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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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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流哗哗地冲过发丝,方美在花洒下闭着眼。洗发水的泡沫丰盈绵密,像一场温柔的雪崩,从头顶一路倾泻,滑过肩膀、细腰、臀线,在大腿内侧稍作徘徊,最终缠绕过膝盖与脚踝,堆积在下水道口,形成一小座即将消逝的雪山。
她伸手抹了把脸,水珠顺着睫毛滴落。脚趾在泡沫里动了动,那抹鲜红的指甲,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格外刺眼。
是的,她今天心情很好。或者说,是五年来从未有过的松快。
五年前,父亲方平生在家突然倒下。那个约好来下棋的学生救了他一命,却没能救回他左边的身子。偏瘫。曾经在讲台上谈笑风生的艺术系教授,如今被困在电动轮椅里。
今天的学生讲座,是父亲病后第一次重返讲堂。学生们围着他说了两个多小时的话,眼里的敬爱一如往昔。结束后,父亲坚持自己上厕所。方美在礼堂外等着,却等来了一通语气决绝的电话:
“去检查艾滋。现在回家拿结婚证,今天必须离婚。”
方美握着手机,指尖发白。
当年父亲醒来后拉着她的手,非要她见见裘海正——那个在他病床前削苹果的年轻教师。黑色高领毛衣裹着紧实的肌肉,低头时睫毛很长。
“就当是报恩吧。”父亲说。
于是二十五岁的方美死了。新婚之夜,她穿着镂空黑裙,像个待价而沽的商品。而裘海正始终耷拉着。直到她打开他的平板,看到两个交叠的男性躯体。
“原来是个0啊。”她当时竟笑出了声。
此后主客卧分居,相安无事。偶尔有浑厚的男声在隔壁响起,她还会贴墙细听。这场婚姻成了最好的掩护——他保全体面,她获得自由。
直到今天,父亲在厕所隔间里,亲耳听见了女婿和另一个男人的喘息与撞击。那些粗重的低吼、露骨的调笑,让一切伪装土崩瓦解。
“爸爸对不起你。”电话那头,父亲的声音苍老而疲惫,“以后不管你嫁不嫁人,爱男人还是女人,我都不再过问。”
离婚手续办得很快。她主动揽下“不能生育”的罪名,裘海正红着眼眶签了字。晚上回家,她和父亲以茶代酒,聊到护工来催。三年荒唐婚姻,终于落幕。
回到家发现停水,她便来了这间澡堂,想洗去一身尘垢与伪装。
却不料,一转身,对上了那双清冷而慌张的眼睛。
水汽氤氲中,卓力安就站在那里,像一尊被时光遗忘的雕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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