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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五石散 ...

  •   这是她第一次提前离宴,其实她不太喜欢循规蹈矩的生活。只不过她太害怕了,所以选择更为谨慎的方式去活。
      今夜,在无人的地方,凤阙褪下了繁琐的宫装,披散开头发,最后踢开鞋子。只留了一件薄薄的中衣在身上。
      把这些沉重的东西从她身上拿开,她整个灵魂都变得轻盈了。
      高余冠之岌岌兮,长余佩之陆离。
      这身华美异常的衣冠既是权力地位的象征,也是佩戴在身上枷锁。凤阙挣脱开了这些枷锁,手脚并用,灵活地跳到了钟楼的高墙上。
      她微微张开双臂平衡身体,舒展开僵硬的腰肢,她像行走的夜猫,优雅而灵活。很快她走到了高墙的尽头。
      凤阙淡淡扫了眼脚下百丈深渊,摔下去便是粉身碎骨。稚嫩的脸上却全无畏惧。反而将更多的目光给了天上的圆月。
      月朗星稀。
      冷清的月光照在她身上,透过薄薄的丝绸勾勒她的身姿,曼妙惑人。
      清风乍起,凤阙踮起脚。似乎只要这风再大些就能将这胆肥的姑娘吹下去。
      小天灵慌了,大喊:回来!
      凤阙调皮地笑了,落回了脚跟。
      她问:你在害怕?
      小天灵的声音变得沙哑:我在害怕。凤阙你回来,站到安全的地方去。
      凤阙的小脑袋里不知道转了个什么弯,问到:我死了你也会死吗?
      小天灵:对。你是我的命。
      凤阙更高兴了,她说:真好。我们长在一起。
      小天灵害怕极了,它从未觉得这个坚强的姑娘会在得到生存的机会之后选择赴死。它想不明白为什么。同时也是第一次真正体会到恼怒的滋味。
      对石寒年抑或谢曲阑都不曾有过的情绪。陌生到它害怕,但更多的是感受到血液在身体里奔腾,让它体会到了活着的感觉。
      凤阙听话地原路返回,穿好了衣服和鞋。可这并不能让小天灵息怒。对于凤阙的讨好也置之不理。
      为了打消小天灵的疑虑,她承诺以后不会再做这样危险的事。并缓缓解释说:我不是寻死。我好不容易活下来,怎么会轻易想死呢?我只是度过了太久安逸的时光,险些以为我真的是个公主。我只是想要自己再度记起这种紧贴死亡的感觉,才不会溺死在安乐里。
      确实,在匈奴和寒朝长达数十年的争端里,来来往往不知交换了多少公主。可每当战事再起,那些鲜艳如花的女孩儿都变成了祭旗的活牲。
      小天灵懂得她,在这世上没有人比它更加懂她。只是贴近死亡的时候,它的心乱了。它无法容忍她在它面前再死一次。
      它太害怕了。它恨不得和她长在一起,这样它就能拖着她一起活下去。没由来的,它想起来了谢曲阑苍白的脸,殷红的唇,分明是那样柔软的唇却能吐出最伤人的言语。但它也不讨厌。只是不说话的时候,它更喜欢。
      如果他不说话,就只是淡淡地抿着。就会给它一种可以靠近的错觉。

      摄政王认为天家的公主享受万民的供奉,理应承担作为公主的责任,在家国为难之际挺身而出。
      “可我认为不是。”凤阙说。
      小天灵听她继续说。
      “我想了这个问题很多次。确实,身为公主享用了臣民进献来的一切。可是并不是臣民让我成为了公主。生而为王,是因为先辈在各路诸侯中搏杀而出。成为王室本质上就是为了享有世上最好的东西,不是为了为谁牺牲的。”
      “对于向往为王的先辈是如此。对于我来说也是如此。如果为了这短短几载的安乐生活,我就要履行一个公主的责任远嫁和亲。”
      “这不是我的意愿。我也绝不会屈服。我活下去并不是因为摄政王给了我公主之位,而是我想活。我不想死。”
      “所以,还是让我用别的方式来感激他吧。”
      小天灵听着她的想法——一个十五岁的小女孩认真地对它说出这番话。它没有体会过这种挣扎,它从诞生就没有受到过任何威胁。它只是觉得在夹缝里求生的凤阙很可怜。所以它无条件地支持凤阙的想法。
      凤阙似乎变得开朗很多,开始频繁在各宫之间做客。王室子嗣不丰,同辈的男孩儿只有小皇帝一个,他原本有个皇兄,不幸早夭了。嫡公主除开已经成婚的琼玉也只有一个五岁的嫦荔。凤阙更多的是和先皇的太妃们打交道以及讨费力地好太皇太后。
