢，黎亮同志骂得对，许轶太不是东西了。该打该骂！”嘴里的苹果还没咽下去，讲话都讲不太清楚。
　　“还有心思吃东西，我这几天也睡不好怕你心情不好也没和你提，谁知道你先跑路了。”
　　许轶一听来劲了：“哈哈哈！你也想跑路！那咱俩扯平了，大哥不说二哥。”
　　“谁跟你扯平了，滚，你欠我这一次记着点。”说完黎亮便挂断电话。
　　等到第二天，高二八班班主任徐一宁踩着恨天高，当当当，一步一步像死神来袭。
　　“许轶，黎亮，你俩给我出来！”
　　八班同学正在上早读，有的正经学习，有的打瞌睡，有的抄作业，有的吃早餐，都被徐一宁这一嗓子吓得不轻。
　　许轶望向后排，寻找黎亮的视线，眼神仿佛在问，什么情况？
　　黎亮装作无辜耸耸肩。
　　把俩人带到办公室，徐一宁双手抱胸，看着他俩说：“怎么回事自己说吧。”
　　俩人偷偷交换视线，说什么？有什么好说的？
　　“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老师，你让我们说什么啊？”许轶先开口。
　　“说什么你们自己心里不清楚吗？怎么回回都是你俩给我惹事？”班主任声音高了一个度，刺耳的女声要把许轶耳膜穿破。
　　许轶这才发觉从头到尾黎亮安静得像不存在一样，反应过来今天班主任如此大发雷霆一定与他脱不了干系。
　　“内什么，老师，你别生气，让黎亮说吧。”许轶把“话筒”给到黎亮。
　　“啊？”黎亮装疯扮傻中…
　　徐一宁实在是看不过去他俩一唱一和，不觉犯错的样子，罚他俩靠墙站着，陆续来上班的老师走过都要看一眼他俩。
　　许轶被看得挺不是滋味的，用手指戳了戳黎亮，把音量放低，说：“你干什么了？连带着我被罚。”
　　“不过是做了和你一样的事。”
　　退宿。
　　昨天挂断电话后，黎亮急匆匆地收拾好行李，和楼长交涉半个小时，楼长才同意他退宿，但还是转头就打小报告给班主任。
　　楼长打来电话时，徐一宁正和其他老师聊班里学生的事，刚说到今年高二八班能评个优秀班级，就有惹事的找上门。
　　徐一宁觉得没面子，不然也不会生这么大气，看着墙边俩人捅来捅去，更气了：“捅什么呢？再说一句话你俩今天在这站一天，一节课都别上了！”
　　许轶想着先服软然后再找黎亮算账，说：“徐老师，别生气，我们错了，要吃颗糖吗？”
　　许轶不爱吃早餐，又担心会低血糖，所以常年兜里揣着几块糖，水果味的。
　　徐一宁不理他，继续看今天的课堂教案。
　　眼看着还有五分钟第一节课上课铃就要响了，许轶接着说：“老师，消消气，马上就上课了。”
　　许轶道歉的态度还算诚恳，徐一宁气消去一大半了，但依旧没理他俩，踩着恨天高径直走向班级。
　　许轶拽着黎亮屁颠屁颠地跟在她身后，走到门口，许轶大喊一声：“报告！”
　　给徐一宁逗乐了，嘴角抽搐着不让自己笑出来，缓了一会说：“进来吧你俩。”
　　下课铃一响，许轶便往后排跑，一巴掌拍向黎亮的书桌，说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当然。”黎亮故作高姿态。
　　“行吧，这次我俩总算扯平了吧”，许轶说，“我还用给你球鞋不？”
　　“谁要你的鞋，嫌你脚臭。”黎亮开玩笑。
　　“那你把拖鞋还我。”
　　黎亮把许轶放在桌子上的手移开，说：“起开，耽误我抄作业了。”

　　因为社会考试要用海阳三中做考点，所以学校给高一高二都放半天假。
　　许轶心情不错，路过奶茶店顺便买了杯奶茶，想着回家看个电影再打一把游戏。
　　但他完全忘了，许一橪也放假半天。
　　平时许轶故意在教室拖半个小时再回家，许一橪倒也识趣，每天放学回家直接回自己房间，直到第二天上学都不会出来，因此即使许轶不住校，兄弟俩在家里也没正式打过照面。
　　上楼换好睡衣，又点了个炸鸡和烧烤外卖，许轶盘腿坐在客厅沙发上，面前的幕布正放着《请以你的名字呼唤我》，这部电影是班里小女生推荐他的，说是拍的意境很美，男主也很帅。
　　门外响起一阵输入密码的声音，等许轶反应过来不是外卖而是许一橪回来的时候，已经晚了，许一橪背着黑色书包，站在门口玄关处。
