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验》秘密舒解

11、祁红

　　但很快，他就不哭了。
　　哭过后，他觉得心胸开阔了许多。他打开佟佳妮的眼影盒，把黑色眼影涂在眼圈上，涂得乱七八糟，这样，佟佳妮就不会看出他哭过。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像妖怪一样，他呵呵笑出声。
　　他又觉得心胸开阔了许多。开始琢磨对策，他不能被她这么耍，要报复她。问题来了，怎么报复？要以牙还牙。问题又来了，他手上没有现成的女性资源，这可真不巧，现在是暑假，联系不上那些女同学，他拼命想祁红的电话，却怎么也想不起。思维电线就像短路了一样。
　　他拿着手机，呆在镜子前，忽然想起小学同学刘静。她在他和佟佳妮去蹦迪那天晚上，给他留了电话，但他后来从手机里删了。他凭记忆试了两次，拨错了，第三次拨通，他问，“干嘛呢？”
　　“谁啊？”一个女孩声音，果然是刘静。
　　“苏星源，有空没？喝酒去。”他说。
　　“啊！你啊，没空，以后吧！”她把电话撂了。
　　他怒火中烧，呆坐在那儿。
　　佟佳妮回来，看见他的黑色眼影，吓了一跳，“你才是有毛病啊！”
　　“跟你学的。”他说。
　　她哈哈大笑，手里的菜掉在地上，“那我也画。”
　　“来啊。”他把桌面上的眼影盒推给她。
　　她对着镜子画起来。“你先做你那个菜吧，我要好好画一回，上回，没画明白。”
　　“会明白的。”他把菜从地上捡起来。
　　和心情无关，他们做的菜，彼此都觉得，一点也不好吃。他没喝酒，说戒酒一天。
　　他准备赶在佟佳妮之前，找到另一位女友，明着乱起来，这种向往在心中升腾，以致超越了报复本身。他心情好转，就像预备好了去景区旅游一样，期待的心思骤然热烈。有那么一会儿，他甚至怀疑，这个想法早就存于内心深处，就像书上说的，潜意识里。他笑容满面，借口去买烟，离开佟佳妮家，顺路就跑了。
　　他径直去祁红家，一路上，头脑空空，到了地方，又觉得自己像疯子，转身想走。
　　他转回身，用力敲门。
　　屋内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半晌，门也不开。
　　“你就开门吧，我有话说。”他喊道。
　　门开了一条缝，“什么事？”祁红露出脸。透过这条门缝看，她显得瘦了，头发锔成了黄色。
　　他拉门。
　　祁红立即把门关上，“你有什么事？”
　　“你让我进去。”他隔着门说。
　　“你喝了多少假酒？”祁红在里边说。
　　“一口酒没喝，你让我进去再说。”
　　“滚！”
　　“别磨蹭，快点！”他喊起来。
　　“你再不走，我报警了。”
　　“你报吧，我就在这儿等着。”
　　“说吧，你有什么事？”
　　“你变漂亮了，祁红。”
　　“你还要不要脸了？快滚吧你。”门内一阵脚步声向里屋走。
　　“我想和你当面说句对不起，就这点事。”他聆听着，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
　　他在楼梯上安静地坐着，想佟佳妮，如果她现在给他打电话，他就告诉她，已经看过那本秘密日记，然后一刀两断。他不想报复她。他觉得，她现在可能又在写秘密日记。
　　等了两个小时，祁红才出来，她迅速把门关在身后，一个多月没见，她身形瘦了一圈。“你说吧。”
　　“说什么？”他不解地问。
　　“那就算了，别骚扰我。”
　　他反应过来，“对不起。”
　　“好，说完了，你走吧。”
　　他转身走了。
　　第二天上午，在佟佳妮家，他深藏不露，没和她说几句话。她也只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甚至没问他昨天为什么跑了。他们表情冷静。
　　亲热时，他身体释放恨意，撞击她身体，她比往日表现得更温顺，以至出现了此前从未有过的幽怨表情。这情形让他感到滑稽和不可思议，身体更加兴奋。
　　快到中午，他准备离开，“我出去一会儿。”他连借口也不再说。
　　她表情淡定，问了一句，“如果我们不在一个城市上学，怎么办呀？”
　　“坐火车呗。”他懒洋洋地说，“你借我点儿钱。”
　　“我只有两百块钱了。”
　　“借我。”
　　她把钱拿出来，“给你吧。”
　　昨晚，他向母亲要了钱，现在揣在兜里，准备给祁红买生日礼物，但感觉还是不够。他接过佟佳妮的钱，心中升起愉快的报复感。
