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切情深》深夏

3、孟凡

　　易然把他带回来后似乎就忘记了他的存在，李季倒是落个清闲，一个人在悦荟湾住了一个多星期，期间只有刘嫂每天过来做饭，彭刚偶尔过来陪他吃个饭，顺便询问他有什么需要。

　　他没什么需要，可心怀忐忑惴惴不安的日子并不好过，如悬挂在头顶的达利克摩斯之剑，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就掉了下来，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知何时才会落下的刀最疼，他从第三天开始就提出要见易然，迟迟没有得到回应。

　　彭刚打过一次电话请示，电话结束后就委婉拒绝了他，“易先生出差去了外地。”

　　这种鬼话七年前的李季可能还会信，这会儿在听只觉得这种毫无新意的敷衍有些可笑，谁不知道彭刚是易然的总管大太监，皇帝出宫了他不得陪驾，还能有时间在这吃饭？

　　一个人的生活无聊得紧，李季也动了不少小心思，趁着彭刚接电话的功夫想偷溜出来，刚打开门就被门口的人毕恭毕敬的挡了回来。

　　易然还真是一点机会都不给他留，势单力又薄，李季别无选择，只能等着皇帝什么时候能想起来他的召见，这一等就是半个多月。

　　浑浑噩噩的半个多月里，李季时不时地恍惚，每天早上睡眼惺忪看世界的时候，屋外天已经大亮，匆忙从床上爬起来，满脑子都是“完了完了，店里肯定忙的要死。”的罪恶感。

　　着急忙慌爬起来找拖鞋，柔软的地毯在脚底摩挲，软绵的触感拉回思绪，看着屋内陌生的摆设李季才恍惚过来身在何处。

　　捋了把即将遮住眼帘的头发，抬手揉了揉眉心，掬一捧凉水泼在脸上，抬头看向镜子里满脸水珠自己只觉得陌生，什么都没变，又似乎什么都变了。

　　混沌的日子里是心慌意乱，清醒后的日子里只剩下不安，即使——，他再也没有什么不能失去的。

　　好在，易然终于想起他了，这天一大早他打开房门就看见了坐在客厅沙发上看文件的易然，一如既往的黑色，黑色西服套装穿在他身上矜贵稳重，安静地坐在那里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俊俏的外形加上得天独厚的气质，任谁都得多看两眼，李季仗着他垂眸看文件，站在门口隔着几步的距离肆无忌惮打量他，每次见到易然他都忍不住感慨，老天对他还真是宽厚。

　　易然察觉的他审视的目光，抬头看了眼，继而又低下头随意道:“醒了，过来吃饭吧。”

　　李季一言不发，兀自超着餐厅走去，随手扯过椅子坐到餐桌前，见不着人的时候一肚子话想说，真见着人了，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易然收起文件跟了过来，坐在他的对面，彭刚已经把饭摆好了，明食府的蟹黄包香味弥漫散开，浓郁深幽的香味充斥在整个餐厅里，不得不说，此美食实乃一绝是也，早上起床夹起一个蟹黄包，挑开晶莹剔透的外皮嗦上一口烫嘴的汤汁，将美味锁在唇齿之间，在配上一碗他家的特色油茶其中的快乐妙不可言。

　　氤氲的热气夹在两人中间，易然说：“你喜欢的，趁热吃吧。”接着兀自端起属于他的那份常年不改的黑咖，黑咖啡配蟹黄包，李季不敢苟且。

　　曾经的季少评价过易然对黑咖的执念胜过他老婆，这话对却也不对，毕竟易然不喜欢老婆。

　　皮薄馅大的蟹黄包外皮晶莹剔透，筷子轻轻挑开个口，汤汁顺着开口出流出来愈发诱人，蟹黄包得配汤一起吃才好吃，打包带回来的虽然冒着热气却远不如刚出锅的美味，嗦上一口烫嘴的才正宗。

　　只是，如今的李季再也不是那个心血来潮开车两个小时就只为吃口烫嘴蟹黄包的季少了，现在对他而已，有个吃就不错了，自然也不会嫌弃蟹黄包不够烫嘴。

　　餐桌上又是意料之中的沉默，易然本身就不是个话多的人，偶尔与彭刚聊上两句工作上的事，除了开头那一句，像是直接忽视了李季这个人，他不开口，李季自然也不会主动开口，隐晦的将这半个多月的不满进行到底。

　　易然偶尔看向沉默的他，看着他孩子气的模样只觉得新鲜，太久没见了，李季的每一个神情于他而言都生动活泼。

　　餐桌上一沉默效率明显提高，本该沐浴阳光恣意享受悠闲时光的早餐在不到十分钟内迅速解决。

　　彭刚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手，提醒道：“都安排好了。”

　　易然点头示意知道了，看着李季说：“收拾一下，等会出去。”

　　“去哪？”李季问。

　　“去了就知道了。”

　　车子稳当停在Z.Q门口，Z.Q两个简单的字母是白色的，挂在黑底门头上，十分显眼，黑色的门头简约大气，时尚的劲头呼之欲出。

　　李季坐在车上抿着嘴不肯下车，易然开门下车，从车后绕到他那边帮他打开车门：“下来吧。”

　　活像是哄小孩的举动更让李季厌倦，满脸抗拒道：“我不想来这，换一家。”

　　易然轻笑道：“孟凡知道你不想让他挣钱恐怕得记恨上你。”

