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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2 ...

  •   黄臻偶遇李榆的当天上午,方梓桑和杜鸣正式签署离婚协议。黄臻陪同他们去民政局办手续,领回了《离婚登记申请受理回执单》。
      从民政局出来,黄臻问:“你们一起回去还是各走各的?”
      杜鸣看向方梓桑,“你去哪儿?我送你。”
      方梓桑笑了笑,“不用了,我订的车到了,一会儿去提车。你慢点儿开,保重。”
      黄臻笑道:“还有三十天熟虑期,你们还有机会反悔。”
      方梓桑借着戴手套的动作,低头小声骂了句:“神他妈的熟虑期。”然后抬起头,笑靥如花,“黄臻,谢谢你。杜鸣,我走了,再见!”说完,脚步轻快地走了。
      杜鸣看着她的背影,心像个快要炸开的高压锅,“这个女人怎么这样?你不知道,她提前一个月就买好了房,搬完了家,好像终于甩掉了两个大包袱一样!难道她对我和儿子就没有一点点留恋吗?!”
      黄臻撇撇嘴,“注意措辞,对她而言,是甩掉了你这个大包袱,人家没不要儿子,只是你要儿子的理由也蛮充分的,人家让着你。”
      “老黄你站哪头的?!我是你老板还是她是你老板?”
      “你和别人打官司,我站你。你和方梓桑嘛,我站理。我也走了,下午约了客户,拜拜!”黄臻说着戴上太阳镜,朝停在路边的车走去。
      民政局门口,只剩下了杜鸣,形只影单,好像瞬间老了十岁似的,佝偻了下去。

      他从未有一时一刻想过要和方梓桑分开,这不该是他们的结局,他们明明那么相爱,相知相惜,生就应该在一起。
      提出离婚后,他们长谈过一次,眼泪浸湿了整整一盒抽纸,最后方梓桑起身作总结陈词:“我很珍惜我们在一起的十二年,走到今天这步,你没有错,我也没有,我们都可以坦然承担彼此,希望分开后你能好好生活,比现在更好。”然后走进洗手间,洗了脸,重新收拾整齐,带着身份证和户口本出了门。
      再回来时,方梓桑已经买好了房子,着手开始搬家。
      满登登的一个家,每天腾空一点点,一个月后,已经简单得像个样板间。
      因为方梓桑勤于整理,杜鲁门又被养成了很好的习惯,所以整个房子跟六年前刚搬进来的时候没有什么两样,看不出哪里旧了,哪样家具有磨损,甚至连客厅里那盆望鹤兰都没有多一片或者少一片叶子。

      方梓桑见杜鸣愣愣地盯着那盆花,笑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把它养得挺好的?其实这已经是第三盆了,平均两年换一盆,生命力最顽强的那盆,养了三年半。”她走过去,给花浇水,“杜鸣,你太久没有在这个家生活过了,你每天早晚在家的时间加起来不到两个小时,周末更是连你的影子都抓不到。门门今年就要上小学了,可你知道他幼儿园的门朝哪边开吗?知道他最喜欢哪个老师吗?”
      杜鸣无言以对,方梓桑句句在理,没有无理取闹,他确实将整个后方都交给了她,他以为自己在冲锋陷阵,其实是在丢疆丧土。
      “‘可我有什么办法呢?我要给你们母子更好的生活啊!’你是这样想的吧?”方梓桑放下浇水壶,擦干净手,坐到杜鸣对面的单人沙发上,“什么是更好的生活呢?有上限吗?杜鸣,我和门门确实过着不错的生活,所以我感谢你的付出,所以我不能允许自己既要还要,这样的日子我过不下去了,再煎熬恐怕就是两败俱伤,现在分开,对你我和孩子,伤害都是最小的。”
      方梓桑的脸在杜鸣的眼中逐渐模糊,与记忆深处的少女重叠。
      天色暗了下来,方梓桑去厨房,不一会儿端出热腾腾的饭菜,又把在自己房间里上网课的儿子带去洗手,然后,坐下来吃饭。她仔细地给儿子摘了一小碟鱼肉,哄着孩子先喝了一小碗玉米排骨汤,提醒他坐直,矫正他拿筷子的姿势……
      杜鸣突然觉得自己是个旁观者,观察着妻子和儿子的日常,而整整六个年头,这个日常里都没有他。
      这令他悲从中来。