      凤阙很懂得利用她女孩儿的身份,竭力地展现她楚楚可怜的一面。凤阙表面上风光无限,可自打伺候的宫女发现这位公主并不得皇帝喜爱,摄政王将她接回也不闻不问之后愈加怠慢。原本凤阙在刻意掩饰这些怠慢,因为她在这堆偷来的财宝上如坐针毡。但现在她开始将这些事暴露于人前。
      太皇太后得知大怒。她虽然不甚喜爱这个孙女,可这也是皇家的女儿,断不能折辱半分。这损伤的也是天家的体面。
      太皇太后觉得是她人太小,镇不住手底下的人,把贴身的掌事宫女送给了凤阙。
      就这样凤阙身边的宫女都得到了掌事宫女的整顿。那手段可真是麻利极了,小天灵都觉得出了口恶气。
      冷饭凉水,冬日碳炉。还有她的钗环首饰,那些宫女吞下去的,她要她们一一还回来。
      凤阙做着她手里的事,而它仍在发愁如何寻到胖老板的转世。或许是它的忧愁感动上天,胖老板终于出现在了面前。
      可出现的姿态实在让它意想不到。
      小皇帝在御花园里骑着的“马”竟然就是胖老板。考虑到之后的长期共事,小天灵决定先弄清楚他的名字。可一打听小天灵又傻掉了。
      小皇帝叫他伴伴。底下的小太监叫他爷爷。还有一大票人叫他阉竖。宫里大多叫他张公公。
      看上去过得不错,它也有几分放心。
      虽然这样说不太好,但根据太后,太皇太后和皇帝的态度判断,小天灵觉得还是不要让凤阙接触他比较好。
      凤阙难得得了几日清闲,她问起小天灵找人这事,小天灵掩去姓名,如实相告。凤阙替它高兴。
      这些年他们活得像一个人一样。
      总结了和谢曲阑相处不愉快的原因。小天灵觉得它确实应该想开点,一世是一世的事。既然到了这一世就不要再牵挂上一世,眼睛往前看才能越过越好。
      要是回回都走死胡同就太不应该了。所以它尝试用凤阙的眼光来看待这个世界,这样他们不仅没有争执,甚至还有了好多可以商量的地方。
      比方应该穿那件败絮其中的冬装出现在太皇太后面前。虽然看凤阙在风里冻得发抖它很心疼,可这是孤女在权贵里赢得保护的直接方式。
      可就在小天灵放弃接触胖老板之后,胖老板身上发生了一件它不得不干预的事。
      这东西似乎是嫌自己命太长,居然把五石散弄到了小皇帝面前。摄政王当天检查小皇帝的功课,在一卷书里发现了五石散勃然大怒。
      东窗事发,要问罪了。小皇帝很有骨气,一直杵着。可倒霉的便是身边人了。这东西从哪里来摄政王不用脑子都知道,肯定和身边服侍的人脱不开干系。
      几个掌事太监全都受了罚。
      眼见友军要没了。小天灵也很着急。难道等下一世吗?天知道它有多想咬死他!
      最后不得已求助凤阙。它知道这会给凤阙带来麻烦,思前想后,这也不是它一个人的事,它想要告诉凤阙,即便解释不清楚,可它想要他们一起作出决定。事实上,要打破这世界的秩序也确实需要他们一起努力。
      事情来的太突然,小天灵不能像给谢曲阑解释一样解释给凤阙听。可凤阙也只问了一句:“那人很重要?”
      小天灵:很重要。
      凤阙:“好。我去救。”然后吩咐人备上烈酒。
      凤阙这话说得斩钉截铁,让小天灵信服。它不知道凤阙怎么救他,它只知道凤阙说可以那就一定可以。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这种对凤阙盲目的信任来源于谢曲阑那个疯子。
      御书房,这对叔侄谁也不肯示弱,僵持不下间空气都凝固了。底下跪着的太监各各噤若寒蝉。
      空气都流动原于殿外小太监的一声高喝:“二公主驾到。”
      若是寻常,二公主的名号是断然没有这样的声势的。不过里面跪的是他爷爷,小太监喊的很卖力。
      凤阙没什么表情的看了小太监一眼,进入御书房。一抬眼,就看见两头野兽无声的对峙。她的出现引走了两人的目光。小皇帝略微讶异。
      而摄政王的目光则像是第一次见她一般,用那样细致的目光打量她。在这样有压迫感的注视下凤阙依然感觉脊背发凉。
      一年过去了。以这样的方式再见,她更加惧怕他了。这没来由的恐惧让她错过了开口最好的时机。
      摄政王高大的身材在她面前就像一座不可撼动的大山,他问:“你来做什么?”