　　谁不知道孟凡嗜钱如命，连店名都是挣钱的缩写，认真的态度跟闹着玩一样，李季仍冷着脸不肯下车，易然在旁边撑着车门看向他，极为耐心地等待。

　　易然不是第一次来了，店里不少人都认识他，且不说自身独特的气质，单说他每次来都是老板亲自接待这一点，这人要么位高权重，要么对老板十分重要。

　　易然在门口等的一点都不着急，下车那会儿他就看见着门口的人往屋里跑，肯定是哪个有眼力劲的跑去通知了孟凡，他不着急，李季却着急了，易然站在人店门口摆出这样的姿态过于显眼，他不得不和易然商量着赶紧离开。

　　易然的态度明显有所缓和，还没等李季松口气儿，一个挑着丹凤眼的俊美男子从屋里走出来，一看见车里的人骂骂咧咧吆喝着：“季老二你拿什么乔，我这里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了是吧，你这么能耐你出来干什么，你怎么不捅死你姘头在里面呆一辈子……”

　　易然警告的眼神如刀光剑影般投射过来，孟凡讪讪闭了嘴，可行动一点也没拖拉，走到车前一把扯开易然，拉着李季的胳膊把人拽了出来。

　　也不知道孟凡这几年吃什么了，这么大的力气，李季被拽出车门时踉跄下才站稳，抿着嘴一言不发，不是刻意扮高冷，他只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关系再好的人也会因着时间的变迁渐行渐远，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

　　李季和孟凡是被动的渐行渐远，不管因为什么，终归是远了，孟凡的话更像是把双刃剑，一面刺向易然，另一面狠狠扎向他，他知道这不是孟凡的原因，孟凡只是把那些他刻意遗忘，不敢轻易触碰的过往赤裸裸撕开展现在众人眼前而已。

　　抛开这些不说，他实在受不了两个大男人当街搂搂抱抱，默默抽出孟凡怀里的胳膊。

　　这个不留痕迹的小动作无声中讨好了易然，却瞬间激起孟凡新一轮的轰炮，立刻掩耳盗铃的背对易然骂道：“现在躲我？你他妈从穿开裆裤就跟老子睡，老子扯个胳膊你他妈躲着……”

　　周围炽热的目光围着闹剧中心的三人来回盘旋，脑海中一场九十八集的大型连续剧剧本都写好了，李季终于忍无可忍开口低声呵斥：“闭嘴。”

　　孟凡愣了两秒眼圈泛红吼道：“老子他妈三年都没见你，你他妈让老子闭嘴……”

　　李季看着站在旁边坦然接受众人目光洗礼的易然，低声骂了句，按住孟凡发狂的手低声道：“丢不丢人，进去说。”

　　孟凡这才恍过神，眼底恢复几分理智，瞥了眼周围看热闹的人，妖媚的桃花眼一瞪颇有几分气势：“都不用干活吗？还杵着干什么，怎么不搬张椅子坐着好好看啊，要不要买票啊。”

　　门前的人一哄而散，装模作样地小跑着回到岗位上，目不斜视继续手里的工作，但时不时偷偷瞄过来的目光暴露他们的好奇心和求知欲。

　　好奇是人之常情，凑热闹也是，一楼大厅里做造型的客户自持身份不屑去看热闹，强按着耐住心里的好奇，眼巴巴看着三人上了三楼。

　　能被孟凡亲自带上三楼的人屈指可数，Z.Q是孟凡经营的一家私人造型室，刚开业时凭着一手高超技术和对时尚敏锐的嗅觉加上精准营销，理所应当火了一把，惹了不少人慕名而来。

　　孟凡也是机敏，趁着热度托人攀上了天后曲婷，花大价钱自费订了套复古墨绿的高定，单是那件高定就抵得上当年店里半年的收入了，孟凡下了血本，那件高定自然不凡，侧腰处用金线手工绣着柄如意，简约大方，孟凡大胆将头发用手打卷推出波纹固定在两侧，身后的头发精心打理后似是随意垂在肩上，全身的装扮融清纯妩媚简约为一体，却处处透着小心机。

　　果不其然，曲婷参加活动那天惊艳的造型直接爆上热搜，借着曲婷的影响力加上孟凡刻意营造出的高端私人订制设计，Z.Q趁着当年的时装周一炮而红，从此之后整个工作室升了不止一个档次，人来送往非富即贵。

　　李季打量工作室的布局，一楼开放型大厅，二楼私人定制，三楼是办公区，沿着楼梯上来时看见二楼隔间装修成不同风格，倒不失是一种情调。

　　孟凡安排助理倒水，带着二人进了办公室，坐在自己的地盘上似乎冷静不少，逐渐缓去初见时的激动，此刻冷着脸看着对面沙发上的两人嘲弄道：“易总这么忙，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

　　易然无所谓他嘲讽的态度，抿口水揶揄道：“这不是来给孟老板送钱了吗。”

　　孟凡冷哼一声：“我这庙虽小也不缺易总那一口饭吃。”

　　易然侧头打量一番，意味深长道：“孟老板这里可不小了。”

　　Z.Q所在的这条商业街是易氏前几年开发的，主打高端品牌入驻，周遭都是国际知名品牌的门店，Z.Q正处商业街内最好的位置，四通八达来往便利，这块地早在商业街刚开放时就签约了，硬是被施天佑从中撬了下了交给孟凡瞎折腾。

　　隔壁同一户型都是一年八位数的租金，这栋楼只留了成本价不说，施天佑自己还贴补不少违约金，怕是到现在孟凡还以为房东人好。

　　调侃两句就够了，易然赶在孟凡骂骂咧咧开口之前转换态度，客气道，“麻烦孟老板高抬贵手帮阿季收拾收拾。”神态诚恳自然仿佛之前挤兑的话都不是他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