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切情深》深夏

7、第 7 章

　　易然是一个从不把情爱挂在嘴边的人，他的眼里有易氏，有数万名员工的生存压力，他的心里有仇恨，那些打小刻在骨子里必须要了结的仇恨，他的眼里心里排满了各种人和事，唯独塞不下情爱。

　　情爱与他而言微乎其微，更像是可有可无的存在，也正是因为如此，那句“阿季，这几年我好想你。”也变得更加弥足珍贵。

　　易然附在他耳畔的一句感喟足足让李季不安了好几天，那天从城南回来之后他们默契的达成了短暂的和解，易然得偿所愿也搬回了悦荟湾，庆幸的是他并没有强迫李季住在一起。

　　他放弃了阳光充沛舒适宽敞的主屋，选了个离李季居住房间最远的客卧，这一番迷之操作反倒让李季心安了不少，他对与易然的肌肤接触多多少少还存着几分抵触，不仅仅是肢体上的抵触。

　　李季看不懂易然的意图，或者说他从来没看懂过易然，好在他对于看不懂得事也没什么执念，稀里糊涂过了二十多年，尽管这几年的变故让他成长不少，但他自知不是易然的对手，实在没必要费心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另一个好消息是易然不在限制他的行动，易然对他太了解了，他心里牵挂的人始终放不下，见了之后就更不可能放下了，既然有了放不下的人，自然也不会轻举妄动。

　　自由是有了，不过太监总管彭刚成了他的跟班，他认识易然多少年就认识彭刚多少年，大家都是多年的旧相识了，合作起来也算的默契。

　　彭刚幼时父母双亡，幸得被易家收养，从小和易然一起长大，说是跟班倒不如说是兄弟，毕竟易然家里正儿八经的堂表兄弟也都得上赶着巴结着彭刚这个太监总管。

　　李季刚认识彭刚那会儿是有些怕他的，他见过很多凶神恶煞的保镖，每一个都是身材魁梧满脸凶相，一看就不好惹，却没有一个像彭刚这样的，一张端正的脸上鲜少露出笑意，凛冽的剑眉让整个人看起来严肃不少，让本身不苟言笑的脸更是寒上几分，与易然对待常人的冷漠不同，彭刚的身上总是不经意间露出些似有似无的煞气，比其他保镖刻意伪装出的凶狠更为渗人。

　　日子相处久了人也就熟络了，彼此间的性格心里也都有了数，自然就没有了最初见面时的偏见，偶尔俩人还能聊上几句，不过，彭刚话是真的少，李季说上三句他才勉为其难对付一句，在李季看来，彭刚这个人除了寡言少语其他的没什么毛病，认真算下来，其实寡言少语也不算什么毛病，易然身边的大多都是这样，活像个哑巴一样。

　　这番易然不在拘着他，他也乐意往外跑，第一件事自然是把手里的烟补上才是，撕开烟盒外包装，熟稔的夹起一支放在嘴边，空中飘起的烟雾使他微微眯起眼，狭长的眼眸里透着股餍足，透过缭绕的烟雾看见彭刚眼底闪过的诧异。

　　怪不得彭刚诧异，在彭刚的记忆里他是不抽烟的，甚至矫情到不太喜欢有烟味的地方，不抽烟的人对烟味总是格外的敏感。

　　饭桌酒局上的交际总是避免不了吞云吐雾，即使身处易然如今的位置也无法对酒桌上的文化不予理会，李季每次从他手里接过似醉非醉的易然总要半真半假地埋怨几句，如今看着那个清风霁月的少年夹着娴熟的模样一时间让彭刚恍惚。

　　过去的这几年到底带来了什么，又带走了什么，所有的一切都未尽可知。

　　透过氤氲的烟雾，少年的脸还与曾经一样，又似乎有些不同，哪里不同彭刚说不出来，只是心里忽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难过，他想说些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他一向语言匮乏。

　　其实这个时候什么都不用说，彭刚从李季手里抽过烟盒，敲出一支出来点上，两个男人，一个清隽，一个冷酷，随意站在小卖部门前倒也不失为一道风景。

　　李季看着彭刚抽样的模样十分诧异，“你不是不抽烟吗？”在李季的印象里彭刚也是不抽烟的。

　　彭刚看了他一眼，“在你面前不抽。”不知道为什么，李季在他眼里似乎看到了一起的哀怨，摇头轻笑了下，当年的他不喜欢烟味，身边的人都被他三令五申禁止过，在外边怎么样都行，回家了谁也不准抽烟，而他能见到彭刚的时候大多都在家里，现在想来，当年还真是矫情。

　　一晃神李季这才想起过去的他究竟有多矫情，烟这种东西和酒一样，解决不了实际的问题但可以让人忘记存在的问题，何乐而不为，两人似乎同时想起过去，相视一笑，这一笑，倒是多了几分真情实意。

　　易然十年如一日的忙，一个月里有半数时间都不在四九城，与易然的繁忙不同，尽管李季已经能够自由活动了，可他除了偶尔下楼买包烟外其他时间都乖乖的窝在悦荟湾里。

　　这座从小长大的城市他太熟悉了，从哪家的早点铺子好吃到哪家的公主少爷秀色可餐，他都如数家珍，前二十多年无法无天的日子里和狐朋狗友逛遍了四九城的大街小巷，一晚上几个局都是常态，喜欢蹦迪赛车和射击的李季有众多的爱好，他不该像现在这样整天无所事事待在家里不是蒙头大睡就是开着电话追剧，现在的他称得上十分乖巧，乖巧的有些反常。

