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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闯山 ...

  •   很多年以后,孤雁峰下菱凤城的百姓都记得有那么一天。

      暗无天光,血气积郁的孤雁峰,山门前的青衣剑客提着雪色长剑,剑光泠泠。一身浩然正气,将一山妖氛涤荡殆尽。

      在魔教守山小卒的颤声质问中,面容冷峻的剑客玩弄着手中剑穗,闲闲道:“哦,我来杀人。”

      来杀人。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那一日,孤雁峰遍地尸骨积堆成山。哀声震天,一片狼藉里,青衣剑客收剑回身,以剑做笔,在山前石壁上留了名。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落款:江临,石寒年。

      笔力遒劲,恣意狂放。

      题字的时候小天灵多了一句嘴:“这诗是你写的?”

      石寒年:“拾人牙慧罢了。”

      小天灵:行叭。

      随后回身沿着山路石阶层层而下。

      这时,长夜度尽,天光乍破。东风呼啸过后,山间浓重的雾气散尽,阳光就这样照遍了孤雁峰。

      苦魔教久已的菱凤人熙熙攘攘地挤在山下。看着密林里长剑濯雪的游侠走出。

      青衣墨发,恍如天人。一时间群情高涨,自发跪地拜服。“孤雁青衣客”的名号便这样传了出来。

      菱凤城内载歌载舞,石寒年名动天下之时,又不知入了多少春闺的美梦。

      而这一切对小天灵来说就没有那么高兴了。因为石寒年这个混小子脑袋一热端了魔教分舵孤雁峰,他们现在正被魔教教众千里追杀。

      屠杀魔教教众期间小天灵不止一次被吓得瑟瑟发抖,与石寒年神魂上的联系也断了好多次。事后两人对这个发现都很感兴趣,几番尝试之下渐渐掌握了屏蔽对方的要领。

      这算是意外之喜。

      而现在小天灵就过得很不舒服,石寒年习武之人枕戈待旦尚能接受,可小天灵受不了呀。

      什么当街行凶,酒馆下毒,放迷烟,石寒年都游刃有余地应对过去。可对脑子里一直闹腾的小天灵他无计可施。

      小天灵天天抱怨石寒年脑子进水了,非得搞魔教。害得自己陪他一起亡命天涯。

      小天灵想起一个女鬼就对和她拉拉扯扯的男鬼这样说过:“离婚,离婚。今天必须离婚。这日子没法过了。”

      可他们离不了。

      石寒年也没空纠正小天灵的说法:“既然我这土庙装不下您这尊大佛,还请上仙走好。”说着将扮成强盗的魔教中人一剑一个地解决掉。

      小天灵气鼓鼓:“我要是走得了,还要你送?”

      幸好这样的日子没持续太久。

      那一天,残阳夕照,芦苇依依,青衣剑客换了粗布麻衣戴着笠,坐在路边的露天酒馆里吃饭。

      小天灵:有上顿没下顿。

      一行人从远方气势汹汹地疾驰而来。马踏大路,尘土飞扬。

      小天灵正看着趣:你看看别人,高头大马的。在看看你,啧。作死吧,就算是天道宠儿也架不住这么可劲儿了作死。

      最后几句石寒年听不清,只觉得小天灵在咕咕咕,像一万只鸽子。很烦,但是奈不得它何,只能一杯一杯地往肚子里灌酒。

      连那一行人为首的彪形大汉嘭地跪在地上就没注意。

      大汉热泪盈眶:“少爷,大猛终于找到你了。”说着拿出来一块玉佩——是几个月前当掉的那一块。

      石寒年:确实挺猛的。

      小天灵吃瓜不嫌事大:哇~

      就这样石寒年被众星拱月一般被簇拥上了去江临的画舫。

      江上烟波浩渺,青雀黄龙之舳,雕栏玉砌,香风华厢。

      面对突如其来的平静,不,是奢华生活,小天灵的心情是荡漾的。但不管它再怎么对石寒年威逼利诱,他都不肯再带它多逛逛了。

      而且积累了数月的矛盾终于因为一盘栗子酥爆发了,石寒年终于把它屏蔽掉了。

      小天灵瞪大眼睛,玩脱了。

      不过,既然这人已经可以屏蔽掉它了,为什么不早用呢?

