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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番外/风神的宠儿 ...

  •   茶楼之上,满座宾客。

      一男子身着长褂,精神饱满、气宇轩昂:

      “传言道:某一年海灯节日下午,于人来人外的璃月城街,二楼冒险家协会处突然青天白日冒出一团绿烟!

      那绿烟滚滚,隐隐浮现出几个人诡异的身形。待那烟还未消退,就有一裸露上身的怪异男子站出来搂着一黑发女孩朗声大喊。行人定睛一看,皆神色剧变,仓皇而逃!因为那男人头上长角,赫然是魔物化身!.”

      ……

      “这,就是著作《大战魔物之旅行者与她的故事》的由来!”伴随着零零星星的掌声,说书人笑了一下:“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我再讲一个厉害的!”

      “好!”底下有人起哄。

      “说是那日海灯节,金发旅行者与海魔相斗,那种大无畏的勇气……”

      胡桃啜茶:“钟离先生怎么想着带我来听说书?”

      钟离淡淡道:“感觉方才那个故事怎么样?”

      “嗯……”胡桃挠了挠头:“半真半假?荧带着一斗他们刚来璃月发生的糗事我听说了,是真的。但那故事里的黑发女孩根本不存在啊。”

      钟离闭上眼睛:“是吗……”

      “这书很火吗?”胡桃晃了晃腿。

      隔壁有人认识他们,凑过来补了一句:“那话本确实畅销。因为后面勾勒了长角魔物与旅行者的爱恨情仇,可惜最后的结局是黑发女孩领着旅行者一起离开了璃月,作者被骂了很久呢!”

      隔壁桌的男人笑道:“那姑娘甚至连个名字都没有,作者一开始还嘴硬说是因为不知道她的名字。嘁,肯定是虚拟出来的人物嘛,当然没有了!”

      “对啊。”另一人附和:“那女孩在故事里挺多余的,有她没她都不要紧。”

      “……”

      胡桃愕然:“钟离,你把茶杯捏碎了。”

      他洁白的指尖下,瓷杯裂了一道细缝。

      “抱歉。”钟离站起身:“胡桃,我要请个假。”

      “可以啊!你请假是要出去玩吗?”

      “……去见一位朋友。”

      *

      蒙德,天使的馈赠。

      温迪醉醺醺趴在桌子上,对迪卢克笑:“荧这临时酒保做的不错啊,给你吸引了不少顾客吧?”

      迪卢克点头:“她确实天赋异禀。”

      他翘起唇角:“但你发明的酒桌游戏也不错,老顾客们玩的很起劲。”

      温迪懒洋洋地:“是吗。”

      “吱呀——”门被人推开,来者坐在温迪对面。

      风神大人难得挺直腰板:“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迪卢克对钟离颔首,“喝点什么?”

      “茶就行。”他补了一句:“浓一点。”

      迪卢克起身离开座位,走时他瞥了一眼二人,虽看着平淡如常,但在商海沉浮中摸爬滚打过的迪卢克很容易就看出二人之间气氛不对。

      暗流涌动,一触即发。

      迪卢克想,钟离先生的茶可能要做久一点了。

      温迪满身的酒气,让钟离拧眉:“凡事不能过度,你喝太多了。”

      “我讨厌你这样的老古板。”

      少年风神轻轻转着手中的酒杯,“她就是跟你学的,才会做出这种选择吧?”

      “……巴巴托斯。”

      钟离冷声,却只是念了一下他的名字,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悠扬动听的乐声流淌在酒馆中,温润的橘灯照映二人,竟刻画出冰冷的轮廓来。

      有几桌客人感到莫名心惊,纷纷换了位置继续喝酒调侃。

      迪卢克眼观鼻鼻观心,对着手边已经做好的茶发呆。他这样已经有大半年了,偶尔看着热闹的酒馆会莫名其妙地觉得空落落。他自诩不是一个孤独、或者寂寞的人,只是每当人声鼎沸之时,他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那段时间他有些抗拒来天使的馈赠,但慢慢的,他习惯了这种感觉以后竟然发现其实还不错。

      迪卢克想,这种感受与其说是寂寞,更不如说是一种……怀念。

      在怀念谁呢?

      他也不知道。

      迪卢克擦着杯子,对不远处暗藏锋芒的二人并不关心。

      “巴巴托斯。”

      钟离又喊了一遍他的名字,却还是没继续说下去。他面容平静,像是在等待。

      温迪敛下眸子,淡淡回答:“我什么都没做,只是顺其自然而已。”

      “摩拉克斯,你难道是来兴师问罪的吗?”

      “当然不是。”

      钟离眼中淌着暗流金光,他沉稳问道:“她真的不在了吗?”

