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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同室为囚 ...

  •   魔教教主现身天府台这件事本身就足够让人震惊。谢曲阑大概也没想到会暴露自己的姓名。更没想到的是即便他以谢曲阑三个字行走世间,也没有人会问,“江临谢家的独子怎么堕落至此?”
      谢曲阑难过。
      即便他不说,可小天灵就是知道。他看上去和从前没有什么不同的。收了软剑,换了张皮依旧在济济人潮中谈笑风生,手上的事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他问:你爱他?
      小天灵想了想,这确实是它一直回避的问题。可当有人问起,脑海里第一个念头往往是最为真实可信的。
      它想到他们在忘川上的那个虚虚实实的吻。想到彼岸花艳烈如霞,忘川水声滔滔。
      拨云散雾。
      是的。
      谢曲阑:即便他输给了我?
      小天灵从无限的眷恋里醒来,不禁纳闷:这和输赢有什么关系?
      谢曲阑:你爱他什么?
      小天灵想了想:最开始石寒年吸引它的就是他身上的光,鲜艳夺目。像是所向无敌,不管想要什么都能得到,都能做到。
      够了!
      这是谢曲阑的反应,吓得小天灵收起来回忆。其实谢曲阑的执行力一点都不比石寒年差,还深刻地演绎了身为魔教一员的极端。
      谢曲阑说:若他不信正道了呢?若他生而如我,在寞山苦苦挣扎他还能干干净净不染纤尘?
      小天灵当然知道。
      谢曲阑就是堕入寞山的石寒年。那些人屠戮谢家家眷,将人折磨至死。谢曲阑原本是教人丢进了寞山的野地里,与他一起的还有十多个同龄的少年。闻人叙残暴,用食物挑起少年们的争斗,又放出野狼追逐他们。谢曲阑本就是送给闻人叙玩乐的孩子,都进去就没什么不一样了。
      原本没有人觉得这娇养的少爷能坚持到最后。可奇迹般的,谢曲阑活了下来。闻人叙收他做了义子。
      他给他权利,教他习武。却也羞辱他,虐打他。很长一段时间,谢曲阑是他栓在身侧的一条狗。
      谢曲阑的心房渐渐向它打开。
      这些小天灵都知道。
      所以也能理解他想要复仇。
      他即将得偿所愿。
      当苦海抵在绯鄢颈项如排练独角话本一般。
      “难道要等本座自己的孩子攻上魔教之后才说出真相吗?绯鄢,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落下最后一个字的尾音时,石夫人被石寒年软禁。
      再后来面对谢曲阑放出的流言,绯鄢心力交瘁。就连不管事的东长老都觉得谢曲阑做的太过。她虽不赞成绯鄢沉迷情爱,可也不能接受共事多年的“姐妹”就这么走入绝境。
      谢曲阑对于赵雁真的不满全然不放在心上。他说那就让绯鄢回来呀,她立了大功,魔教的大门随时为她敞开。
      可是个人都知道,这时候石夫人回到魔教就是坐实了流言。
      谢曲阑:“他们母子本座只准活一个。本座自然是希望绯鄢早些清醒,回归魔教。可她若执迷不悟,那便是寞山的心腹大患!”
      赵雁真还要说什么。
      谢曲阑摆摆手:“他日刀剑相向你肯留情,她呢?”
