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验》秘密舒解

17、公平

　　他给哥们儿打电话，找人请喝酒。一喝上酒，心里那点烦恼忧愁，也就无影无踪。
　　酒桌上这几个，都是小学同学，其中有李强，这是一个身高体壮，面目凶悍的家伙，和他体格不协调的是，他说起话来轻声细语，他这轻声细语，有一半是儿童期的延续，还有一半，是成年后，他的男性自我审美，似乎进入到一种异于常人的温柔境界，他欣赏轻声细语的男式优雅。他问苏星源，“佟佳妮呢？”
　　“早就拉倒了。”苏星源很奇怪，好像上回告诉过他。
　　他们喝白酒，醉到一定程度，李强又说，“告诉你个秘密，我从高一，从看见佟佳妮那天起，就一直暗恋她。”
　　在座的其他同学开怀大笑。
　　“哎呀，那你怎么不追她啊？否则我们不就是连襟了吗。”苏星源说。
　　“没敢。”李强说。
　　“暗恋是什么滋味？”苏星源问。
　　“就是苦酒。”李强举杯一饮而尽。
　　苏星源看了看李强，觉得他不像开玩笑。他心动一下，想起刘静说的公平，既然一个女孩能跟他说公平，他为什么不可以换位思考，对女孩讲公平，他对祁红无公平可言，用刘静的方式如法炮制到佟佳妮身上，只是继续不公平，这个三人世界的感情天枰已经失衡，但如果佟佳妮也能对他不公平一下，天枰就不会太倾斜，佟佳妮可以代表祁红和她自己。
　　“反正我和她拉倒了，你去追吧，再不追，那个追她两年的傻冒，可就要跑你前面了。”他对李强说。
　　“我只是说说而已，哥们儿，我不会那么干。”李强说。
　　酒局散后，已是深夜，他头脑晕乎，满嘴酒气，去佟佳妮家。
　　一进门，他就对她母亲说，“阿姨，今天不错呀！”
　　“又喝多了！”她的母亲说。
　　佟佳妮的屋门关着，他敲了敲，“开门，给你介绍个男朋友。”
　　佟佳妮打开门，没让他进屋，“你快点回家吧，醉成这个样子，明天再说！”说完她就把门关上。
　　“脾气不小啊？”他盯着门说。
　　佟佳妮的母亲把他拽到一边，“星源，喝多了也不能乱说话，你说什么呢？”
　　“说什么？”
　　“玩笑不能乱开，真难听！”
　　“开什么玩笑？”他不解地问，脚底晃了一晃。
　　“坐沙发上，看你这样子，都很难回家了，真让人不放心，坐着，我给你弄点醒酒东西。”
　　他坐在沙发上，目光望着地面，一摆手，“谢谢阿姨，扯淡。”
　　佟佳妮的母亲端来一碗温水，里面掺了白糖陈醋。
　　他盯着那碗水，“还跟我继续喝，是不是？”
　　“快喝了！”她的母亲训斥他。
　　他接到手里，“喝就喝。”喝到一半，感觉滋味不对，不像酒，他端着碗，一动不动地盯着佟佳妮的母亲，“耍滑？”他头脑迷幻起来，身边响起莫名其妙的嗡鸣，他看见她的嘴唇一张一合，好像在不停地说着什么，他的注意力又转移到她鼻子上，她一说话，鼻子经常性地一紧一皱，他觉得挺有意思。
　　佟佳妮的母亲把脸凑近他，语重心长，又不失亲切地进行劝诫。
　　他什么也听不清，只看到这个有趣的鼻子，这个鼻子正在靠近他，凑过来了，于是他一口咬下去。
　　佟佳妮的母亲大惊失色，腾地站起。
　　他酒意醒了一点，看着眼前的惊慌失措，他也不知所措。他急忙站起来。
　　佟佳妮的母亲喊了一声，她的丈夫女儿跑出屋，“怎么回事？”
　　他恍恍惚惚，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阿姨，我错了。”
　　佟佳妮扯住他衣襟，“快滚吧你！”
　　他顺势被她推到门外，边走边回头，“阿姨啊，我错了。”
　　“他想干什么？”她父亲问。
　　“没事，喝多了，像小孩儿，这个臭小子。”她的母亲捂着自己鼻子。
　　第二天上午醒来，回想昨晚醉酒的事，很多记忆模糊了，但他隐约记得，咬了她母亲的鼻子。他忐忑不安，觉得这举动实在过分，他搞不明白，当时是只想咬鼻子，还是有什么欲望企图。
　　同时，他又感到一阵轻松，这个荒唐举动，轻松解决了佟佳妮。祁红已经被解决，他无牵无挂了。
　　一直到下午，一个电话都没进来，今天安静得出奇。
　　到了傍晚，他忍住不好奇，给佟佳妮打电话，“我昨晚在你家怎么了？”
　　“没怎么。”佟佳妮说。
　　“你告诉我。”
　　“告诉你了，没怎么。”
　　他被迷惑揪住内心，很想问个明白，他对她说，“你现在出来啊？”
　　“嗯。”她很轻松地答应。
　　放下电话，他忽然觉得，她最近有点怪怪的，情绪平淡得可怕，转念一想，她本来就是这样，总是能够轻易化解他们的纠结。
　　傍晚，他和佟佳妮约在两家中途的街边。还没到近前，他就看见了她，她边朝他走，边冲他轻轻笑，这笑容既清淡，又显得莫测高深。他感觉不是滋味，心里不快活，必须离开她。
　　既然佟佳妮这么轻松地来，昨晚在她家，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他开始盘算借口摆脱她，又准备干脆说分手算了。这时，昨晚那几个小学同学打来电话，找他继续喝酒。
