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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灵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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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居后第一个周末,一早,她就让他回学校玩,并让他中午晚上从食堂打饭回来。
他准备多睡一会儿,中午再去。
“我一上午的时间就没了。”她气愤地说。
“你写你的东西,我睡觉,又不影响你。”
“不行,今天你必须滚出去。”她拨弄他脑袋。
他懒洋洋地躺了一会儿,才从被窝里出来,感到气愤,准备收拾东西回宿舍,但他及时压住这念头,他不声不响地洗漱,不紧不慢地离开屋子。
她目光凶狠地注视他,目送他。
他在学校里玩了一天,中午也没给她送饭。晚上,他气消了,从食堂打饭,又买了她爱吃的麻团。
“我不爱吃!”她吼了起来,把麻团扔到一边。
“精神病!“他声音也大,说完又感到后悔,他补充一句,“女人都是精神病。”
“我就是精神病。”她挑衅似地说。
“受不了你。”他躺在床上,心想,她再敢和他说滚这个字,他就真收拾东西,真回宿舍,这房子是她花钱租的,她竟然对他说滚,这太过分,朋友都没这么做的,何况恋人。他期待着她说滚。
她安静地吃饭。
他看起了电视。
她吃完饭,走到床边,头抵着他的腰,双手推他,把他推向床里边,贴到墙面,她使劲推挤他,像是发泄怒气。她也躺下去,躲进他怀里,“你对我一点都不好。”
他没说话,抱住了她。
“你想饿死我。”她说。
“对不起。”
“是我不好,我写小说进入状态了,头晕,就对你乱讲话。”
“写完给我看。”
“小说不能当真的,不能看成传记。”
“我知道。”他说,“你想当作家吗?当初怎么不学文科?去考中文系,文学系?”
“那不是作家待的地方,很多大作家都是理科的,陀思妥耶夫斯基。”
“谁?”
“精神病。”她说。
“骂我?”他迷惑不解。
“没,那个作家有病,写小说全是心理描写,他本身也不健康,癫痫。”她回答。
“我有个高中女同学,也是癫痫,一上课,吐白沫,当时把我吓坏了。”他想了想杨宇晴,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我也有。”她说。
“真的?”
“害怕了吗?”
“不怕,我正好照顾你。”他抱紧她,心里忽然期待她有点儿什么病,好照顾她一下。
“佟佳妮是你同学吗?”她问。
“不是。”
“她怎么起了个小孩儿名字?她很小吗?”
“不小。”
“我头晕,睡一小会儿,别闹我。”她说。
他轻轻绕过她,下了床,拿起桌上的小说看,她写在信纸上。他回到床边,看见她躲到里边去了,他躺下来,看她的字。只读了一行,就大吃一惊,很快就被吸引着读下去。
她写道,“他操了我。从此,我开始真正写作,不再像个孩子,幻想世界,虚构世界,欺骗自我。”
接着,她描写他怎样操,情形和旅店那晚一模一样,虽不露骨,但极写实。她跳跃着叙述,刚进入,又倒流成接吻,夹杂了大量童年回忆,还有议论,她对这场床事,极具愤恨,文字里充斥着刻薄情感。
他勃然大怒。这算什么小说?这不就是纪实吗?原来她这么恨他。
她脸冲着墙。
他又读了一遍,发现小说里那个男人的外貌描写,和他不是很像,那个男人留着胡子,他可没留胡子。她用第一人称写自己的神情,和她也不是很像,倒是有点像刘沛娇。读到这儿,他觉得可笑,怒气平息了一些。她真是瞎扯淡,这叫什么文学?这不是黄文吗?
她转过身,睁开眼睛看他。
“这男的是谁啊?前男友吗?”他问。
“告诉你了,小说别和我联系,别和我们联系。我爱你。”
这是她第一次对他说这三个字。他高兴极了,怒气全消。“你在写黄文。”
“是有点儿,真正的文学不回避性,但我写得很糟糕,这小说不会去投稿。”她瞪了瞪他,又说,“都怪你,不给我饭吃,写乱套了,恨你,对我一点也不好。”
“你以前的男朋友是同学吗?”他问。
“不是,比我大很多。”
“怎么认识的?”
“江湖上认识的。”她微笑着说。
“不说拉倒。”。
“他是丐帮帮主。”
“洪七公?”
“不是,”她说,“萧峰。”
“哎呀,没看出来,你这么纯的文学大师,还看武侠小说呢,你那些书里,我怎么一本也没看见啊?”