      小天灵想不通。

      它不知道,这是人族长者对幼崽的宽宥。

      不过这些想法像泡泡一样刚冒出来不久就一个接一个破了。

      它害怕了,小天灵发现它的所有感官都是通过石寒年。石寒年一屏蔽它,它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什么叫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它在这一刻终于了悟了。

      小天灵哇地哭出来。

      等石寒年把关在“小黑屋”的小天灵放出来,它已经融化成了一滩液体。

      “你怎么……”话还没说完。石寒年慌了。

      小天灵恹恹道:你知道我在XX里泡了多久才长到这么大的吗?

      忘川两个字被天道屏蔽了。

      石寒年有点懵但看小天灵还有力气说俏皮话稍稍舒了一口气。又大概猜出小天灵变成这样都是因为自己,很是愧疚。

      为了平复愧疚的情绪,石寒年顶着大猛欲言又止的目光,生生吃了半盘栗子酥。然后喉咙肿了半个月连话都说不了。小天灵才原谅他。

      还好两人的交流大多数都不是靠嘴,因而也没啥影响。

      石寒年回到了江临,跟小天灵简述了一下情况。

      他原本是石家堡的小少爷,十五岁的时候被送到那座无名荒山上从师学剑。现今出师了,本就是要回石家堡的。

      石家堡是正道名门势力,路上端掉魔教分舵只是子承父业地随手为之。

      小天灵:行叭。你是大佬,你说了算。

      石夫人看到石寒年很激动,一度欲语泪先流。小天灵庆幸是石寒年没哭,不然它就只能强制掉线了,它招架不住。

      而且石夫人叫他年年。

      小天灵看着石寒年不能说话,欲言又止,活活要把自己憋死的架势,就笑成了一团。

      物理意义上的一团。

      小天灵爱美,也不喜欢别人异样的眼光,所以会有意识的保持人的形态,但无定形才是节约能量的好状态。

      自从它发现石寒年不仅不会伤害它,还对它不错之后,就在他识海里保持了这个最脆皮状态。

      石寒年不仅没有嫌弃它还顺便激发出了愧疚之心。看着这几天石寒年对它的无理要求无所不应。它也不想变回去了。

      石夫人很温柔,拉着石寒年的手进了屋。

      她拍了拍石寒年的手说:“这么大的人了,还是这么闷。”

      一个姨母说:“是呀。从小看大,三岁至老。以后怎么讨老婆呀。眼看过完年就二十四了,真真让人着急。”

      可她们眼里还是掩不住笑意。

      大猛提了一句:“少爷在路上吃了栗子酥,这几天说不了话了。”

      石夫人的脸白了下来,在石寒年身上看了一圈,又哭了:“你三岁多时候我们都不知道你对栗子过敏。吃了之后喉咙就开始肿,差点就出不来气了。怎么还是这么不爱惜自己呢?”

      姨母是个常年习武的,一身英气,气势威武地瞪了大猛一眼,“你怎么伺候的少爷。不知道少爷过敏吗?”

      大猛很无辜。

      小天灵傻了。

      过敏是什么?

      石寒年说不了话,只能抱住了石夫人,笑着把她推到座位上坐下。

      这会石夫人竟然愣住了,问姨母,“刚刚年年是笑了?”

