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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石寒年 ...

  •   与君初相识,却如故人归。

      冥府森寒,有漫天黄沙,滚滚忘川,幽幽冥火。

      却独独没有那样明媚的天光,那样灼眼的青年。

      世人皆爱鲜艳明亮的事物,一直效仿人族的小天灵也不例外。翠竹,云靴,霜雪长剑,甚至青年眼里的光,都让它神往。

      这是没有办法避免的事,谁让它就是一个没有见识的小天灵呢?

      从此,它除了作弄人的主业又延伸出一个看镜子的副业。因着揽镜自照的频率越来越高,判官看它的眼神越来越怪。

      判官是个斯文人,身量极佳,身形痩销,气势上像一把紧绷的弓。尤其的,看胡作非为的小天灵不顺眼。

      尤其是判官负责教导小天灵习字的那段时间,是冥府最热闹的时候。孟婆拉偏架,无常和稀泥,府君直接闭了关不问窗外事。

      当然,最后的最后。小天灵还是没有学会怎么写字。可见一个每段社会关系对一个人的发展都起到一定作用。

      透过镜子,它看到青年日日练剑。同样的招式,一遍又一遍,小天灵看累了。再好吃的东西,吃多了也会腻味,不是吗?

      小天灵想看点别的,开始发掘镜子的功能。可是镜子所笼罩的范围很小,变换角度也只能看见一些淡淡的远山,两三只飞鸟。

      用一些现代死鬼的话来说。这面镜子就是一个一青年为中心的全息投影仪。

      用府君的话就更好理解了。

      “法器只是一个转化台,有投入才有产出。你就那么点灵力,能启动大概还有多谢这人都魂魄与这妙华古镜有缘,刚刚好做了接受点。”府君拿着刻刀,手里正雕着个小玩意儿。

      行叭。

      府君刮了两下手里的东西,又俯身把碎屑吹开,才闲闲开口:“要我帮你调台也行。昨儿的事,你给判官道个歉。”

      昨日小天灵玩闹时打翻了判官墨宝。

      小天灵:“告辞。”

      以府君的尿性。就是没它什么事也能编排到它头上。搞得孟婆少吃一口饭,无常多吃一碗酒,甚至判官少一次捋袖子,都能无差别怪到小天灵头上。

      这话不可尽信,但也并非全无可取之处。它还是自己琢磨吧。

      不待小天灵琢磨清楚,镜子里有了新响动。

      画面里走进来一个发须尽白,精神矍铄的老道,青年对老道很是尊敬,唤他师傅。

      老道的声音老如洪钟,他说:“寒年啊。”

      老道如此唤他。小天灵方才知道,他的名字叫寒年。好冷的一个名字。就像他这个人一样,冷冷的。

      寒年反手握剑,抱拳行礼。朝下的剑尖凉如水,耀下一地碎光。

      老道继续说:“你已经将本派剑法春寒十八式融会贯通。师傅教不了你什么了。

      寒年抿着嘴,不说话。

      最后,老道轻轻叹息,“你出师吧。”

      寒年红了眼眶,但还是躬身抱拳,“徒儿下山必定惩奸除恶,将春寒十八式发扬光大名扬武林。无愧师傅授业之恩。”

      老道咧开嘴笑了,胡子一翘一翘的,“好,好,好。”

      老道混浊的眼里含了笑意,笑声像萧瑟的风。

      小天灵坐在桥墩上,翘着脚,一荡一荡的。

      小天灵看得出,老道舍不得徒弟走,寒年也不想出师。

      小天灵看不懂的是,老道让寒年走,寒年也应了。

      它固然是希望寒年可以到处走走,这样它也能多看看人间。可想不通,既然想留下,为什么还要走?