“早就不看了,都是骗人的,真正的文学不骗人。”她说。
“有什么骗人的?”他问。
“就说萧峰吧,一点心计也没有,连自己的妻子都能一掌打死,傻到这个程度,就在武侠小说里当英雄喽,他到现实世界里来,顶多仗着武艺成为一个打手,有机缘,碰见个刘备,才能成关羽,哪儿有那么多关羽啊,各种各样的刘备曹操倒是很多,张飞李逵也不傻,李逵还因为二两银子要打宋江,才认识的,李逵是愚奸,专门给宋江唱白脸儿。”
“你看的书还真挺多。”他说。
“肯定比你多,我还看亦舒,琼瑶呢。”她笑了起来。
“骗子,我真以为你以前有男朋友呢。”
她白了他一眼,又继续说,“就说萧峰吧,他要是没了帮主大王的光环,刷,一下,崇拜者一跑一大片,谁去爱一个普通打手啊?小姑娘的英雄王子爱情,都是朦胧的势利眼。”
“你不也是吗?你不也是抛弃萧峰了吗。”他打趣她。
“我才不是,”她说,“我就是觉得他傻,不爱他了,现实世界里如果有萧峰,估计得是吃女孩不吐骨头的恶魔伪君子,我没那么傻,什么放马扬鞭,和阿朱退隐江湖的,很有项羽别姬的味道啊,没新意,还有吴三桂,一怒为红颜,中国历史也就留这么几个人,和一个女人一起结束命运,也不知道真的假的,大半是传说吧,败得没尊严,连败军之将都算不上。一个男人围着一个女人转,抛功弃业,就跟一个娘们儿差不多了。”
他惊讶地看着她。
她盯紧了他,继续说,“我不理你那时,你要是敢跟着我又哭又粘的,我一脚就把你踢飞,踹扁你,一点儿机会都没有。”
“这样啊。”他喃喃地说。他没什么可抛可弃的功业,他有点忘了,他们互不理睬那段时间,是怎么回事。
“能成事儿的男人,都不会把女人和情感看得太重。”她总结道。
对极了,他暗暗地准备接受她教导。他痴痴地看着她,不说话。
她停住不说了,脸色迷茫,像是发现了逻辑混乱。她忽然说,“你知不知道刘邦?”
“你是他后代吗?多关照,我只是平民后代。”
“那才叫真英雄,能屈能伸,没那些悲壮的娘们儿气。”
“嗯。”他赞同她说的。
“但刘邦怕老婆,男人不需要围着老婆转,怕就行了,懂不懂?”她忽然掐住他脖子,用力摇晃他,她咬牙切齿地说,“懂不懂?懂不懂呀?”她越掐越紧。
“你给我松手!”他被掐得大为光火。
他可不想当什么刘邦,对不切实际的野心向往,兴趣不多,偶尔幻想自己成为英雄人物,也被随之而来的虚幻感笼罩,扫去了兴致。而且,他觉得,刘邦活得真够累的,无论是谁,到头来,都逃不过地球的跳蚤命运。这既不是虚幻感,也不是宿命感,这是他的现实感。这种现实感不带有悲伤,反而让他感到滑稽意味。很快,他的念头又回到刘邦、刘备、萧峰、宋江,这些名字上。
他不厌烦这些名字,很多同学,哥们儿,都讨论这些名字,他虽不热衷参与,却喜欢倾听,喜欢观看他们眉飞色舞的述说表情。刘星云对他大面积地讲述这些历史演义,还是头一次。他有点儿不适,别扭,忽然觉得,在这些楚汉相争、三国演义、水浒武侠的背后,她闪耀着一个男人的灵魂。
她为什么不说说《红楼梦》?哪怕说说潘金莲,也是好的。她那些文学书里,没有《红楼梦》,也许她以前看过,看完后,就像抛弃亦舒琼瑶一样把林黛玉薛宝钗们给抛弃了。她没有红楼气质,她的精神高度,和红袖佳人不靠谱。他本身不看《红楼梦》,但他忽然渴望她能说说贾宝玉。
她的手从他脖子上放开后,望着天花板喘息了一阵。
他和她亲热,心里感到一阵悸动,惊慌,恍惚怀疑她是男的,手感比以前生硬。进入后,怀疑感才烟消云散。
第二天早上,他们睡醒后,赖在床上,互相抱着取暖,把头埋在被子里说悄悄话,她说,“以后我写东西,你不要出去了,我得适应你。”
“嗯。”他答应着。
“下半身写作没意思。”
“什么是下半身写作?”他问。
“就是专门写性,用性思考生活,太荒谬了,我怀疑那些人写作时,身边根本就没男朋友女朋友。”她说,“我要学习张爱玲了。”
“好吧。”他不知道张爱玲是怎么回事,刘星云的写作路子变化真快。
“过些天,你抛弃我吧。”她说。
“还是你抛弃我吧。”
“我抛弃你,就没写作灵感了。”
“你太客气了,那你准备让我什么时候抛弃你?”
“寒假,”她说,“抛弃我一个寒假,然后乖乖给我回来,我爱你。”
“行。”他觉得这主意不错,寒假里可以自己玩一会儿。
他们又亲热,她千依百顺,不再羞怯退缩,他玩得兴起,极不绅士,她忍受他,语气悲哀地说,“糟蹋吧,把我糟蹋成老太婆。”
“我和你一起老。”他爱意浓郁地说。
结束后,他们温柔地抱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