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当初不相认》蜜洋MiYounG

7、7 梦回

　　在得知李朗的死讯后，奇宥莉就彻底地崩溃了。她从刚开始的嚎啕大哭，激动地嚷嚷着要去找办法把李朗给救活，到后来便完全的陷入了自己的回忆，然后神情悲痛地伴着李朗的遗体小声啜泣，无论具申炷跟她说什么她都没有回应。

　　一直到李砚终于再次出现在具申炷的诊所内，奇宥莉就像个疯子似的冲上前，不管不顾地用尽全力对李砚拳打脚踢以示惩罚。李砚没有还手反击，只是被动地站在那里被奇宥莉毫无技巧可言的殴打发泄情绪。在一旁的具申炷可急坏了，立刻就奔上前去阻隔在李砚的身前，然后迳自迎上奇宥莉的攻击。

　　“申炷，你就别挡了。她想打就让她打个够吧！如果这样能令她心情舒服一些的话，那又何尝不可呢？”当李砚静静地说出这番话时，奇宥莉反而异常的静了下来。

　　只见奇宥莉止住了手，怀着悲怮的心情对着李砚叫骂道：“李砚，你怎么可以那么狠心的对李朗说那些话呢？他可是你的弟弟啊！你怎么用你狠毒的话语将他给逼死呢？李砚，你根本就不配做李朗的哥哥！”

　　具申炷立刻开口帮李砚说话。“宥莉，妳不要这样子。这不完全是李砚大人的错啊！况且，李砚大人他此刻的心情也不好受的。我知道妳很伤心，但我们大家都一样难过，李砚大人他的心情有多么悲痛，妳是无法理解的……”

　　奇宥莉却完全不买账，只是对着面无表情的李砚喝道：“李砚，你会下地狱的！我诅咒你下地狱不得好死！”

　　李砚看着那双眼布满血丝，怒视着自己的奇宥莉。在这种时候，李砚的心情反而是最平静的。
　　是啊，他会下地狱的。此刻，他有多想去地狱，又有多少人能够理解呢？
　　如果他能把李朗给安全无事的平安带回来的话，那么下地狱又何妨？

　　“李朗他才不是什么假象……他真真切切的活过。我的存在就是最好的证明。如果不是李朗，我早就死了。是李朗救了我，让我得以重获新生，他是那么的好一个人，为什么得到的结局却是如此凄惨呢？”说到这里，奇宥莉早已跪坐在李朗的身边泣不成声了。具申炷则蹲在她的身边，不停歇地继续安抚着她的情绪。

　　李砚眨了眨疲惫的眼睛，却没有表态些什么。
　　事到如今，究竟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一切都太迟了……

　　“李砚大人，你的样子看起来不太好。要不，你先回家休息吧！等下我……等我帮李朗洗净身子处理好伤口，到时……我再把他送去你那里……”具申炷如此说道。

　　一听到具申炷要把李朗送走，奇宥莉整个人就不好了。她不情愿地立刻出声阻止，道：“不可以！我不要跟李朗分开，我要跟他在一起！你们谁都不准把他带走！不要把他带走……”说完话，奇宥莉又哭得狼狈不堪，无论具申炷如何劝说都没效。

　　李砚没有说话，只是死盯着李朗苍白的脸孔看，好似要把心里满腹的疑问都给看明白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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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时分，万籁俱寂。李砚的公寓住所。

　　李砚坐在床边，无神的双眼静静地盯着李朗那如沉睡一般的面容。李朗此刻早已被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他身上的伤口也被完美的包扎好。只是，大伙儿的心里都很清楚，李朗已经死了。此刻的李朗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连呼吸都没有，浑身冰冷僵硬。若不是有李砚释放的灵力护着，只怕尸斑和臭味都会逐一显现的了。

　　就在李砚沉思之际，具申炷慢慢地走进主人房。
　　“李砚大人。”他轻声唤道。

　　见李砚没有反应，具申炷继续说道：“我已经按照你刚才的吩咐，给宥莉注射了镇定剂。现在她正在客房里安睡，暂时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的了。”

　　李砚轻呼一口气，道：“辛苦你了。”

