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钟离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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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永永远远留在了这里，什么都没有了。」
钟离带着少女的遗物回到了璃月。
走在望舒客栈前那条蜿蜒绵长的小路时，钟离怔怔地望着天上的月亮。
淡然的，清冷的，像她的眸色。
「你在思念故乡？」看着出神的少女，钟离问道。
当时的她笑了一下，说：「我已经没有资格怀念故乡了。」
「我连自己真正的名字都忘了。或许……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
……
在那之后，少女带着他做委托赚钱，告诉他工作结束以后就要休息。
他跟人打野炊，领委托，偶尔因为不着调的金钱观念还会被少女怨怼。
只是每当他沉着脸思考时，少女又会连忙补救，生怕热闹了这位岩王帝君。
他们曾深夜畅谈，钟离知道了她的不安、她的来历，她的过往种种……
「钟离先生……！」
绚烂的华灯下，她逆着人群向他奔来，带着恐慌和惊惧。
她在怕什么呢？
钟离握住她的手，希望她可以胆子大一点。
「在我这里，你可以做任何事。」
他曾说过许多次。
但他唯独没有告诉她，这“任何事”中，不包括伤害自己。
她真的是个笨小孩，从很久之前钟离就知道了。
行走在石板路上，万籁俱寂。
这一次钟离孤零零地走着，身边没有她。
人总要离开，但他没想过会是以这种方式。
想起她的那天是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钟离正在窗边泡茶。
窗外落叶纷纷，已经是秋天了。清晨时白鸟飞鸣，斑驳的云霞蕴着缕缕炊烟盘旋而上，飞向更远、更高、更遥遥不可见的地方。
钟离听见胡桃在跟凝光闲聊，说等天气再凉一点，就得准备海灯节了。
海灯节？
这个日子他无比熟悉，正想说些什么，胸口却突然如绝海的惊涛，一片巨大的浪花像石板一样砸在他心上。
手中的茶杯晃了晃，溅出几滴茶水。
胡桃买了几根油条放在桌上，钟离伸手去拿，觉得有点烫。
「饿吗？」
「不饿。」
「可我刚刚听见你肚子叫了。」
少女惊讶：「这么轻你都能听见？」
他笑道：「骗你的。」
……
「吃完了？吃这么少？」
「……我这个身体又饿不死。」
他蹙眉：「以后不准说这种话，鹿鹿。」
鹿鹿？
秋日呜咽，裹着冷风席卷。
有时候，记忆是突如其来的。没有任何征兆的，突然就想起来了。
他僵在原地半秒，探用岩石的力量去搜寻，却兀自吐出一口鲜血。
找不到她。
胡桃和凝光惊得围拢上来，钟离擦去唇边血迹，面色冷白：“你们还记得鹿鹿吗……”
胡桃愣了一下：“是叫鹿人迦吗？好像在我的客户名单里。”
“不知道什么时候记上的，也联系不到。唉，可能死在别的地方了吧，我的棺材白做了……”
……
钟离花了很多时间去找，在春风不再回来的那片土地，在樱花泛滥的岛屿，在虫鸣嘶叫都无法撼动的岩底……
她彻彻底底地消失了，什么也没有。
连一句惨淡的歌、清冷的背影都没留下。岩石镌刻不到她的气息，甚至无法抚过她的泪滴。
他的小姑娘去哪了呢？
钟离想，哪怕是被温迪藏起来也好。
到了海灯节，她就会出来的吧。
因为她曾经说过「海灯节会跟大家一起过。」
还是说，那是最后一次了？
无人记得她曾来过，埋葬也没有的便消散了。在冷默的春日，婆娑凄苦的烈阳下，还是在水草鱼跃中，她会出现在扭捏的朝霞里？
钟离想起她曾笑着揶揄：「岩神的心是不是石头做的？会不会伤心难过啊？」
怎么不会难过呢？
在岩神之前，他也只是摩拉克斯而已。
更何况，他已经不是岩神了。
他去找到那位风神，却只得到了她的遗物。
发簪啊，干净地让钟离心悸。甚至快要心酸落泪。
哪怕把这个带走也好，她什么也不留，又什么都留下了。
他抱过她、吻过她、向她提出过共结连理。现在想来，是不是因为他的举动更催的她离开的步伐加快了呢？
那一日，她明明就在他的面前，一边哭一边笑着跟他说再见。
却再也不见了。
倘若那天，他没有忘记她，是不是可以送她一程？
可她就那么孤零零地，一个人睡着了。
鹿鹿，你的心难道是石头做的吗？
向他们撒撒娇，任性一下不可以吗？
世界上，再也没有少女的印记。
她不在这里，不在那里。
她却在孤云阁顶耍枪法，在璃月港边举着兔子灯。
她在怯生生的光里，挥开翅膀带着烂漫飞走。
钟离懂得她的想法，可就是因为懂得，才愈加惘然。认识的那个魂灵如今缄默着，静静的，连翩远去。
