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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随我入府 ...

  •   黎烛这发小裴阶的文运极好,二甲及第。不日就要赴国都受封。

      人生四大喜事,裴阶已经圆满一项,唯独对没能如约与黎烛马踏青郊感到分外遗憾,于是乎,遣人送来别酒一杯。裴阶的母亲出身酿酒名城的子桑氏,也将家传的酿酒手艺传给了裴阶。黎烛与之相交,自少年时便受裴阶熏陶,是以尤善鉴酒。高山流水遇知音,时日渐长黎烛也能从裴阶调的酒水里咋摸出些滋味。

      过来裴府小厮分外伶俐,先是将他家少爷的不舍之情表达了一番,才提及裴阶临走时的嘱托。

      “主子知道陆公子不能吹风,不便远送,但离家之时也交代奴一定要让公子将这酒饮下。主子说,陆公子尝过这酒就一定会明白他的意思。”

      黎烛狐疑地将接过酒杯,他不知道裴阶留给他的这杯酒是什么意思。

      医嘱确实说过不要饮酒,但当黎烛看到在杯中一圈圈化开的美酒,唇边不由得缓缓漾出一个笑来,对正要劝说的小厮说:“不碍事,一盏而已。”

      小厮瞧见那杯中的乾坤也是看痴了,寻常的白瓷杯里那一汪酒水像是活过来的一眼泉,又像行到水穷之处,乍逢云起之时所见的美景。

      瞧罢,黎烛一饮而尽。

      裴府的小厮见黎烛如此爽快,赞到:“陆公子好胆识!”

      黎烛闭眼回味了一下舌尖微苦的酒渍,似乎有些明白裴阶为什么一定要送一杯酒给他。于是,缓缓睁开眼,问:“你家公子可有说这杯酒叫什么名字?”

      裴府小厮答:“公子拟了许多名字,最后定下了叫作【浮云】。”

      黎烛点点头,“好名字。不畏浮云遮望眼,裴兄心中自有一番沟壑。"

      陆家少爷的眼疾渐渐好了,陆母自觉是沾了文曲星的光,所以沉疴大愈。遣人送了好些礼物去裴府。两家父辈本有同僚之宜,公事上有些往来,一时间走动频繁。

      只是没过多久裴父便要回京述职,且自裴阶任九卿一职之后,两家势力更加悬殊。陆父清正得近乎迂腐,渐渐有了避嫌之意,久而久之两家交情反而冷落。

      黎烛看着往来于两府之间的下人由繁忙变到冷落,觉得差不多是时候寻找小六了。派陆府小厮打探了一番,黎烛得到了确切的地点便出了门。

      黎烛进入赌馆随意找了个位子座下,一手扶着鸟笼,一手逗鸟棒。蓝衫的公子脸上犹带病容,周围的人同他搭话,他漫不经心地应付着,既不热络,也无疏冷。

      这个地方,他来了许多次,回回都能看到小六,偶尔赢些小钱便是喜上眉梢,眉飞色舞地同赌友讲话。大部分时候赌运不好,口袋里的铜板输尽了,便在赌馆门口的茶摊赊账,要一碗解暑的大碗茶。

      那种茶汤黎烛没有喝过,看上去又浑又苦,像他日前才喝过的汤药。

      今天黎烛来得有些晚,却正巧遇到小六被赌馆里的人按在赌桌上,要剁他的手。

      小六这个人的存亡黎烛都不在意,更何况他要少的仅仅是一只手。

      可就在这个时候【归一】动了,黎烛手中的逗鸟棒拖着流星似光尾将高悬的斧头击偏,斧头“铛”的一声砸下来,堪堪下落在小六被强制分开的右手边。小六口中发出一声杀猪似的惨叫。惹得周围的人侧首来看,可这在赌坊不算新鲜事,赌徒们看过几眼之后便又将目光投在极有可能助自己一夜暴富的赌桌上。

      黎烛对【归一】的异动有些诧异,心念微动,想要召回【归一】,却不能够。

      黎烛心中生出疑问:你要救他?