      “温迪,你将她的灵魂送去哪了?”

      “……”

      他该怎么回答呢?

      温迪看着眼前的男人,觉得有些苦恼。

      “她没有灵魂。”

      “我赶到的时候,她就像一阵风一样,彻底消失了。”

      钟离问:“她回去了吗?回到她的世界了?”

      温迪舔了舔唇,压下胸腔间涌动的酒气。

      他们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沉默,四周吵闹的人群像是千百年来永恒不变的历史,人来人往之中,有人像旅行者那般耀眼夺目,也有人籍籍无名,淹没在时间的长河化为沙砾。

      无数岁月消失在黑暗里,唯有存在的人照亮自己脚底下的那片光。

      祂们如两座坚固的巨石立在时间湍流的河水中,不断被冲击、磨损,却屹立不倒。

      来往的激流掠过,偶尔石子摩擦。等恍然低头时,才发现自己身上已经多了很多无法消失的印记。

      时间带给祂们的,究竟是消磨还是永恒呢?

      如同一段绵延悠扬的音乐,在间断的高潮激昂后,逐步缓入平稳,又升起、又落下……但纵观这漫长的生命线,其实只是一大段没有起伏的空旷低吟。

      「温迪,你们会难过吗?」

      记忆里的少女躺在他身边,一边数着天上的星星一边跟他随意闲谈:「活了这么久,认识了那么多人,你们神会习惯失去吗?」

      「我的家乡有一种说法,死去的人会化为天上的一颗星星。如果是真的话,温迪应该认识很多星星了吧?」

      少女问的很认真,被问到的他窝在被子里,懒洋洋地回答说:「神也会难过的噢。」

      「所有生物的天性都是习惯得到,而不是失去。只是时间太长,遇到的离别太多,就会知道失去是必然的了。哪怕是我自己,也终将有一天会化为尘埃。」

      「没什么不同的。」

      他说:「就算我不在了,风也永远会吹拂这片土地。」

      「……」少女没有回答。

      温迪笑着说:「如果你死了,我会在天上找到你的。不死之人死后,肯定是颗特别亮的星星吧?」

      “不死之人死后”,这句话多么奇怪。

      他预料到了她的死亡。

      「才不要。」

      她翻了个身,跟少年面对面:「我不要当星星。」

      「为什么?」

      「因为感觉星星一年四季都挂在天上发光,哪怕是发着很微弱的光,也觉得好累啊。」

      「温迪,虽然荧告诉我特瓦林觉得你不务正业,但是风一直有在吹。」

      少女躲在被子里,一双黑眸亮晶晶地:

      「温迪,是很温柔的神啊。」

      「嗯……那为了犒劳我,我们一起贴贴睡觉吧?」

      「才不要。」

      「唉,阿鹿真狠心 ????? 」

      「……」

      「晚安。」

      ……

      她睡着了。

      风掠过她的睫毛、她的鼻尖,她的唇瓣,最后飘散在空气里,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

      温迪那晚整夜没有睡,他就这样看着她。

      永生与死亡的二律背反,在这个渺小的身体上挣扎出艳丽的美。

      月色浓荫,她受了春凉,身体在颤抖。

      他把被子全盖在她身上,握着她冷冰冰的手。

      温迪知道,她不是在问他。

      她是在问自己,这样下去累不累。

      “啪嗒。”

      迪卢克在钟离面前放下茶杯。

      钟离依旧没有说话,他在等温迪的回应。

      “她回去了吗?回到她的世界了吗?”

      温迪恍惚了一秒,酒馆内闪烁的灯火在醉意下变得灿烂斑驳。

      缭绕的光晕中,浮现出她单薄纤细的身姿。她在跳舞,像一朵花,美丽地盛放在他们面前。

      她多漂亮啊。

      当时的温迪拨弄着琴弦,苦笑着想荧为什么要唱这首歌呢?

      「躯壳快要冷却华筵还剩几夜,

      思念旦暮未歇」

      「迢迢河汉间有磷火坠地如彗锋,

      奢望着 能生死相拥」

      ……

      真是不吉利。

      温迪知道,她肯定是要借那天的祝福离开这里了。

      不过没关系,自由的飞鸟离开时,风会第一个欢送、相伴。

      他是这么以为的。

      但是飞鸟坠落了,在他不记得她的那一天。

      晶蝶们躁动着飞舞在他身边,温迪只是觉得奇怪。他顺着风的方向散去气息,看见大树底下靠着一个女孩。她无声无息地垂着手臂,像是睡着了。

      在那个瞬间,温迪心中被突如其来的惊愕与茫然袭击,冲破了一层透明的、像糖一样甜蜜脆弱的屏障。

      「我叫根号三。」

      「我们素未谋面,何必要骗你呢?」

      ……

      风,迅速叠加,卷起一地残花败柳。

      她的胆子这么大,竟然敢背着神明偷偷死去。

      她竟然骗了你,骗了所有人!