　　兄弟俩大眼瞪小眼，甚至许轶手里还拿着半个鸡腿。
　　“卧槽。”
　　人在某些特殊情况下，总是会不经意脱口而出这两个字。
　　“哥。”许一橪别扭了半天，吐出这一个字。
　　“呃啊，啊那个，回来了啊。”搞得许轶也不会讲话了。
　　许轶对许一橪的感觉太复杂了，有时候恨他恨得想立刻给他轰出去，但有时候看到许一橪柔柔弱弱竟还能激起他的保护欲。
　　就像刚刚，许一橪交叉着手指，局促不安地站在门口喊他哥，真的很像一只受伤的小鹿。
　　让人想要爱抚他，关心他。
　　许一橪默默地上二楼，想逃离这尴尬的氛围。其实他也没有想到，他以为按照许轶的性格准会出去打篮球，谁知道竟然坐在沙发上吃炸鸡。
　　许轶看着桌子上好大一盒的烤串，还有半只炸鸡，想着二楼的人会不会被这香味馋的流口水。
　　他垫着脚走到许一橪房门口，耳朵贴着门想听听里面的人在做什么。
　　怎么能一点动静没有呢，不会是睡着了吧。
　　许轶想敲门的手抬起又放下，抬起又放下。
　　最终演变成一句：“你要不要下来吃点，我吃不完了。”
　　说完边火速跑下楼，坐回原位，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吃炸鸡。
　　过了有约一分钟吧，许一橪换好睡衣下来，找个沙发角落坐下，离茶几一米远，根本不像是吃东西的，更像是奉他哥之命。
　　一句话也不说，只听得见电影里演员的台词，许轶怎么也没想到李婷婷推荐他这部电影竟然是部同性片。
　　当埃利奥把桃子掰开时，当奥利弗进入埃利奥房间时，当俩人缠缠绵绵时，许轶终于坐不住了。
　　他关掉电影，也关掉那些让他脸红心跳的声音。
　　他看向许一橪，脸红得像外面的晚霞，如果此刻他照照镜子，估计和许一橪没什么两样。
　　“那个，这是我们班女生推荐的，我也不知道，它，它是这种类型的，呃，你放心，我绝对没有问题。”许轶堂皇，磕磕绊绊的解释些许苍白。
　　许一橪迅速抽走一根竹签子，并说：“谢谢哥请吃的烧烤，很好吃。”
　　接着跑向房间。
　　许一橪背靠着房门大口大口喘气，这部电影他略有耳闻，可真当亲自看的时候，还是被震撼到，更何况是和他哥一起看，此刻他只想搬离地球。
　　不，比他更想搬离地球的人是许轶，此刻他正在没有班主任的班级群艾特李婷婷大吐苦水。
　　“你把我害苦了，为什么没有告诉我这部电影讲的什么啊？”
　　再加上一个发怒，一个大哭的表情。
　　李婷婷莫名其妙被艾特出来，回复他三个问号。
　　“你怎么不和我说这电影是同性的呢！我他妈和我弟一起看的！”
　　首先发出五个哈的是黎亮，接着李婷婷反应过来也跟着发五个哈，再然后和许轶关系好的那些人都跟着加一。
　　“笑屁呀，班长呢，快出来把他们都禁言了。”许轶又尴尬又愤怒。
　　“班长也在笑呢。”李婷婷说。
　　恐怕许轶要有一段时间不想在看到炸鸡和烧烤了，他把桌子上没吃完的收拾收拾全都扔进厨房。
　　再次坐到沙发上，看着面前灰色的幕布又想起刚刚的电影情节，真想把这该死的投影仪拆了。
　　原本尴尬的关系因为一部电影雪上加霜，许轶恨不得今天不放假，宁可不点外卖。
　　许一橪整理好情绪打开平板，抛去其他因素，这部电影确实是个好片子，他想把剩下的部分看完。
　　有一条弹幕说：“推荐大家去看小说，小说描写的感情更加细腻。”
　　许一橪默默几下这句话，准备看完电影去看小说。
　　仔细想想这十几年来，不是跟在许轶屁股后面就是自己独处，偶尔有女生递来情书，信封一看就是精心挑选的，他只是收下，对着她们笑笑，回到家便把情书塞到角落盒子里。
　　鬼使神差地，许一橪趴在地上把床底的盒子翻了出来，厚厚的几层灰，呛得许一橪直咳嗽。
　　一封封情书，甚至还存有劣质香水的味道，他都没有看过，不是不尊重女生，只因他实在是没有兴趣。
　　季亚茹算得上是开明的家长，初中的时候和他们兄弟俩谈心，告诉他们这个年纪萌生出喜欢的情愫很正常，只要能好好面对处理就好。
　　不知道许轶是怎么想的，反正他许一橪是没有过心动的感觉。
　　好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