      【归一】到底是死物,不能回应他。

      黎烛不得不重新把目光放在小六身上,思考着,他到底有何特殊之处。

      还没等他瞧出所以然来,赌馆里的人误以为他是来闹事的,就连小六都不管了,二话不说就要给他点颜色瞧瞧。

      当然,最后陆公子没有吃上拳头,而是花了二十两银子破财免灾。

      小六生在三教九流汇集之地,自然不信天上会掉馅饼的事。但即便意外于这位陌生人的慷慨解囊,也总比直接丢掉一只手来的好,于是对黎烛表现的十分殷勤。

      他料想过黎烛这样的贵公子如若救下他这样的小人物,必然是有所求的,但没想到黎烛会这样直接坦率。

      看着黎烛伸过来的一只如冷玉般的手,小六也是犯了难。

      “骰子?什么骰子?”

      好看的贵公子又将要求重复了一遍,“方才我的骰子掉在刚刚的赌桌上了,你去将它拾起来给我。”

      小六虽然心生疑窦,但还是照做了。

      黎烛看着一脸谄媚将骰子递过来的小六,微微蹙起了眉。【归一】竟然不愿回到他手中。

      黎烛只得能不动声色地将之把玩一番,装模作样地收入袖中。

      【归一】在袖中变化为一枚陆府玉牌。

      黎烛又若无其事地从袖中掏出这枚玉牌,郑重其事地挂在小六脖子上,再恶狠狠地嘱咐道:“不准摘下来。”

      小六受宠若惊。

      关于是不是该放小六回去,黎烛又犯了难。若只是小六一人,放他归家无疑是明智之举。

      可【归一】是相较于这世间万物来说,是对尹相思来说最特别的东西。黎烛也不知道尹相思是用了什么方法才使其逃脱轮回,独立于规则之外。

      如今【归一】未归,黎烛实在不放心随就这样【归一】跟随一个陌生人离开他的视线范围,自己欣然回到陆府。即便小六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卒子。

      为今之计只有将小六一并带走。

      是以黎烛煞有介事地看着小六,说:“你欠的赌债我方才已经替你还了。所以现在你应当随我回家抵债。”

      小六有些为难:“小可乃是良民,并未没入奴藉。这样恐怕不合适吧。”

      黎烛也耿直的看着他,问:“你宁愿被他们砍去双手,也不愿意随我入府为奴吗?”

      小六抗争说:“大丈夫头可断,血可流,岂能为五斗米折腰?”

      黎烛见他宁折不弯,也是无奈,抬手就要招呼刚刚那几个壮汉。打算再折些银子让他们直接把小六绑去陆府。

      可黎烛的手刚刚伸出来就被小六抱在了怀里,一低头就见小六一脸谄媚:“好商量,一切都好商量。”

      黎烛对他的态度很满意,忍不住表扬他:“觉悟很高。”

      小六却像是有难言之隐,他看了眼黎烛戏谑的神情,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小可身无长物,想来也只有这一身皮囊尚可,估摸着唯有侍奉公子床榻才能抵债。”

      黎烛:“……”

      黎烛:“我并无此意。”

      小六先前已然来过陆府,可明显他自己已经忘记有这一回事,东看看西瞧瞧,打量着府中陈设。

      对于黎烛带回来的人,陆夫人并无异议,甚至难得的在她脸上看到几分了然的神情。

      夜里陆府备下家宴,兴许是黎烛第一次带朋友上门,所以晚宴分外隆重。陆父公务缠身,陆夫人支下人问过两回,便也不再等他。

      席间陆夫人对于小六分外殷勤,添饭夹菜,面面俱到。

      黎烛对此没有太大反应,因为过去许多年陆夫人就是如此待他的。只要坐在桌子上,他的饭碗就没空过,所以他也只能奋力的嚼嚼嚼。只当是母亲又找到了心仪的投喂对象。

      这对黎烛来说真是幸福的烦恼,可对小六来说却不是。

      杂草一般的人物,如何消受得住如此照料呢?再怎么识时务,一回两回倒还好,多了,小六总归有些招架不住,如坐针毡。

      迟钝如黎烛也感觉到小六有些不适,随意寻了由头将他打发出去。

      陆夫人有些不悦:“客人都还没用完饭呢,是什么要紧事,也吃完再去呀。”