      李榆赶到医院的时候,方梓桑的床边围了一圈人,她喘匀了气,一一打招呼:“叔叔,阿姨,姐夫,欢欢,门门……”她有些艰难地咽了咽口水,“黄律师。”
      众人聊了一会儿,护士进来赶人。方梓桑的父母带着孩子先回去了,黄臻不知道用什么理由劝走了杜鸣,病房里便安静下来。
      凌欢把削好的苹果递给方梓桑,话却是对李榆在说:“这位方女士可厉害了,昨天出的车祸,今天才想起来通知家属。而且呢,还把昨天刚刚提的车撞了个半身不遂。”
      李榆关切地问:“桑桑姐真的只是腓骨骨折啊?全身都检查了吗?”
      方梓桑咬了口苹果,“嗯,跟我儿子上次骨折在同一个部位,母子连心啊!这破车花了我三十多万,结果刚开出来就给我来了个悬挂故障?老娘饶不了他们!”
      凌欢又递给李榆一个苹果,“对对对,饶不了他们,那你也得先把伤养好啊,还有啊,悬挂虽然不怎么好用,气囊倒是真不错,不然车撞树上了,你可就不止擦破点儿皮和一条腿骨折了。”
      李榆不开车,因此听不太懂她们关于汽车性能的讨论,有惊无险就好。
      她们在病房里又坐了半个小时,护士再进来的时候,语气已经十分不客气了,“虽然是单人病房,但也得遵守医院规定吧?你们一直讲话,让病人怎么休息?休息不好怎么康复?”
      凌欢和李榆败退,在护士的督促下迅速撤离现场。

      下午不上班,李榆接受凌欢的提议,去她工作室玩儿,晚上一起吃饭。
      车上,凌欢故作严肃地质问:“小鲤鱼!昨晚去哪儿野了?还学会夜不归宿了?!”
      李榆从实招来,“去找野男人了。”
      凌欢大笑,“哈哈哈真的假的?你真跟黄律师搞到一起去了?”
      李榆白了她一眼,“用词要文明啊小凌同志,我们就是刚好碰上了,就在一起喝酒,后来我喝大了,人家黄律师把我送到酒店,让我不至于冻死在街头,就这样。”
      “啊?就这?唉……没意思。”凌欢表现得大失所望。
      “那你以为呢?酒后乱性?真到酒后就乱不了性了。再说了,我昨天刚刚失恋,黄律师也不是趁人之危的人啊。”李榆索性将昨天发生的事情都跟凌欢说了,包括自己的心理活动。
      她说得很简单,或许昨晚有很多很多话需要找人倾诉,但是情绪就像碳酸饮料里的气儿,放了一宿,消失殆尽,人便成了一瓶无趣的糖水。
      凌欢认真地听着,李榆叙述得很平淡,甚至有些无聊,她明白,她没有在她最想倾诉的时候聆听,她因此开始反思自己最近是不是有点儿重色轻友,对姐妹疏于关心了?李榆现在所说的未必是全部想说的,那么,表姐呢?

      方梓桑确实没有告诉她们全部的真相,实事上,在事后认定是悬挂故障之前,她开车走神了。
      她提了车,跟着导航七拐八绕,无意中开上了一条很眼熟的路,她仔细辨认过才发现,这是她和杜鸣被合伙人坑害,卖掉房子抵债,回到这座城市后第一个出租房所在的位置,再往前不到一公里,就是那座筒子楼了。
      回忆排山倒海而来,瞬间将她淹没。
      音响正好播到一首歌,她没听过,应该是刚才4S店那个小姑娘帮她测试蓝牙的时候点了什么新的歌单。
      她没开智能屏,空耳只听到这几句歌词:“我真的陪他淋过大雨,真陪他冬季夏季,真的与他拥抱黑暗里,真牵过他的手臂……关于他我有太多的勇气,都是真的好梦不醒。我真的有过思念成疾……”
      她立刻按开智能屏,设置了单曲循环,用余光瞟着屏幕上滚动的歌词——
      “我共他飞过地球万里
      也一起熬梦想朝不保夕
      曾躲进了长街寂静
      承诺只去有对方的前程似锦
      ……
      世人猜测真的假的不信宿命
      可我早把他安排进全部余生里
      ……
      我真的有过思念成疾
      真的爱看他背影
      ……”
      很快的,她开始看不清楚,她努力地眨眼,但快不过泪水弥漫的速度。
      事故就是在此时发生的,她连人带车跌进了路旁的绿化带里,车轮打着空转,蓝牙音响摔得接触不良,仍断断续续地唱着——
      “……
      真的为他有盔甲坚硬
      真的吻过他侧颈
      我们曾在高朋满座中
      将隐晦爱意说到最尽兴
      可我只看向他眼底
      而千万人欢呼什么我不关心
      ……”。
      杜鸣的右侧颈喉结旁边,有一颗小小的黑痣,方梓桑喜欢亲吻那里,能感受到他喉结的错动和有力的脉搏。那里总是被衬衫的领子遮着,小小的痣随着他的动作若隐若现,只有她能在他脱去衬衫的时候仔细地观察,认真地亲吻。
      今后,再也不能了。
      方梓桑嚎啕大哭,是哪怕被催债人逼到墙角,哪怕出租屋整夜漏雨,哪怕用父母送她的大提琴砸向追赶他们的流浪汉的时候,都没有过的崩溃和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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