      最后只能归结于非我族类,不可理喻。

      总而言之,这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老道离开竹林前,寒年舞了一段剑。比他练的每一次都要好,身法利落到只剩残影,竹叶纷落间剑光霍霍。

      小天灵看得来了劲,才坐直了身子。没有想到这些普普通通的剑招被青年练了一遍又一遍,能够散发出这样的生机来。

      没错,是生机。

      像一颗成长的小树,萌发,抽芽,壮大,长出千万繁枝,再缀上无数的叶。

      远方无穷的山色间,微风起,像细细的呢喃低语。

      小天灵听判官说过,“天行有常,对于道,天有其度。即便是在灵气不那么强盛的世界上,道一些变化,也会引起一些异象。道法万千,不同世界又不能一言蔽之。”

      府君则有另一番言论:“天道嘛,简单概括就是恶魔道,轻妖道,尊仙道,佑人道。我再和你说多一点就是,不要得罪一方域主。”

      而现在那微弱的灵气涌动,歌颂的是剑道的新生与蓬勃。看起来应该是件好事,此间,剑道当兴。而这份不得了的气运也就寄托在了这个叫寒年的人身上。

      府君说过:“这世上玄之又玄的东西便是这天道气运。”

      小天灵信了这玄乎的说法,对这个身负天道气运的人族产生了非比寻常的好奇。

      可镜中人事固然有趣,对于小天灵来说,都不过是一场如浮云一般的美梦,并不值得深究。

      直到一次冥想,它见到了寒年。这真是意想不到的事。

      他穿着单薄的寝衣,披散着头发,右手在腰间摸索着什么,眼睛警惕地直直看向它。

      小天灵几乎是脱口而出:“寒年?”

      小天灵知道,他在找那把随了他多年的剑。因为他的师傅告诉他,任何时候一个剑客都不应该放下他的剑。

      可谓是,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最最不可理喻的是,那把剑还真就让他摸出来了。

      小天灵的心凉了一半。

      青年挥剑就像本能一样,剑风激荡间小天灵一个哆嗦,膝盖一软跪了下来,抱拳嚎叫:“大哥饶命!”

      堪堪避过横扫的剑芒。

      这是春寒十八式的第一式——知春。

      忽然就是枯枝吐新叶。

      青年眼中浮现出讶异,剑锋一转指向小天灵,第二式——东风。裹挟着漫天花雨,穿林打叶。小天灵一个闪躲跌坐到地上。

      又是堪堪避过。

      青年愤怒了:“你是谁?谁派你来的?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小天灵由判官教导,功课并不如何。但基本常识还是有的,能量,物质都不能无中生有。

      方才那剑,挥得太自然它顺势就跪下了,膝盖磕在地上生生把脑子疼醒了。

      如果第一剑的枯木逢春尚不明显,那第二剑的漫天飞花就让人想视而不见都难了。这些本都是青年在研习春寒十八式时参悟得来的意境,现在一幕幕都落成现实,横绝眼前。

      全无道理可言,全凭心意而动,自由到毫无限制,就可断定——这是一方梦境。

      而它冥想之中竟然误入了这个人族的梦境,这真是前所未有之事。震惊之余又开始害怕。

      这毫无疑问是眼前青年的梦。他梦到山崩就真的会山崩,梦到海啸也真的是海啸。对于误入者来说,此境之主的不定性,就是对外来者的最大威胁。撇下躯壳,以最脆皮的神魂来到别人的地盘,自然也只能任人摆布。

      小天灵暗暗对自己说:必须安抚住他。千万不能让他有任何激烈情绪。

      “我不仅知道你叫寒年,我还知道它的剑铭叫霜降。”小天灵指了指指着它喉咙的剑。

      青年慢慢将剑放下,让小天灵继续讲,却依旧并未收到腰间。

      小天灵舔了舔嘴唇,继续道:“这里是剑仙居所。看少年骨骼惊奇,有天人之资,未来在剑道上的造诣必定不可限量。故而剑仙遣小仙前来引你到此,点化一二。”

      青年抬眼大量着这里,似笑非笑,却不言语,最后目光落在小天灵脸上,只哼唧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哦?”