　　“不，一点也不辛苦。李砚大人……对不起。如果不是我的关系，李朗他也就不会因为这事跟你又起了争执，最后还导致一发不可收拾的局面……对不起……这全都怪我……”具申炷伤心自责的跪倒在地。

　　李砚卻摇了摇头，道：“这怎么能怪你呢？李朗的事，我哪有脸责怪别人啊？要怪就怪我自己好了。我一直以为……他不过是在发小孩子脾气，永远都长不大似的。不成熟的处事方式，唯恐天下不乱的惹事手段……我一直以为李朗他只是喜欢无病呻吟，习惯性的喜欢找我麻烦，可是我却从来都没有认真过看待他的事情。”

　　李砚伸手摸了摸李朗的头发，眼神是少有的温柔与心疼。
　　“他啊……每次都嚷嚷着要我杀了他。但是，我都只是当他在胡言乱语，想要博取我关注和同情吧了。哪怕只有一次，我要是能认真看待，好好的跟他谈心，那么也许他现在就还好好的活着，也不会走了不归路了……”

　　“李砚大人……”具申炷心痛难耐的小声哭泣。

　　李砚淡觑了具申炷一眼，柔声道：“申炷啊！纵使看了李朗留下的视频内容，我……还是想看看李朗的一生。”

　　“你…真的决定要这么做了吗？但是，刚才我听三途川的悬衣翁说，要是服下梦回灵丹，也是会有意想不到的副作用的。那个丹药能带你体验的是李朗平生的经历，当中也包括了所有情感和伤痛啊！”具申炷担忧地说道。

　　“那又如何呢？”李砚倒是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一派轻松的调调。“五道轮转王说得有理，凡事都有代价的。若是我想要知道为何李朗会做出这样的决定，那么……我一定要以他的角度去思考，去体验一次他的人生吧！”

　　李砚怀着势在必行的决心，对上具申炷泛泪的目光。
　　“申炷，关于李朗……有太多事情是我无法想明白的了。所以，我一定必须要这么做才行。也只能这么做了……”

　　具申炷这次不再劝说，只能忐忑不安地为李砚祷告，希望李砚能平安无事地找到他想知道的答案。李砚朝具申炷露出感激的笑容，轻声说道：“我不确定服下丹药后，会有什么突发状况……可能的话，还得麻烦你了……”

　　“我明白了。李砚大人，你就放心的去做你想要做的事情吧。我会安守在这里，等着你醒来的。”具申炷说。

　　李砚默默地点了点头，然后终于掏出了从五道轮转王那里得来的梦回灵丹。在李砚躺在李朗的身侧准备就绪后，具申炷如临大敌般的戒备着，深怕中途会出什么意外。

　　“申炷，要是我没能醒过来——”

　　“呸、呸呸！李砚大人，你不要说出那么可怕的假设性结果。你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李砚却还是不放心地交代道：“你听着，如果有意外发生的话……不许你跟着做傻事。然后，你必须扛起责任，代替我和李朗，好好照顾奇宥莉那只小狐狸。可以办到吧！”

　　具申炷泣不成声，但只能点头应允下来。

　　“那就万事拜托了。”李砚说完话后，就省略思考地将梦回灵丹给放进嘴里。然后，他悄悄地握着李朗那毫无温度冰冷的手，皱眉仰头艰难地将丹药给咽下喉咙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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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砚在眨眼的瞬间仿佛就直接魂穿回古代时期，还进到了李朗小小的身躯里与李朗一起共享灵魂的感觉。周围的景色和围绕着他的人们皆是600年前的模样。李砚就像个大人的灵魂卡在小孩子的身体里，空有意识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被迫以第一人称的视觉将李朗生平的经历都体验一遍。

　　李砚能清楚的感受到李朗当时的无助和恐惧，被亲生母亲辱骂体罚甚至恶意虐待的时候，还有被村民们围殴攻击的时候，那种切身之痛也都是真实发生的。就连受到的伤害都那么真实，一点也不像是梦境的样子。此刻，李砚终于明白为什么三途川的神明都那么为自己担心，还说服食梦回灵丹会有意想不到的副作用了。