      面对高位者的垂询,凤阙强压住颤抖的声线,小天灵也用轻柔的声音安慰她,不要怕。
      凤阙知道,如果臣服于眼前的人,她所做的一切反抗便失去意义。所以她要直面恐惧,翻过这座山去。
      她“啪”一声跪了下来,双手交叠于额前,整个人伏在地上,“我是来向皇叔请罪的。”
      摄政王揉了揉疲惫的眉眼:“什么罪?”
      “欺君之罪。”
      再抬眼时,凤阙的眼神变得异常坚定,她的瞳色偏浅,看上去清明透亮。可在这清亮的眸子里藏着更深的东西。
      摄政王的眸色瞬间变得莫测起来。小皇帝则是一脸莫名。
      凤阙的脸上越是释然,摄政王心中的怒火就越旺盛。时间一点点流逝,凤阙的后背被汗水打湿,摄政王终于维持不了表面的平静,英俊的脸因为愤怒而扭曲,这是莫大的冒犯!
      如此卑贱的人,怎么能够冒犯他的威权!
      他愤怒到想要杀人,也确实这么做了,抄起手边的砚台砸向她,最后的理智让他收了力道。当着九岁皇帝的伤害他的姐姐是不智的。
      这砚台是琉璃做的,好看但是质脆。在她身旁四分五裂,碎片擦过凤阙的手臂。很痛但她不敢动。
      最后这场闹剧以摄政王怫然离去告终。
      凤阙想要起来,可甫一起身,就又跌了回去。庆幸的是小皇帝接住了她,让她不至于摔得太过狼狈。
      小皇帝眼泪泛了泪光,唤她:“阿姊。”
      凤阙也才将将醒来一般看向她这个弟弟,摇摇头:“我没事。”
      当晚他们姊弟围着暖炉坐在一起,炉上煨了烈酒。而小天灵也成功地摄走了胖老板一魂一魄,开始了信息交换。
      屏蔽掉凤阙。
      一见面小天灵就质问他:“为什么要给小皇帝五石散。”
      胖老板很实诚,毫不避讳它:“因为这个皇帝注定要早逝。”
      “你在说什么?”
      “怎么?你还没看出来吗?这是一个巨大的因果循环。谢曲阑是石寒年的劫,而二公主就是谢曲阑的魔魇。”
      凤阙?
      为什么是凤阙?
      胖老板的灵魂很瘦,不过只有一魂一魄看不分明,他继续说,“认真的自我介绍一下。我的名字是云辞。”
      它讨厌互通姓名的人族礼节。所以不理他。不过云辞似乎也没有将它的无礼放在心上,继续说:“你不相信我吗?”
      没由来的小天灵想起来谢曲阑冷清的眼,谢曲阑很少有这样深邃的眼神,仿佛还有许多未竟之言。和谢曲阑待满的这一世小天灵最大的收获就是充分认识到,人心险恶。忽然觉得确实不能如此轻易地相信云辞。
      云辞还是很坦然:“那就看着吧。原本琼玉拒绝和亲之后,寒朝和匈奴会有一次会面。在会面的过程中,匈奴的王子会一箭射入小皇帝的身体,”他指了指心口的位置,“离心脏差了半寸。幸亏太医救治及时,没有让他当场崩逝。”
      “可是和亲的公主又出现了。一切如期,不过因为为先皇守孝方才拖延至此。匈奴的求亲使团已经动身,最多半个月就要到了。我动手的原因在于这个时候都小皇帝不能如此康健。”
      小天灵听着他的话,想了想问:“那么,你会阻止凤阙入匈奴和亲吗?”
      “说实话,不会。”云辞坦诚到小天灵想要掐死他。“因为她入匈奴活不了多久一个和亲公主改变不了两地的格局。”
      小天灵认真道:“你不是说因果吗?凤阙方才救了你。你应该报答她。”
      云辞笑了起来,那种残忍的笑,让小天灵记忆深刻。
      “这个世界的因果不是这样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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