      赵雁真也是魔教长老,自然以魔教的利益为先。谢曲阑要绯鄢拿石寒年的人头将功折罪,于情于理她都不能说什么。
      毕竟这个思维方式很魔教。很极端。
      尔后谢曲阑看着时机到了,率领魔教主力趁石寒年不在,造访了石家堡。小天灵也第一次见到了谢曲阑埋在石家堡真正的暗桩。
      大猛——不,更确切的说是右护法风涯。
      他们里应外合打开了固若金汤的石家堡。怪不得,短短两月就让尘埃落定。
      可攻入石家堡却未见绯鄢。
      谢曲阑恼怒,下令屠杀。风涯尚未卸下来伪装就抬起了屠刀。他刀下的死人临死都想不明白忠厚老实的大猛为何向他们挥刀,是以都睁大了双目,饮恨而终。
      小天灵感觉石华瑛躲在旁边的大水缸里,她不敢发出声息。同样的,小天灵也不敢去想。它怕它一想石华瑛在谢曲阑这里就活不成了。
      至于绯鄢。
      小天灵已经知道了她的结局。绯鄢宁死也不肯染黑石寒年半分。明德碑前,石夫人上怀石家先祖于水生火热奋勇而出之孤勇,下斥偌大武林尽皆袖手之软弱。拜了三拜,毅然撞了上去,用一条命换来了援军。
      明德碑高九尺,她的血溅了三尺。
      石家堡获救了。可这一次似乎比上一次还要损失惨重。
      在石华瑛的危机解除之后,小天灵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石寒年回去之后石华瑛就疯了。究竟是不是看到鲜血淋漓的场景吓疯的,小天灵也不得而知了。
      它觉得脊背发凉。
      在它看来大猛是最不可能是叛徒的人。可他是风涯。他是什么时候变成风涯的?
      它不知道。
      看着谢曲阑志得意满。
      小天灵想到原来如此。谢曲阑放绯鄢入石家确实就做了这样的打算,石家是无名仙山留在人世的一只手。从无名山下来的石家堡主从来惊才艳艳,成为武林联盟中的中流砥柱。
      若石寒年死在幼年,死的不过一个孩子。
      放走他,让他成长。再摧毁他。
      他的死才有了更多意义。摧毁他就是摧毁了正道信仰。

      现在他们一样了。
      就连腐烂的味道都一样了。

      谢曲阑隔着一荡秋水,一帘蒹葭,看着跪在芙蓉溪边的石寒年,问:你还爱他吗?
      小天灵只觉得无常。在它刚刚以为命运不是不可更改时,谢曲阑给了它致命一击,它也无措了。
      右护法变脸的功夫比谢曲阑还要厉害,看不出一点破绽,悉心照顾着被母亲突如其来的死讯吓病的石寒年。这是谢曲阑的授意还是发自本意,小天灵一点都不关心。石寒年的身体一点点康复了,意志却依旧消沉。
      它求谢曲阑:你杀了他吧。
      石寒年不可能再有胜算了。如果他这一生可以不那么痛苦,大约就是死在这草庐里。否则,他重整旗鼓出去,迎接他的不是新生而是到谢曲阑精心为他准备的真相。
      就像上次一样,轻易地露出马脚诱敌深入,再收拢陷阱,将猎物活活勒死。谢曲阑的一惯手法,尽得了闻人教主的真传。
      尤其教人胆寒。
      谢曲阑浑不在意:你心疼了?
      这种时候他还能笑得出来。从前它只觉得谢曲阑笑起来好看,艳丽中又透着别样意味。
      现在它能确切感受到那是——
      绝望。
      看着一个好好的青年被折磨成这样怎么能不心疼?谢曲阑的心却是石头做的。他不疼,他已经疼过了。该别人去疼了。
      又是一次蛊毒发作,比上一次更猛更烈。
      也为石寒年挣得了喘息的时间。
      小天灵看着谢曲阑苍白的脸,不可否认,他便是这样坏,它还是心疼了。它也怕疼,可它也在幻想着代他去疼。
      一连阴沉了几日的天,终于见了太阳。光柱把云层刺破,有些刺眼。
      谢曲阑的脸色看起来好些了,他问:你不是有事求我吗?
      小天灵:?
      谢曲阑:就是胖老板的事。
      小天灵知道谢曲阑不信这些,所以他是示弱了。用这种方式提出和解,小天灵却默了。
      不是它想生气。它一直劝说自己谢曲阑过得有多不好,应该谅解他的疯。等到他疯过了,一切都好了。
      可是他什么时候才能疯过?
      它不知道。
      想到在边境的时光,那竟是谢曲阑最安静的时光。像个娇弱的病美人,给它一种可以触及拥抱的错觉。甚至有过娶他的幻想。
      它能怎么样?