　　他带佟佳妮去，心里感到滑稽，他很好奇同学们的表现，他已经告诉他们，他和佟佳妮拉倒了。
　　佟佳妮和李强第一次喝酒，她对这个高中同学没印象，不知道他是哪班的，他们简单聊了几句。
　　李强脸红了红，几杯酒下肚，也不再尴尬。
　　他们对佟佳妮不够热情，她像是乐不得，自己在那儿静静坐着。
　　苏星源觉得这种场面很无趣。喝着喝着，那个公平的念头越来越浓，他满怀起向往。
　　昨天他们喝的太多，今晚谁都有点喝不动，但他们勉强灌酒，苏星源让佟佳妮替他喝些，她同意了，不一会儿，她就把自己灌得大醉。
　　她突然盯着苏星源，眼神凶狠，亲密和仇恨，交织在一起。她一句话不说。
　　“这么看我干嘛？”他不解地问。
　　佟佳妮举起杯，又开始灌自己。
　　她这举动，带动了苏星源和那几个同学，也跟着喝起来。
　　他们醉得不成样子，实在无法再喝下去，有人提议，“干脆去打扑克吧。”
　　他们去苏星源家的空房子打扑克。佟佳妮醉得厉害，倒在那个单人床上就睡着。他和同学在另一屋打扑克，六个人，四人玩法，总有两人闲着。他心情不佳，酒意上涌，心中恼怒佟佳妮方才那种眼神，当着同学的面儿瞪他，让他丢面子，他心不在焉地看他们打扑克，公平念头再度升起，他感到一阵刺激，他要还佟佳妮一个公平。他把李强叫了出来。
　　李强问，“什么事？”
　　他指了指佟佳妮睡觉的屋子，“你去上她。”
　　“别扯淡了。”李强转身往回走。
　　他拉住李强，“我跟她完事了，你不是暗恋她吗？去上，那叫什么，一解相思苦。”
　　“我们都喝多了，冷静一下吧。”李强的喘息加重。
　　“她也喝多了，喝多了上她，没事。”他把李强推进屋里。
　　在门外，他用一根木棍将门把手别住。
　　他静静等着，感到一阵巨大的内心刺激，疼痛喜悦一瞬间袭来，然后又消散成一片空白，轻松得不得了。
　　没过半分钟，门就被哗啦一声拽开，那根木棍折成两半，在门框上擦出划痕。李强喘着粗气，往大门外走，走到门边，回头对他说，“星源，以后你就是我老大，我对你肝脑涂地，但这事儿，我不能听你的了。”说完他就走。
　　苏星源楞在那儿，什么肝脑涂地，什么老大，他又不是刘备，驴唇不对马嘴。他扭头向屋里看，佟佳妮像是刚被吵醒，她问他，“几点了？我得回家了。”
　　半夜，祁红醉酒，电话打到苏星源家座机，他和父亲同时接听，父子二人声音很像，父亲先说，“哪位？”
　　“你别装了！”祁红说。
　　“爸，你把电话挂了。”苏星源说。
　　“现在几点了？知不知道？”他的父亲怒斥。
　　“几点怎么着？出来喝酒来，苏星源！”祁红说。
　　“挂电话吧，爸。”苏星源说。
　　“管我叫爸也没用。”祁红说。
　　他听见父亲放下电话，自己也把电话放下。电话不停地响。
　　他的父亲推开门，站在门口瞪他。
　　“回去睡觉吧，没事。”他对父亲说。
　　“看见没？看看你惹这身臊！你就交这种小女朋友？”
　　他的酒意还未全醒，“不是，这是另一个。”
　　母亲出现在父亲身后，“回屋吧，明天再说。”
　　他的父亲搡开妻子拉扯，“你是不是应该检讨一下自己的行为了？这样下去，早晚得出事。”
　　电话还在不停地响。
　　“检讨什么？”苏星源被电话铃声吵得心烦，没好气地说，“我是儿子，又不是女儿，不会吃亏，你不用怕。”
　　“你这叫什么话？”
　　他的母亲大声说，“几点啦？爷俩吵什么？明天再说！”
　　“不就是你说的话。”苏星源说。
　　“我什么时候对你说过？”他的父亲问。
　　他看他母亲。
　　父亲顺着他的目光，转过身，“假传圣旨？你思想有问题，你想让儿子去害人？让你教儿子，就教成你那样？”
　　“我什么样？”
　　“飘来飘去，我还看不明白你？没我镇着，你早不知道飘哪儿去了。”
　　“谁飘来飘去？是你还是我？”
　　他的父母指名点姓地吵起来，还称呼了几句同志。
　　电话铃声停了，父亲的怒火转向母亲，苏星源感到一阵轻松，甚至笑了起来，父亲把自己当成皇帝，而且还有圣旨，真可笑。他借着酒意，感到自己逍遥于外，开心地观看父母吵架，他们可有年头没吵架了。
　　他们虽然在吵，语气却都淡定。“跟我进屋说。”他的父亲拉他的母亲。
　　苏星源从床上起来关门，听见父母的屋门响，他很好奇地向外看一眼，发现父亲独自站在门外。
　　他走过去，像老好人一样，“行啦，别吵了，回屋睡觉吧。”
　　他的父亲木然不动，凝视着他，手里晃动着皮带。
　　母亲在屋里喊，“儿子，傻啦？快跑啊！”
　　他从酒意中瞬间清醒，开门就往外跑，风驰电掣一样冲出去。
　　一口气跑到街边，发现身后没有追赶，才停住脚步。他蹲在地上调理气息，暗自想，有能耐智斗，父亲打儿子，完全不讲公平，算什么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