天边散着几颗冷淡的星。
月亮还是那个月亮，躲在眠熟的绿影中。
钟离沉吟着，打开了往生堂的门。
“吱呀——”
伴随着凄厉的木板声，钟离走进密室，按下墙壁上的按钮将那两幅棺材变了出来。
缕缕星芒，像撕碎的裂帛洒在棺材上。
冷冰冰的。
钟离把簪子放到水晶棺材里。
那古怪的猫咪棺材被胡桃扔了，早就一把火烧掉。
然而就在他阖上盖子时，忽然摸到侧边有个细小鼓起的东西。
钟离顿了几秒，抽出一封信来。
封面上写着「认识鹿鹿的好父亲才能打开。」
他死死捏着纸边，抿唇撕开了信封。
随着脆裂的声响，钟离听见自己胸口震颤的心波。
「如果可以的话，真希望钟离先生不要打开这封信。」
……
「我知道自己的能力没办法瞒着你跟温迪很久。或许是一天，也或许是一年、十年……你们会想起我。」
「一想到这件事情的我真的害怕的不得了，我不想让你们难过，更不想让你们因为我的决定讨厌我。」
「钟离先生，我悄悄地走了，对不起。」
「我曾经想过要不要偷偷离开，在这个世界上独自苟活。但遇见你们之后我知道，“活着”其实是一个人最低级的愿望。我贪婪得想要更多，就必须付出代价。像你说的那样，一切事物皆有其代价。」
「有时候我觉得我已经活了很久很久，久到我记不得过去。有时候又觉得我才刚刚开始，每一天都是新的空白。」
「还好有你们，把我空白的一生填满了。」
「那些回忆中灿烂的不是我，而是大家。」
「我曾以为这个世界不爱我，排斥我。但就像你说的那样，其实是我在排斥这个世界。即便如此，它甚至都给了我特别的能力。」
「而当我不再排斥这里时，它又送了我一份礼物。遗忘。」
「时间带来所有又带走一切，只有存留于世的人被刻下烙印，我觉得是很痛苦的事情。」
「钟离先生，要是你跟温迪能忘记我就好了。」
「不过我又有点开心，因为如果你能打开这封信的话就会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多喜欢大家了。」
「我记得元宵节那天晚上，你牵着我走过人群，对着我笑。你知道吗钟离，从那个时刻起，我就是你的俘虏了。」
「如果要挑一个神明来信仰，我一定会选择你。」
钟离握着信的手颤了一下，他闭上眼睛，脑海里却全是少女的模样。
树下鸦啼，她绽放着枯枝上的花瓣，却轻喟一声哀叹。
孤高的林阁下，她踏着满地的月光在笑，捧着酒杯与温迪沉浸在凉风之中。
少女的黑发飘洒在夜空里，如一朵化不去的梦景，悬挂在枯败的枝头。
她不可遏制地凋零了，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钟离捏着信，去了自己的府邸翻出那根针。
那针上残存着时间闭环带来的因果力，些微他的血。
那日惊醒，实则是他硬逼着那根针出来的。
针上还残存着单薄的力量。
钟离笑了笑，他翻开信继续读了下去。
「希望我的一切都不存在，可我又矛盾地留下了这封信，你一定会笑话我吧。」
「我只是想保护你们，哪怕你们比我强千倍、万倍。可能爱就是这么无厘头的东西，我以前是不明白的。」
「我不明白生命是怎么回事，我自己是怎么回事，但……不重要了。爱，让它的无解变得有了意义。」
「听说摩拉克斯的记忆力很好，但我想让这位历史之神忘记我，因为我本就不存在在任何人的历史里。」
「一切都是瞬时的，也是永恒的。」
「原谅我。」
“不怪你。”
钟离抚平信纸，微微翘起唇角：“鹿鹿，做什么都可以的。”
啪嗒、啪嗒。
钟离缓缓眨了下眼睛，脸颊湿漉漉的。
他从来不哭，这滴泪，是替她流的。
钟离举起那根针，淡淡的金色光辉灌进去，让原本单薄的力量变得蓬勃生机。
“你的愿望，我会帮你实现。”
“只可惜我管不了巴巴托斯了。”
今日去见温迪时发现他身上有种古怪的气息，与时间魔神脱不了干系。
钟离想，可能是借着力量去了时间闭环。
在那个闭环里，温迪可以一次又一次跟你相遇。短暂地相处后，又一次又一次送你离开闭环。
巴巴托斯应该是最懂你的人，可是他却陷入长久的回忆。
钟离记忆力最好，却以你的想法为优先。
两个神明的选择，在此时竟背道而驰。
人和人的羁绊，不应该成为束缚。
「忘记我吧。」
“好。”
钟离举起针，毫不犹豫地刺入心脏。
不是为了逃避什么，而是选择了面对。
鼓起勇气地、选择承受连回忆都无法做到的痛苦。
那封信在他的举动中同时被石化、碎裂。
连带着信的最后一句话，化成了金光飘散在风里。
「我的灵魂永远与你们同在，哪也不去。」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钟离番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