　　中午，他去商业街，吃了快餐，然后走进一家礼品店。在店里，他看来看去，店主推荐几种，他犹豫，不满意，最后一想，这些小礼品价格过于便宜，还是算了。
　　他在名表和首饰柜台前转悠，里边的东西价格偏贵，买不起，他心里暗骂，干脆放弃祁红，她闲着没事儿，明天过什么生日！这真扯淡，他要把心思浪费在这。
　　他在几个商场里转来转去，顺便看了看男款服装，没有中意，如果有，他会给自己买衣服，钱花光，就花光，祁红这件事就算了。逛了半天，他决定回去买那条八百块钱的水晶球项链。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成色的玩意，价钱比金属项链便宜，又比普通水晶项链贵很多，不过它的样式有趣，一堆五颜六色的水晶块，聚合成一个球，绚烂夺目。他觉得，球形饰物可能适合祁红，她蜷在床上像练习前滚翻那样哭时，有点猫的意思。
　　买过礼物，他往回走，幻想这条项链，佟佳妮戴上，也会有趣。他一怔，忽然想起，他没给她买过什么穿戴，没有过这种思想，他只在街边为她买过一条丝巾，还因为佟佳妮偶然看中，当时手里没零钱，他顺便拿的钱。然而，想这些已经没有意义。
　　他感到心思逐渐单纯，只是热烈地盼望祁红，同时又怀疑，自己是在强迫自己，盼望祁红。
　　祁红生日这天，他通过常旭问了地点，不请自来。他还记得那些星座划分，原来祁红是狮子座的。
　　常旭招呼苏星源坐他身边。
　　祁红坐在另一桌，斜着眼睛看苏星源，眼里神色鄙夷，又扭头笑着去看别人。
　　他走过去，把礼物递给她，“生日快乐。”他心想，如果她扔地上，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她没接。他把它放在她面前。她伸出手，立即打开看，笑了笑，“十块钱。”桌上那几个女生跟着笑起来，而且笑个没完，有一个凑趣，“五块钱。”还有一个说，“十块钱，盒子值三块钱了。”祁红反而不笑了。
　　“就是个心意。”苏星源一摆手。他继续等祁红把它扔地上。
　　但她没扔，表情大度地合上项链盒。
　　他回到自己座位。
　　四张酒桌，全是同龄人，有很多人他不认识，还有很多没见过，看来是她以前的同学，其中也许有认识佟佳妮的？
　　他们暴饮暴食，气氛热烈，喝着喝着，很多人不安于自己的座位，东挪西凑，乱成一团，男男女女见过的，没见过的，互相认识，碰杯。
　　苏星源老老实实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他边喝边想，机会来了。他时不时地去看祁红。
　　祁红没看他。
　　大部分人醉了时，他发现祁红也醉了，她终于向他看了一眼，这回，她眼里有了暖意。时候到了，他想，酒真是个好东西。
　　但祁红每次去卫生间，都有女生和她一起。苏星源愤懑不已。他没过多想法，只想和她来个拥抱，把前尘往事化解掉。
　　一直到饭局散场，他也没抓住机会单独拦截她。
　　之后，他们去唱歌，几十个人熙熙攘攘地坐在大堂里唱。慢慢地，有人自行离去。他觉得自己已经醉了，凑到了祁红身边。祁红面无表情。他要了一瓶白酒，倒满两个杯子，举起自己那杯，一饮而尽，祁红没有举杯，扭过头吃惊地看着他。
　　这种把戏，他以前试过，肚子里喝多了啤酒，白酒再喝进去，不仅不伤胃，而且不上头。但今天，不知怎么回事，可能是白酒品种的原因，不多一会儿，他就感到天旋地转。
　　他向卫生间冲过去，推开门吐，然后干呕个不停。
　　他接住水龙头的水，向嘴里漱口，然后双手搭在池边，感到脖筋僵硬，浑身无力。他没发现祁红跟了过来。
　　她用手顺抚他后背，帮他理气。他扭头看见是她，吃了一惊，他拽起她的手，她就让他握着。他吻她，忽然觉得自己刚吐过，顺势离开她的嘴唇，去吻她脸颊。她却把嘴唇贴他嘴唇一下。
　　他们放开后，又回去喝酒，在别人眼里装作彼此若无其事。
　　聚会结束，他和祁红单独叫了一辆出租车。
　　他接到常旭电话，“我爱上你了，苏星源。”
　　“怎么个意思呢？”他笑了笑。
　　“你从东往西，哥们儿觉得你逆，你这又从西往东，你太有意思了，太几八滑稽了，我服了。”常旭在电话里笑个不停，“让祁红接电话，太有意思了。”
　　“不跟你说了。”苏星源说。
　　“那行，不打扰你们。”常旭在笑声里撂下电话。
　　他拉她去宾馆。服务台前，她醉眼朦胧，手里拎着的一大袋礼物掉到地上，又捡起来。她表情呆滞，闭口不语，跟着他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