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验》秘密舒解

29、上网

　　吃饭时，她很高兴，“寒假这些天，我写了好几篇小说，自己很满意的小说，嗯，这些小说在我的创作历程中，占有重要位置。”
　　他恭喜她，问她投没投稿。
　　“过几天再投，我准备把这些小说投给重要刊物，国家一级刊物，发表出来，我就成名了。”
　　“上回那个杂志不是一级刊物吗？”
　　“省级的。”她忽然叫他，“星源。”
　　“叫老公。”他说。
　　“老公，这些话，我跟爸爸妈妈都不说，我现在什么都跟你说。”
　　“我也是啊，什么都跟你说。”他觉得自己是这样的，什么都跟她说，不该说的，就当没发生过，他一度恍惚，自己的往昔，只是和佟佳妮有过一段单纯的恋爱。
　　“回家看到佟佳妮了吗？”她问。
　　他吃了一惊，这太巧，佟佳妮正在他头脑里闪念，她就问起了她。“没，我看她干嘛？”
　　“她没联系过你吗？”
　　“没。”
　　“坏人，还没共同语言呢，就是干完人家，抛弃人家了。”
　　“说点儿别的吧。对了，你要是觉得，和我没共同语言，怎么办？”
　　“不抛弃你。再说了，我跟你也有共同语言，愁不愁人哪，丢死人了。”
　　“小样儿。”
　　“我爱你，又不是爱共同语言。”她突然谈论起乔伊斯，乔伊斯在小说里详细描写一根体毛，以此讽刺生活的庄重。
　　他听得不明所以。
　　他们喝过点啤酒，晕乎乎的，跑到楼下溜达，准备去电影院。她捏了个雪团，趁他不注意，打在脸上。他抹了抹脸，发现雪团里有灰尘，忽然想起当时的佟佳妮问脸上有没有灰，他开始模仿佟佳妮，他问刘星云，“你是不是把自己当公主了？”
　　“怎么着，就欺负你。”她边倒退着走，边说。
　　他跟到她身前，“快说，是不是？是不是？你是不是把自己当公主了？”
　　她抚摸他脸，擦去灰尘，“好了，乖乖，我是公主，你是王子。”
　　他感到悲伤瞬间升起，佟佳妮如果爱上刘星云就好了，星云哥哥可不像他那样，对佟佳妮一点耐心都没有。
　　开学后不久，学校附近出现网吧。
　　他和刘星云去玩，紧挨着，坐在两台电脑前。
　　他浏览门户网站体育新闻，看了看各大足球联赛积分榜。她也看门户网站，一会儿又玩起搜索引擎。除此外，他们不觉得网络这东西有什么意思。
　　他们申请□□号，互相加为好友。他对她说，“老婆，我爱你。”
　　“神经病，回家。”她回复他。
　　一周后，他们又去上网。她逛到了文学网站。他坐她身旁，看她浏览什么，自己也浏览什么。她连账号也不注册，以游客身份，在文学论坛里观看别人写的帖子，并随手跟帖评论，她语气泼辣，内容几乎是教训帖主不懂写作。骂完后，她就关掉网页，笑得很开心。
　　他觉得很有意思，也不看自己的屏幕了，直接把脸凑过去，看她的屏幕。
　　她白了他一眼，换了一台电脑。他没跟过去。
　　他自己，跑到另一个文学网站，随手点开几个首页文章，看也不看，就把刘星云的跟帖复制过来，跟在后面骂陌生作者，他很开心。除此外，网络还是没什么意思的。
　　□□上只有一个刘星云，他招呼她，“神经病，回家。”
　　“你先回去。”她回复他。
　　没多久，他们各玩各的，有时候，去同一家网吧，也不坐在一起，但他还是偷偷去看她的屏幕，他喜欢看她在网上骂人。
　　他开始随便添加□□好友，胡乱聊起来，他打字不快，三言两语，和陌生网友很难投机，聊了几句就不聊了。刘星云的□□改了头像昵称，他以为是陌生网友，和她聊起来，“你是哪里人？”
　　“火星。”
　　“装，是不是？”
　　“你帅吗？”
　　“还好，你漂亮吗？”
　　“美极了。”
　　“是吗？有机会干一下吧，怎么联系你？”
　　“回家联系，回家收拾你。”
　　他坐在电脑前发楞。啊，这是刘星云。他观看了一下聊天记录，没什么不妥。
　　“你在哪个网吧？”他问。
　　“我喜欢你干我。”她回复。
　　他吃了一惊，她在网上真野，网络这东西真野。他离开网吧，到处去找刘星云，总算把她拽回了住处。
　　他们开始迷恋上网。
　　她在文学论坛上注册了帐号，不写主帖，只在回帖里教训人，拿帖主寻开心，点开哪个骂哪个，也不专门针对谁。
　　他跟着她的回帖看，看她骂得花样百出，头头是道。他觉得痛快，觉得爽，不知不觉，他开始崇拜她的攻击气质。他忍不住，就在她的跟帖后面频繁回帖，夸奖她，“好，老婆骂得好。”
　　她回复他的帖子，“你怎么像个跟屁虫似的？”
　　他被浇了一头冷水，立即决定，不再做她的粉丝。他很生气，随便加了个□□好友，直接就问，“你哪儿的？方便干一下吗？”
　　“你有毛病吗？”对方回复。
　　他又加了一个□□好友，“你在哪儿？方便干一下吗？”
　　“我是男的，怎么干？”对方回复。
　　“你男的，弄一个女的头像，你纯傻B。”他勃然大怒。