      姨母也乐了:“可不是嘛。是小少爷会笑了。可真是晴天打雷,伏天下雪。”

      小天灵:我听说过一个故事。周幽王烽火戏诸侯。

      石寒年给母亲倒了杯水:没听过。但感觉这个小天灵嘴里吐不出来好话。

      石夫人很喜欢给石寒年做点心,小天灵看着那些花里胡哨的点心很欢喜。催着石寒年一盘一盘试,不知道石寒年高不高兴,反正石夫人笑得合不拢嘴。而小天灵也只能过过眼瘾。

      石夫人心疼道:“我儿在外面受苦了。都没吃过什么好的。现在出师了就好了,回来娘变着花样给你做。”

      石寒年噎了一下,石夫人递上一杯水,用把碟子推了推:“来。”

      一个月就这么流逝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石寒年近来迷上了志怪话本。大猛专心致志地帮他收罗了不少,各种各样的一应俱全,小天灵也觉得大开眼界。白蛇传,茅山道士,西游记。两个人一起看书度过了一段难得的安谧时光。

      阳光透过轩窗落在纸页上,微风几许,时不时吹来几片落叶。偶有一片银杏叶掉落在在书页上,石寒年半天没动。

      小天灵看不到接下来的内容,就在石寒年的识海里滚了一圈,催促到:“叶子。”

      石寒年却合上书,不仅是那片叶子,还有小天灵的目光,都夹在了书里。自顾自开始念内经功法。

      小天灵吱哇乱叫。

      石寒年只说:“别闹。”他的声音怪怪的,像粗糙的石板相摩擦,涩涩的。

      小天灵也感觉到他似乎不舒服,那种情绪像一座死火山,没有疏解口,石寒年似乎也没有想要疏解,死死压下了。

      小天灵:这是走火入魔了?

      渐渐的石寒年平静了下来。

      两人静静地待在一起,小天灵觉得这是一个认错的好机会。清楚了栗子事件的原委,也觉得自己的要求很过分,犹犹豫豫说:对不起。

      不是不甘不愿,而是这个词它第一次讲出来,太陌生,又太害羞。

      石寒年:什么?

      小天灵:栗子。

      支支吾吾说:其实你也不用吃那么多。

      石寒年吐了一口气,不动声色地翻开手里的志怪话本,却不是刚刚的那一页:不是上仙想吃吗?

      小天灵:……其实我根本尝不到味道。

      石寒年:白吃了。

      单纯的脑内交流,没有任何语言修饰,双方的念头此起彼伏。

      又想起一笔旧账来:那你还让我吃了那么多菱角。

      小天灵:……露馅了。

      石寒年:你年纪尚小,可也该学着体谅他人的难处了。

      石寒年把小天灵当做小孩子来对待。

      小天灵眼泪在眶里滚了两圈:我只是想再试试看,能不能有点味道。

      石寒年也知道过犹不及,缓缓道:你生性善良。但是将心比心犹且不够。人与人之间的差别有时比你想象的大。

      看着委屈成一团的小天灵,石寒年无奈叹气。

      小天灵:这个人比判官还要唠叨。但一想到石寒年现在还说不了话,它又不得不听了。

      多多少少有了一些叫做“愧疚”的情绪吧。

      它感受不到人族的疼痛感,也领会不了石寒年像府君一样深远的目光。

      这时候的小天灵,天真到近乎残酷。

      石寒年:你的身体呢,还好吧?

      小天灵:老实说,怪怪的。

      石寒年:怎么个怪法?

      小天灵:我再观察一下,总结好之后告诉你。

      石寒年忽然合了书,揉了揉疲乏的眼,意味不明地问:上仙,你究竟是哪里来的呢?

      小天灵:开了合,合了开,有意思吗?善变的男人。

      石寒年:“……”

      小天灵咀嚼了一遍刚刚看到的话本,闲闲道:“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忽然小天灵眼前一亮,“外面是什么?”

      石寒年:什么?

      小天灵:这家伙故意的。

      没关系,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没有人能在它面前装蒜,小天灵奶声奶气道:“石头哥哥,外面是什么?”

      石寒年的指节收紧,动了动嘴才发现发不出声音。

      小天灵什么都没从他脑子里检索到。

      “嗯?”

      “雪。”

      小天灵似懂非懂,“哦。”

      “下雪了。”

      石寒年走到窗前,小天灵看的更清楚了。
      碎碎琼芳自天空降落,堕入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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