　　原来所谓的‘真实梦境’指的就是眼下这种情况呢。所遭受的痛苦是真实的，连曾经李朗所受过的伤害也会附加在李砚的身上让他亲身感受，亲身经历一遍。

　　“求求你们不要打我……我好痛哦……不要打我……”当意识到年幼的李朗因受不了恐惧与疼痛，而开始向周围的大人们求饶的时候，李砚心生不舍却什么也做不了。他的意识清晰，还在同时无声地安慰着李朗，他想告诉李朗不要害怕，因为他并不是独自一个人在承受那些伤害。但是，李砚发现自己无法开口。

　　李砚的灵魂此刻就像是暂时寄住进了李朗的身体，他们两兄弟共享着同一副身体，却拥有各自的灵魂意识。唯独李砚还能同时感受到李朗的所有思绪和心情，还有李朗心理上及生理上的所有感受及变化。

　　当全身伤痕累累疲累不堪的李朗被村民们恶意地绑在牲畜围栏网里过夜的时候，李砚感觉自己心都要碎了。他从来不知道，李朗竟然还经历过这些糟糕的事情。打从他当年将李朗带回去白头山上生活的时候，他就知道李朗曾经在人类村庄度过一段非常艰苦的过去。只是，未免碰触李朗的伤心事，李砚一次都不曾主动提及。

　　那种不堪回忆的往事，又何苦提起让李朗伤心呢？当时的李砚是这么想的。但是如今，站在李朗的角度将李朗所承受的苦难都切身体验一次之后，李砚此刻只剩下满腔的愤恨，自责自己为何当初没能早点与李朗相认，然后将李朗给接回去白头山上一起生活。

　　李朗瑟缩在角落，浑身疲惫却又因饥饿和恐惧而无法安睡。
　　‘母亲……’他轻声叨念着唯一支撑他信念的名字。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仿佛那称呼有什么魔力一样。就这样，李朗抵不过虚弱的身子，晕乎乎地就这样昏睡过去了。

　　好不容易挨过隔天清早，等来的不是心心念念的母亲，也不是能充饥果腹的食物，而又是面对村民们例常的一顿暴打和辱骂。小小年纪的身躯，为何要经历这么多非人的待遇呢？李砚尚且还算支撑得住，但他不敢相信年幼的李朗当时究竟是如何一个人独自撑过来的。

　　“真是个怪物，他的伤口一直不断地在愈合呢。”忽地，有村民突然如此说道。

　　“万恶的狐狸私生子，就是因为他的存在才会给我们的村子带来不幸。要不一把火烧死他吧！只要杀了他，我们就能安宁的过活了。”另一个长相粗犷的大汉道。

　　李朗被吓得不轻，开始剧烈反抗那些妄想将他拖拉到已经开始起火的柴堆里。

　　“求求你们放过我吧！放过我吧！”李朗哭得撕心裂肺的，但那群村民们却一丝怜悯都没有，只是蛮横无情地将李朗给拖拽过去，硬是将被五花大绑的李朗给丢进了火堆里。李朗因为被烈火灼伤的痛楚而放声大哭的时候，部分村民们卻残忍地在拍手叫好。

　　李砚实在看不下去了，他咬牙忍着身上被灼伤的疼痛，想要挺身保护李朗却无能为力。他心里很清楚，现在眼下所发生的一切，都是曾经李朗所经历过的。既然如此，李砚就更加明白，李朗绝对不会命丧于此。只是尽管了解，李砚却仍旧止不住心痛。

　　尔后，不知道是不是上天听见了李朗的求饶声及呼唤，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在瞬间狂风大作，乌云密布的苍穹顿时下起了狂风暴雨。在村民们乱作一团作鸟兽闪的时候，年纪轻轻的李朗咬牙忍着伤痛，狼狈地连滚带爬地远离那堆被雨水浇湿的木柴堆。

　　“竟然还会妖术召唤降雨，这狐狸妖怪实在太可怕了。”村民们七嘴八舌的远远围观谈论着。

　　李朗用尽全力地环顾了四周一眼，然后就因承受不住折磨而脱力晕死了过去。待稍微缓过一阵子，再度清醒过来的时候，李朗发现自己又被人给绑回了牲畜棚里。此刻天色已暗，耳边传来的都是虫鸣蛙声，还有偶尔响起禽畜所发出的叫声。