      她何时得来的能力?在每一次给鲜花赋予新生的时候,她都在想什么?

      「游戏的惩罚是,你要给我一份祝福!」

      少女对他喜笑颜开:「温迪,愿赌服输噢。」

      ……

      温迪走到那棵巨树面前。

      她应该是睡着了,漆黑的长发散落,衬得她肌肤苍白。她应该是沉入梦境了,停止的呼吸没有阻挡住风晶蝶的翻飞。

      她纤细的身形摇摇欲坠,拨响了温迪心中幽然的琴弦。

      “我不跟你玩游戏了。”

      温迪走到那具悄无身息的尸体边低语:“醒来吧。”

      “醒来吧,阿鹿。”

      他按住她冰凉凉的手。

      她睡颜朦胧,像披着一副绝美的光景。

      温迪眨了眨眼睛,知道她为什么不想让他们记住她了。

      谁的悲痛里不会带着恨呢?

      恨她的狠心,又不忍她的疲倦。

      她就在这里残缺,掉落,没有任何声响地断了。

      她抛弃了一切死去,但是幸福。

      把他们抛下,连带着全部回忆拿走,丝毫不剩。

      “阿鹿,你真是做了又温柔、又残忍的事啊。”

      如果他不是神的话,是不是就会得偿所愿的不记得她了呢?

      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记得她、知道她存在的人。

      温迪伸出手,只摸到一片虚无。

      晶蝶闪闪发光,带着她最后的勇气和力量。

      他似乎听见了声音,清脆,新鲜,生机勃勃:

      「巴巴托斯!你把我抛上去干嘛?!」

      「把你抛向未来啊 ┐(?-`)┌不过看来失败了。」

      「不可能,怎么想都不可能吧?!」

      她黑白的影子倩丽着,逐渐淡去。

      盈缺的命运像是诅咒,早在时间闭环中就得以彰显。

      他们走向的,是没有她的未来。

      蔚蓝天空下,清风吹着满树绿叶,唰拉拉掀起一阵海浪波涛。

      她再也不见了,如潮水淹没在春日,连孤魂也不剩。

      温迪化身晶蝶,轻轻柔柔地绕着她转。

      荧来了,她说:“好像做了个美梦啊。”

      是啊。

      温迪想,梦醒了,是不是人就醒了呢?

      荧走之后,她像雾气一般顷刻间消散。

      温迪看见地面上那朵小小的塞西莉亚花。

      她说过:「我不想当星星。」

      他笑了,连带着整颗心颤抖起来。

      颤抖着、像醉了、晕了、感觉不可思议的好笑。

      不想当星星,所以就做一朵花吗?

      “温迪……温迪!”

      钟离的呼喊让他从出神中回来。

      温迪晃了晃脑袋,把她的东西交给对面的男人。

      “一个瓶子里装着的蜜蜂,好像是与那根扎过你心口让你失忆的针是一个来历。一封皱巴巴的情书,一枝木簪,一把黑枪……就这些了。”

      钟离捏着木簪,问了第三遍:“她的灵魂在哪?她回去了是吗?”

      “……”

      温迪说:“她回哪里呢?提瓦特就是她的家啊。”

      “她的灵魂比雪还轻,比沙还细,已经破碎成一片雾似的了。”

      “她永永远远留在了这里,却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

      温迪撇下钟离,孤身离开了酒馆。

      夜晚的风起地很温柔,轻颤着,水色的雾气。

      第一次遇见她,就是在这里。温迪拨弄着琴弦,听见一个激动的心跳。

      她像是一个完美的意外出现在他面前,问他:「温迪,你还记得我吗?」

      那时她正惊慌着,却又很快明白了面前的人不认识她。

      然后就是很多很多年以后,温迪发现了躺在风起地神像旁那个血淋淋的少女。

      是她啊。

      是她。

      露珠在花瓣上发抖,在黑暗中思念朝霞,蹭晕了满树的月辉。

      纯洁的花太过脆弱,轻而易举就能被人摘下、扔去。

      温迪知道自然不可撼动,但他还是施了法术保护着这朵塞西莉亚花不被任何人发现。

      他躺在地上,鼻尖蹭着花朵纤弱的嫩叶。他吻着这朵花,就像很久很久以前,他趁少女睡着时落在她额前的一个吻。

      随着风的摇晃,花朵轻轻拍打着他,好像在哄人睡觉。

      “阿鹿,睡吧。”

      睡去吧,我遍体鳞伤的宠儿。

      ——风神的宠儿,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番外/风神的宠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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