      黎烛解释说:“我今日晒了书,眼见就要下雨,让小六赶紧收回来。”

      陆夫人:“这些事让下人去做就好了呀。”

      小六笑着说:“公子晒的书好几本都是孤品,下人粗手粗脚,翻坏了就不好了。还是我去收吧,公子才好安心。”

      陆夫人听了这才放人离开。

      小六走后,黎烛方才想问母亲今日何故如此。没想到陆夫人先一步询问黎烛,“这人生得不错。何处来的?家中可还有人?住在何方?有无车马?”

      这些问题黎烛一个也答不上来,于是更加努力地嚼嚼嚼。

      陆夫人用一种怒其不争的眼神看他。

      黎烛扒完碗里最后一口饭,制止了陆母蠢蠢欲动的手之后,黎烛将这件事三言两语解释了一下,“他不过是我在赌坊花二十两银子买回来的小厮,母亲不必对他如此费心。”

      “赌坊?我儿为何去那样的地方?”陆母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黎烛看了她一眼,睁眼说瞎话,“路过见到他被赌坊的人追债,恰巧救下的。”

      陆母或许也觉得自己反应过激,解释到:“母亲不是限制你结交朋友,只是赌坊三教九流,而我儿又涉世未深。如若他人有了歹心,可如何是好?”

      身为人母,有这样一番担忧再正常不过。更何况,陆河川的人生本就从赌桌开始急转直下。陆夫人的谨慎让黎烛无端地心里一揪,安抚道::“小六为人正直。被赌坊所追讨的赌债是他继父欠下的。眼下小六的父亲不知踪迹,追债的人才找上了他,我也是不忍他大好年华就被人活活打死才替他还清了赌债。”

      黎烛自己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知道将小六的身世说的越惨,越容易打消陆夫人将小六丢出陆府的想法。这番谎话左右要一个人来说,与其等小六自己来胡言一通,还是借黎烛的口说出来更能取信于人。

      陆夫人听完,叹了口气,闷闷道:“你能救下他也是好事。”

      关于安置小六,黎烛本来是打算让他在屋外当个小厮。但是小六似乎看穿了黎烛的心思,在小六看来自己在黎烛手中就像个烫手山芋,接也不是,丢也不是。所以陆府总管安排给他的一应差事,他一律插科打诨糊弄过去,就是觉得打着陆河川的名头,陆府没有人能把他怎么样。

      这一举动无疑引得底下的人怨声载道。来向黎烛告状的人多了,黎烛也就明白小六心里打的什么样的算盘。毕竟黎烛自己就没少在府君身边撒泼打滚,而小六比之当初的小天灵,霸道得不过尔尔。实在是不值一哂,只是,这些事绝不能传到母亲耳中。

      小六想通过这样的方式让自己把他撵出陆府,黎烛也不能让他如愿。

      当第五次看着自己房里的小厮一脸愤怒得向自己陈述小六的桩桩作为时,黎烛正将回复给裴阶的书信收入信封里。

      “今晨六公子爬树掏鸟,吵得满院不得安生。昨天刘公子借欣赏之由,故意用墨迹脏污公子所藏画作。前日六公子在院前洒扫,扫帚就绊倒了夫人房中的丫头。”

      抬头看了一眼被小六气得咬牙切齿的小厮,黎烛有些过意不去。自己找来的麻烦,却让这些下人受难。到底是他这个做主子的不是。

      如果陆府注定有一个人要遭殃,那个人合该是黎烛才对。

      黎烛思量片刻,决定将人放在自己身边。这一决定无疑让小六叫苦不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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