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验》秘密舒解

10、日记

　　吃饭时，他的母亲给她夹菜，每夹一样，都会说出这菜补充身体的什么营养。佟佳妮也不觉得别扭，认真听着，还讨论几句。
　　他们打开三听啤酒。
　　喝光了这三听啤酒，他的母亲面带笑容，态度暧昧地不提建议，观察着佟佳妮。
　　“阿姨，我给你盛饭吧。”佟佳妮说。
　　苏星源觉得，佟佳妮看透了他母亲的观察意图，她也不是什么都很幼稚。
　　饭后，他和佟佳妮出去散步，顺便开了房，沉浸在甜蜜气氛里。
　　回到家，他问母亲，“怎么样啊？”
　　母亲坐在那儿看电视，半晌，才回答他，“这女孩儿挺好的。”
　　“就是嘛。”
　　“这些天你去她家了吗？”
　　“是啊。”他在母亲对面坐下。
　　“你可别惹出事。”
　　“我能惹什么事儿，妈，我从来也不惹事。”
　　“那就行。”
　　“我爸能同意不？”
　　“嗯。”他的母亲点点头，情绪好像不很高兴。
　　过了一会儿，父亲回来了，苏星源看了他一眼，心里准备好战争爆发，但父亲仍然态度随意，带着笑容，借着点儿酒精作用，显得春风满面，他对妻子说，“喝点儿茶吧。”
　　苏星源回到屋子里。
　　“出来一下。”父亲喊他。
　　好，战争终于来了，他立即打起算盘，准备大吵一场，然后夜不归宿。
　　他在父母面前坐下。父亲的注意力在茶杯上，半晌，才转回目光，盯着他，“你现在觉得自己长大了。”
　　苏星源听着。
　　“你看看，交朋好友，我从不反对，同学相处，以后都有用。你交这个小女朋友，有什么用？你要想清楚，你还要完成学业，你们相处有一阵子了，你妈早就告诉我了。”
　　“什么啊？”他一楞。
　　他的母亲笑了，“你一天到晚的，半夜还打电话。”
　　“妈，你偷听我电话是不是？”
　　他父亲说，“偷听你电话？一撅屁股，就知道你拉什么屎。”
　　“你喝醉了，爸，我去睡觉。”他准备站起身。
　　“坐好。”父亲的语气和睦。
　　苏星源摆出懒洋洋的坐姿。
　　“我这么跟你说，今天我说的话，就说一次，今天的话，你听，不听，是你的事，我劝你想清楚，你现在就会把父母的话当作天方夜谭，等过几年，你回过头，别怪我今天没跟你说这些话。”
　　“嗯。”他答应一声。
　　他父亲说，“你现在学会交女朋友了，好，我不反对。”
　　“那不就行了？”苏星源说。
　　母亲斥责他，“星源，好好听你爸说话。”
　　“我不反对，是一回事，你要考虑我提出的顾虑，又是一回事。”
　　“嗯，你说吧，爸。”
　　“除了学业……她们家是干嘛的？”他的父亲问。
　　他的母亲接过话茬，“开小厂子的，风尘仆仆的，说真的，上不了台面。”她边说边向儿子使眼色。
　　“不能这么说话。”他的父亲说，“女人家就是势利眼。不过，婚姻恋爱，不是你情我爱那么简单……”
　　苏星源觉得没必要再听，他心里冷笑，恨不得把父母的老照片现在拿出来给他们看，让他们瞧瞧，他们当初就是你情我爱这么简单，两个人干净朴素，一个留着分头，一个梳着辫子，在黑白照片里傻乎乎地把脑袋歪在一起。现在这世界是彩色了，他们真是与时俱进，对自己没用过的一套，要用在儿子身上。
　　父亲说着说着，苏星源忽然觉得可以听听，他的父亲说，“……我们就跟你打个赌，你大学毕业后，还和这个小女朋友在一起，我们就支持你们结婚。”
　　他的父母相视一笑，然后父亲又冲他补充一句，“你要是赌赢了，你的定性也就成了。”他的父母再度相视而笑。
　　苏星源觉得他们的笑容含有嘲讽味道。
　　他的父亲继续说，“如果我们赢了，你大学毕业后，就听父母的，帮你找对象，行不行？君子协定。”
　　这个赌局，好像怎样都是父母能赢。他心里一惊，不知怎么，有了必输念头。不过，这都不算什么，什么协定不协定，老子跟儿子玩协定，算什么意思？他满口答应，回屋睡觉。
　　过了一会儿，母亲推门进来，悄声对他说，“我不那么说佟佳妮家，你爸就会那么想，明白吗？”
　　“明白，没生你气，我爸还是挺开明啊。”
　　“是啊，他最近心情好，你只要别惹出事儿，就行了，你爸刚才和我说，儿子嘛，就是儿子。”
　　“那是什么意思？”
　　“就是儿子比女儿好的意思吧。”
　　第二天，他故作神秘地板起脸，瞪着她。
　　佟佳妮就知道他有话说，“快说！”
　　他把父亲的打赌言论说了出来。