　　前一个追加回复，“你什么素质？你这素质还上网吗？”
　　另一个发来回复，“你才是傻B。”
　　前一个又发来回复，“回家找你妈干去。”
　　他笑了起来，网络真无聊。网吧里有他的寝室兄弟，他让他们加这两个人的□□，帮他骂骂。
　　他去聊天室，发现聊天室的屏幕乱七八糟，一堆一堆的骂人话夹杂在特殊符号里，不停地滚动，这些话排列得整齐，甚至有点儿艺术。好多人在刷屏。他佩服他们，他们打字真快。
　　这些刷屏的人，在自建聊天室里，有他们的大本营，自称风舵、冷族、铁血……名号不一而足。
　　他闯进风舵的根据地就开骂，一群账号冲过来刷他，刷得屏幕黑糊糊一片，他觉得很有意思，他在练打字速度。
　　那些账号发现了菜鸟，集体停手，一个叫做邪风的账号，飘过来一句话，“朋友，你想加入吗？”
　　他同意了。
　　他们指引他，刷屏需要聊天软件，梦聊。他观摩了一下这个软件，发明者好像是个高中生。牛逼啊，他觉得，网络还是有意思。
　　他刚学会使用刷屏软件，就对准风舵那些账号一顿乱刷，他们大骂他是叛徒，奸细。他开心极了，坐在电脑前哈哈大笑。
　　刘星云从别的网吧过来，站在他身后，不声不响地看着他，看他的屏幕。
　　他浑然不觉，笑得前仰后合，屁股下的椅子吱吱扭扭地响。
　　她把他拽回家，宣布集体戒网。“网络就是一个情绪发泄场，不要再沉迷了。”
　　他认同她，而且觉得，她和他一样，都不认真对待网络，以及网络背后的人。
　　“再玩下去，你就真成小孩儿了，小心我不要你。”她说。
　　“就是骂人玩，练打字，成什么小孩儿了，你不是也骂人吗？”他说。
　　“我骂人，和你不一样，境界不一样，我是高级真实，你是单纯真实，我和你，就像真正的文学大师和真正的市井中人，都不回避生活和内心里本来的粗俗。不高不下的，才拿腔拿调，装正经，装风雅，网络很虚伪，没意思，你在网上笨嘴笨舌的，没人会欣赏你。”她说。
　　“那可不好说，我就是打字慢。”
　　“好了，不说这个，你是不是欠别人钱？”
　　“没欠。”他说。
　　她拿出一摞钱，“我替你保留着，你想还，我再替你还。”
　　“去交房租吧。”
　　“房租我交完了，下个月开始，有一家报纸让我写固定专栏，你不要乱操心，惦记钱。”
　　“干嘛总让我花你的钱？”
　　“谁有谁花呗，干嘛让你借钱。”她表情亲和。
　　“那你把钱给我。”
　　“不给。你告诉我管谁借的钱，告诉我地址，我给他寄过去。”
　　“那你留着吧，不是借的。”他说。
　　晚上，他们躺在被窝里。她忽然笑起来，“你就像小孩儿。”
　　“为什么？”
　　“刷屏有意思吗？”她问。
　　“闹着玩的，没什么意思。”
　　“你怎么刷的，刷那么快？”
　　“有软件。”
　　“什么软件？”
　　“不是戒网了吗？不告诉你。”
　　“告诉姐姐。”她说。
　　“什么？”
　　“叫姐姐。”她冲他神秘地眨眼睛。
　　“不叫。”
　　“叫姐姐，今晚让你随便做，明天不去上课也行。”她又眨眼睛。
　　“姐姐。”他小声叫了一句，心里感觉怪怪的。他翻转身体，准备抱她开始亲热，忽然感到皮肤针扎般疼痛。他惊叫一声，坐起身，倒吸一口凉气。
　　她呵呵笑起来，笑得脸都红了，她手上捏着一根他的体毛。
　　“神经病！”他呵斥她，揉了揉被拔毛处。
　　她笑得在床上打滚，手指还捏着那根体毛。
　　他也笑了起来。
　　“好啦，笑一笑，欲望就没了吧，睡觉！”她说。
　　“你明天别想上课了。”他和她闹起来。
　　周末，他和寝室哥们儿又去网吧。刷了一会儿屏，感觉无聊，于是各聊各的□□。
　　他感觉刘星云说他在网上笨嘴笨舌，是有点儿对，在□□上，他言语直接，粗俗，聊了几句，对方又不理他。
　　他看起了新闻。一会儿，□□息，有陌生好友加他。他找到这位，头像和资料显示是女性，“你在哪儿？”对方问。
　　他说了所在城市。
　　“有点儿远啊。”对方说。
　　“你在哪儿？”他问。
　　对方回答的地址，是他的故乡。他们互问了年龄，有无男女朋友，都说没有。
　　他来了精神，直接告诉对方，等他回家，可以见面。
　　“你帅吗？”对方问。
　　“还好，你漂亮吗？”
　　“还行，你什么时候回来？”
　　他聚精会神，诚意答复，“我现在回不去，你来我这儿吧。”
　　对方没了动静，下线。
　　网络真飘渺，真扯淡。他一时愤懑，随便找了一个在线的加上，直接就问，“方便干一下吗？”
　　“行啊。”对方的头像是蓝发姑娘，跳动着，又发来回复，“你在哪儿？多大了？帅吗？”
　　同道中人。他欣慰。聊了一阵子，发现彼此不在一个地方，他又建议，“你来我这儿吧，来看我。”
　　对方没了动静，下线。
　　没诚意。他又开始刷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