      它什么都做不了。
      看着谢曲阑越来越暗淡的眼眸,像是将要熄灭的火。它担心他越来越疯,害人终害己。可如果它放开他,它更担心他眼里的光就彻底熄灭。
      它愿意和解。
      它想再拉他一把。
      它错误的认为谢曲阑做完这些事之后就能得偿所愿,无忧无虑。可它不知道,每走一步他离地狱就愈近一步。
      现在它明白了。
      可已经晚了。
      石寒年追上来了 。
      他会来审判谢曲阑的罪行,就如谢曲阑审判石戒白一样。浓烈的仇恨裹挟着这两个人,无止无休。

      小天灵要引蛇出洞,这总只能干一次的事。自然慎之又慎。
      它对胖老板的猜测很多。谢曲阑由得它胡来,只余一个要求不要暴露它自己。
      就这样,小天灵写下了暗号。暗冥府过路的诸鬼的说法,就是修真界的九年义务教育。即便道法万千,也大多皆有涉猎。
      谢曲阑将人招来,隔了屏风,将纸用内力递出来。小天灵不明白谢曲阑为何如此小心,但还是随他高兴。
      胖老板刚开始还表现出畏首畏尾,诚惶诚恐的架势,因为谢曲阑最近真的太疯了。
      可有了原先的种种猜测,小天灵又觉得他没有表面上看到的那样害怕。毕竟刚刚见识到右护法的绝学,在看这惺惺作态的样子,就没那么容易轻信了。
      不得不说,经此一世,它成长了好多。
      纸上问:天道之上是什么?
      那团肥肉颤抖起来,谢曲阑危险地眯起眸子。胖老板冲了过来,肥大的双手去扒屏风。
      谢曲阑声如凉雨打湿了胖老板他乡遇故知的热情:“答话。”
      胖老板收敛了情绪,眯缝眼里全是苦泪,哽咽着说:“万道之序。”
      谢曲阑的识海寂静了。小天灵也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探出来了。它还准备了很多问题。因为这个问法很是刁钻,大多修真者遵循的法度都是天道,顺应天道是登仙的第一步。它没想到眼前的胖子竟然脱口答出。
      说明这个人的修为见识都很高了。
      小天灵在谢曲阑的脑海里给出反馈,最后请求谢曲阑和他进一步接触。这个世界太过荒诞,府君主管轮回却也没有一例像是石寒年这样轮转的。
      而很显然,眼前这个人对这个世界的了解比他们深刻得多。
      在小天灵看来他是友军。
      却被谢曲阑拒绝,他同样拒绝了胖老板的求见。
      “退下。”
      谢曲阑的厉声喝止无用了,胖老板声泪俱下还要上前,谢曲阑亮出了苦海,真气放出,压在他手边的宣纸飞了一地。
      眯眯眼里倒映出鲜红剑芒,他终于退开。临走的时候留了句:“仙友海涵。我只是困在这太久,见到仙友难免激动。”
      谢曲阑连呼吸都放轻了。
      “我们同室为囚,理当相助。在这里先为此前炸掉火药的事道歉。仙友若想撒气,捅我几刀也无妨。不过还请仙友以大局为重,我连转几世都是无名小卒,想要破局实在力弱,得从仙友身上入手。还请仙友早些行事,否则等到这个世界崩溃了,一切都来不及了。”
      小天灵捕捉到“奔溃”两个字眼,强烈要求谢曲阑留下他。谢曲阑置若罔闻。等到胖老板走了才爆发出来。
      他近乎是吼出来,震得小天灵脑袋一蒙。
      “你就这么相信他?”
      小天灵让他吼得哭出来:我是为了救你。
      谢曲阑,我是为了你。
      你明白吗?
      你明白吗,两世了。你承担了所有恶果。
      谢曲阑也是怒极攻心,捂着胸口咳嗽起来,小天灵对他的身子也是无奈。
      没想到这次竟然见了血。
      小天灵吓得哭喊起来:谢曲阑!谢曲阑!
      他怎么了?他到底怎么了?
      谢曲阑:“别哭。”他用袖子擦拭鲜血,第一次,小天灵见他不再穷讲究如此不体面。狼狈又可怜。
      他缓了一会,扯出一个难看的笑,“我还没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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