　　在这座他熟悉到不能熟悉的四九城里，他哪都不想去，也不愿去，如果不是为了买烟，他甚至连楼下都不想去，屋外陌生的的氛围时刻让他不安，他知道自己出了问题，却不想改变。

　　易然出差彭刚是一定要跟着去的，彭刚走前特地在楼下安排了其他的人站岗，那群明为保护实则监视的人，彭刚安排的时候没有刻意避开他，李季对于他的安排没有任何异议，对他来说，楼下是谁都一样，他从始至终都没想怎么样。

　　看着李季从楼上下来，阿秋亦步亦趋跟在身后，李季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这半个多月基本上都是阿秋在楼下站岗，刚开始看李季下楼他会恭敬地把车开过来，李季总是摆摆手说去买点东西，两步远的距离用不了车。

　　他们沿着鹅卵石铺成的小路缓缓走向小区内的超市，不急不躁的步伐更像是在逛花园，阿秋总是规规矩矩的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李季虽说从小家境优渥却一直不喜欢这种资本阶级的行事作风，雇佣关系说白了无非就是买卖关系，总得双方你情我愿才行。

　　身后跟这个人怎么走怎么别扭，他总是担心身后的阿秋会踩到他，刻意落后一步和阿秋并排走着，只是走不了几步阿秋又会回到了最初，距离他身后半步选的位置。

　　纠正了几次李季也就不在开口，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得大家都舒服了才行，你舒服或者我舒服都不算舒服，纠正没起什么作用，不过俩人倒是不像之前那般疏离了，偶尔俩人也会聊上几句话，一起走到超市门口，进去拿上几包烟，然后一起站在超市门前点上一下，待踩灭烟头后一起回去。

　　“你一直跟着彭刚？”李季问。

　　阿秋：“啊，是的。”

　　倒真像是彭刚调教出来的人，一切都是规规矩矩的，连话少都一模一样，李季难得想要调侃两句，笑着道：“只会说’是的’？”

　　阿秋听出他并没有恶意，脸颊还是骤然充血红成一片，细看耳根处都泛着红边，嘴唇轻轻蠕动片刻，“我不太会说话。”

　　身边的少年身着衬衣西裤，刻意成熟的装扮却被灵动的眼球出卖，少年看起来也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年纪，李季好奇问道：“你在哪组？”

　　阿秋：“A组。”

　　A组是易然保镖团的内围，内围里的人全部是彭刚亲自调教出来的，直接听命于彭刚，算得上是易然保镖团的天花板了，福利待遇不说，偶尔易然在车上与人打电话漏下来的几只股票都能让他们小赚一把。

　　李季十分诧异，A组的人基本上都是易家早些年就开始培养的人，他们或多或少承了易家的恩情对易家心存感激，毕竟是保护易然的安全，自然得有百分之百的信任才敢把命交给他们保护，他们都是跟了彭刚好些年才有机会被调去A组，而这个少年年纪轻轻竟然进了A组。

　　阿秋大抵不是第一次看到旁人的诧异了，忙解释道：“我刚进A组不久。”

　　李季真心夸奖：“那也很厉害了。”

　　过了会儿又自嘲道：“你们老板还真看得起我。”用这么一群人看着他，还真是大材小用。

　　这话阿秋没法接，也不敢接，红着脸跟在李季身后。

　　李季坐在长廊发了会儿呆，秋风吹落的树叶落在他的腿上，他捏着枯黄的落叶茎部拨动两下，一叶知秋就这么来了，秋风不容小觑，吹了一会儿就觉得有些微凉，李季这才抬脚往回走，刚走出电梯，迎面撞上站在门口的易然，“去哪了？”

　　李季把换下来的鞋放进柜子里，顺手把易然的鞋也放进柜子里，忍不住腹诽，去哪你的人天天跟着你还能不知道？装什么不知道！

　　心里再多的不满也不能表露出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嘴里老老实实回答道：“下去走走。”

　　大抵是工作上还算顺利，易然看起来心情很不错的样子，“换身衣服，施天佑晚上约我们吃饭。”

　　施天佑是易然的朋友，也是孟凡的男朋友，李季想起来孟凡泫然欲泣强忍着落泪泛红的眼眶就止不住的头疼，孟凡情感倾诉过于充沛，他有些招架不住，没回看见孟凡他都感觉自己像是抛家弃子的负心汉，“能不能不去？”

　　易然从台阶上走下来，笑道：“我也不想去。”

　　还没等李季松口气，只听易然接着说：“可是，孟凡下午专程打电话过来，他说你不去就是不给他面子。”

　　他和孟凡从穿开裆裤就认识，这几年李季做了太多伤害他们感情的事，好在那些孟凡都懂，可现在吃顿饭还要推托就有些说不过去了，没个正当理由孟凡明天就能站在楼下骂街。

　　路上照旧是彭刚开车，别指望他能多说一句缓和氛围的话。李季目视窗外避开旁边炽烈的视线，易然有阵子没见到李季了，上了车自然而然将他的手包裹在掌心，偶尔捏两下，嘴里有一搭没一搭聊着，“最近怎么都没出去，你不是最怕闷嘛。”

　　李季放在车窗上的胳膊曲起撑着脑袋，看着路边倒退的建筑随口道：“不想去。”

　　易然打趣道：“阿季，你该不会是害怕见到以前的朋友吧。”

　　李季连忙矢口否认，话出口了才想起后悔，他还真是没脑子，这种时候越是反应激烈越是命中红心。

　　不得不说易然在看人心这件事上都快成精了，他甚至要比李季肚子里的蛔虫还要了解他。

　　心灵相通有些时候也未必是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