      嫌弃之意显而易见。

      小天灵炸毛,它哪里不像神仙?府君说它超脱六界独一无二,佯装区区一个仙童而已,这个人族为何不信?小天灵脑袋顶上的头发开始熊熊燃烧。

      小天灵大惊失色,它的头发!

      青年被吓了一跳,心念一动,一泓清泉对小天灵当头浇下。随之一愣,笑了起来:“好好好,我信了。”

      小天灵:“可你的眼神告诉我你不信。”虽然有点感激他保全了它的头发。看来即便是在别人的梦里,它的身体也还是这样,各种毛病层出不穷。

      自从长这一头亮发,小天灵一直努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绪。一想到府君抑制不住逐渐放肆的笑,小天灵就更不舒服了。

      青年笑得逐渐失态,前仰后合:“不不不,在下信了。”

      小天灵:好想脱粉,怎么办?

      小天灵忍住眼泪,继续忽悠:“世人求神拜佛,献上诚心,神佛必有回应。你切心念专一,集中精力,许下所求,我便帮你实现。不过,小仙法力低微,你想一个简单的。”

      青年:“那就让对面的湖结冰,可以吗?”

      小天灵想了想,他的梦境,即便是海枯石烂,天河倒悬都不是难事。而且结个冰而已,不算危险。

      小天灵:“可。那便请施主用心祈愿吧。”说完小天灵闭眼双手合十,做施法状。

      半刻钟过去湖中毫无动静。小天灵打算睁开半只眼瞟一眼。刚一睁眼就对上青年的目光,直接破功。

      这局废了。

      “施主?”青年撩起小天灵一缕烧了一半的头发,“您这还出过家?”

      小天灵一把夺过头发。府君说的没错:它学的太杂了。忽悠愣头青还行,但凡论及一点精深的就露馅了。

      可这能全怪它吗?

      明明最重大的责任是眼前这个人族完全不相信它。这是他的梦境呀,他有对这梦境的绝对控制权。他心里完全没有想让湖水结冰。还等着看他出丑。

      这无疑是小天灵从出生到现在所遭受的最大挫折。

      刚刚憋回去的眼泪又涌了上来,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小天灵委屈极了:“明明是你心不诚。”

      青年笑得更畅快了。

      一个大号的熊孩子从欺负小小号熊孩子中获得了快乐。

      笑够了就把小天灵翻个面往怀里一揽,像哄家里的妹妹一样轻轻轻颠着:“不哭不哭。”

      小天灵更生气了,除了府君还没有人这样抱过他,对着怀里的手就是一口。

      青年吃痛,抽开手,另一只手打了一下小天灵的屁股,“你属狗的?”

      老虎的屁股摸不得!

      明明告诫过自己不能惹恼他。可现在这些想法早已抛之脑后,立马扑向青年,又抓又咬。

      就这样两人滚作一团。

      胜负未分,梦境的景色不知不觉地融化在光里,人间的天要亮了。

      青年似乎也察觉到了,于是告别说:“除开师傅父母,没有人直接叫我寒年。所以你还是叫我石哥哥吧。你呢?”

      小天灵:“啊?”

      青年无奈:“你叫什么名字?”

      小天灵回道:“我是小天灵。”抓了抓脑袋,“你有两个名字?”

      青年笑了,“石是姓。寒年是名。”

      天光乍破,万籁皆寂。

      ……

      “师兄!收拾好了吗?”

      石寒年在小师妹的吆喝声中醒来,揉了揉手。

      “你今天怎么还赖床了呢?”说着小师妹平昔颜开始帮着收拾屋里的东西,回头一眼她吓了一跳,她的师兄居然在笑?

      平昔颜笑问:“师兄这是梦到好事了?”

      石寒年低头又是一笑:“梦到一个神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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