　　她听过后，没有按照他所希望的那样，问他结婚话题，她说，“你真的会化妆吗？”
　　他想高兴高兴，没想到她会问这种无聊话题，不过也是，结婚那玩意，在头脑里，没有明确影像，结婚，只是一个抽象的词。“我不会化妆。”他说。
　　“你说过你会化妆！”
　　“逗你玩的。”
　　“你肯定会！”
　　“真的假的？”他疑惑她是不是开玩笑。
　　“真的。”
　　“我是说，你别闹了。”
　　“你会，你会，你就会！”佟佳妮喊了起来。
　　“你没事儿吧？”
　　“你肯定会！”
　　“精神病！”他不理她，自己躺在床上。
　　她也不理他。
　　他越想越气，她怎么这么无聊？是不是每个女人都是满脑子琐碎？满脑子花鸟鱼虫小商品？还有这些死气白咧一点意思也没有的“你会！你会！你就会！”、“说，你是不是把自己当王子了？说！说说！”她的思想简直就是一堆泡沫。
　　他把胳膊搭在眼睛上，躺在那儿平息怒气。她突然拨开他的手，大喊一声，“哇！”
　　他用力甩开她的手，看见她画了一个黑色眼影。
　　她吃了一惊，呆在那儿。
　　“没事吧？”他有点过意不去。
　　“我在学熊猫妆。”她委屈地说。
　　“不好看。”
　　“噢。”
　　“你不化妆就很美了，用不着化妆。”
　　“苏星源，这是你第一次表扬我。”
　　他笑起来。
　　她却哭了起来。
　　他手机响，是常旭，常旭打趣他，“祁红过两天生日，你来不来啊？”
　　“来。”他说。
　　“那你现在在干嘛？我想你啊。”
　　“想我就喝酒呗。”他们约了地方。
　　苏星源问佟佳妮，她说什么也不陪他去，她还在生气。
　　又是一天过去，他到佟佳妮家，看来，她昨天的不悦，今天还未完全消退，他说，“别闹了。”
　　“嗯。”她答应。
　　他和她亲热，她脸色沮丧，他贴近她看，那种颧骨突出的魔鬼脸庞更加险恶，他心里起了一阵厌烦，把她身体翻了过去。
　　做完爱，他说，“你千万别再研究那个什么熊猫妆了。”
　　“嗯，我给你做菜吃呀？”
　　“好啊。”
　　“那你去买菜。”
　　“你去买，你就全套服务，不好吗？”
　　“你不买，我就不做了。”
　　“不做拉几八倒。”
　　“我不喜欢你说脏话。”
　　“不喜欢的事，多着了。”他想起近距离看她时出现的魔鬼脸庞。
　　她沉默起来，不和他吵。过了一会儿，她让步，“那我去买菜，你也做一个，给我吃。”
　　“好。”他语气缓和。
　　她去买菜。他呆在屋里，觉得自己好像有点过分，就给她打手机，想告诉她，一会儿他去买酒。拨通后，她手机在屋里响起来，原来她没带。
　　他打开抽屉，看见她的手机，手机边上是一本日记，他还记得这日记封皮，就是她记录最近时间的那本日记。他随手把它拿出来看。
　　他对照着日期，从后翻页，这两天，她在日记里记录了化妆心思，抄了几份菜谱，关于去他家，没找到一个字。他继续向前翻页，跳跃着阅读，准备再找找关于他的字句，他翻到一页，在一片零碎文字里，忽然看到这样一句，“秘密日记，在小柜子的第二个格子里，不要忘了呀！”她还画了一个笑脸，伸出舌头。
　　好奇心被勾起，他环视屋子，只不过有一个床头柜。他打开第一层抽屉，里面全是日记本，打开第二层，果然发现了单独一本日记，他拿出来，粗略地看了看，这本日记快要记满了，他迅速翻弄起来。
　　很多似曾相识的话，映入眼帘，“对他有好感……确定喜欢他……他越不理我，我越想念他……”联系这些句子的上下文，和她那些本日记一样，缺乏记叙逻辑，但在拥有这些句子的每篇日记里，他发现了一个名字。
　　他立即给李强打电话，问他知不知道这个名字。李强回答，就是以前追求佟佳妮，追了两年多的那个家伙。放下电话，他感觉像有一把大砍刀，从嗓子插到心，火辣辣疼痛。
　　他擦去额头汗水，担心看错了，他仔细看，重复看那几篇日记，不是误会，那些句子确实指向那个名字。
　　如此一来，那本相对公开的日记里，关于他的句子，也不是说他的。
　　看了看秘密日记的日期，最后一篇存在这种句子的日记，正是她从他家回去那天，有可能是她晚上写的吧。他感到受了奇耻大辱，真想把嗓子里的刀，拔出来，把他们杀了。
　　他强迫自己镇定，将日记放回原处。他问自己，怎么办？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躺在床上，猛地哭起来，嗓子里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