　　李朗瑟缩在那里，根本也没打算要抵抗了。可就在这时，一个长相清秀的妇人颤颤兢兢地接近李朗。李砚见状，只觉得眼前的妇人异常眼熟。而下一秒，来自李朗嘴巴的惊喜叫唤声更是证实了李砚的猜测。

　　“母亲！”李朗因欣喜而微微颤抖着身躯，他怀着满心期盼的看着自己的亲生母亲。

　　可是，迎接李朗的却不是母亲的呵护和关心，而是恶毒的咒骂。
　　“你为什么还活着？孩子，你真的如大家所说的是个怪物呢……”

　　“母亲……”李朗的声音顿时显得悲凉无力。

　　“为什么就是杀不死你呢？我们什么方法都用尽了，为什么你就是不死？”李朗的生母情绪也显得有些激动，忽地，她从袖口里掏出一小瓶东西，然后开始凶神恶煞的走近李朗。意识到危险的李朗可是忍不住向后退去，却发现自己无处可逃。

　　“孩子，你不可以怪我狠心。这就是你的命……知道吗？你本来就该死的，你本来就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妇人接着就将手里小瓶的塞子给拉开，然后把小瓶子放近李朗的口鼻。一阵刺鼻的味道朝李朗袭来，令李朗顿时头晕目眩的。

　　“张嘴！把这喝了吧！”妇人命令道。

　　“……这是什么？我不想喝……”李朗有气无力地反驳道。

　　“这可由不得你。我让你张嘴！”尔后，妇人直接用力扼住李朗的下巴，硬是逼着李朗张开嘴巴，然后将小瓶内的液体都给灌进李朗的嘴里去。

　　如烈火般灼热的液体很快就灼伤了李朗的喉咙，他揪着小脸，痛苦地□□道：“…咳咳……母亲！我不要……咳咳、咳咳……喉咙好痛……好痛……”像是在印证李朗的话，一阵反胃不适，李朗张嘴就吐出了一滩鲜血。

　　妇人却没打算善罢甘休。“来，快把这个都喝下去，只要喝完就能解脱了！”

　　此时，以第一人称视觉陪着李朗经历这一切的李砚恶狠狠地在心底无声咒骂道。“解脱妳个头！妳这没良心的残忍村妇，根本枉为人母！混蛋……”

　　“死了不要回来找我。孩子，你真要怨的话，就怨你的生父，那只万恶之源的九尾妖狐好了！”妇人含着泪愤恨的说道。

　　那便是李砚在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个印象了。

　　当李砚靠着李朗半妖之血的自愈能力再度恢复意识后，他发现自己一日复一日的经历李朗生母和那些村民们残暴不仁的行为。而最令李砚感到心碎无奈的是，他发现李朗的心里竟然没有怨恨，反而还开始伤心自责的认命了，认为大家会这样对待他全都是因为他应得的。就这样一天过着一天，每天都是非人待遇的生活，李朗却一次都不曾反抗了。

　　有时候，李砚还听到李朗小声地质问自己，为什么自己就是无法死去呢？李砚甚至也察觉到了，李朗慢慢地开始期待伤痛，很多时候都在以为自己能真正死去的时候露出欣喜的笑容，仿佛这样就能满足大家的期望，也可以让自己得到解脱。

　　李砚心生怜惜，却没办法开口安慰李朗，更没有办法去纠正李朗如此错误的观念。
　　‘朗啊，那并不是你的错。你根本不需要感到愧疚……他们用那种方式对待你，都是不对的。你为什么要去接受这种无理的非人待遇呢？’

　　李砚就这样看着李朗一天天的变成孤僻寡言，见证李朗慢慢的习惯了伤痛也放弃了抵抗。一直到自己从饿鬼森林将李朗给带回白头山上为止，才终于结束了李朗炼狱般的生活。

　　当体验的越多，知道得越多，李砚对李朗所产生的的愧疚之心就更重了。明明在人类村庄遭遇了那么多的苦难，却还是在自己后期的教导下试着接受了人类，也会主动对人类表达善意。思及此，李砚只觉得自己对李朗有更多的佩服了。小小年纪的李朗，竟然也能有他李砚都自叹不如的宽大胸襟。

　　可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让李砚又开始疑惑了。
　　曾经那么单纯善良美好的李朗，又为什么在后来会犯下那么多杀戮之罪呢？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