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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青洛(一) ...

  •   风戚染兀自望着窗外,天气意外的好,呆坐半晌,她轻轻吐了口气,事已至此,她一向杀伐果决,从不手软,今次竟有些期盼着所查非实,又或是,尚有转机……
      低头瞧着自己的手指,张开又握紧,分不清是心痛多些,还是不甘多些。
      风戚染再次轻叹,起身出门往东仙苑。

      到得院中,人却不在,“大公子呢?”
      “公子说去花园转转,不让婢子跟着。”缇双答道,“公子最近似是心情不好,常常一个人出去。”
      “嗯。”风戚染微微颔首,“不管他要做什么,由他去。”
      “是。”缇双恭敬应下,虽是跟在青洛身边多年的贴身侍女,但她清楚,谁才是这公主府的主人,她真正的主子。

      风戚染本想回北辰殿,行至半路却又一念思量拐了弯。

      “公主。”怜香瞧见她忙见礼,“公子方才回来,歇下了,婢子这便去叫。”
      “不必,我在此闲坐些时候,等他起身。”她坐在柳树边的石凳上,自己被扰了清梦,他们倒睡得舒坦。

      怜香守在门边,不停地往里面瞧,心里默不断念着“公子快醒醒公子快醒醒”,希望她家公子能在睡梦中听到她的祈求。
      可显然并不怎的管用。
      直到临近午时,段漠云方才迷迷糊糊地自床上坐起来,这床也未免太舒服了些,实是让人不想起身。
      怜香一个箭步冲进去,捧着衣裳道:“公子您可算起身了,公主来了,在外头等您呢。”
      “公主来了?”段漠云眼中一亮,顾不上洗漱便跑出去。
      果然,戚染靠在柳树上,像是睡着了。
      他悄悄走过去,坐在她对面。
      一阵风吹过,将她的发丝吹乱,段漠云不自觉地伸出手去,替她理好,收回手之时,风戚染睁开了眼睛,回望他。

      这是第二次,段漠云如此近的看到,这双冷冽却又藏着些怆然苍凉的眼眸,眼波中带着的那丝柔光,似是偶然被人窥见的软肋,又似乎,只是他的错觉。
      总之,段漠云脸颊透出了红晕……

      风戚染亦瞧着他,眼前那清澈透亮的眼睛如同此刻阳光,照进了她心里,那双眼眸不似青洛撩人,不似苏明颜悲悯,不似霍君离诡谲,清透、羞涩,好似一眼可望到他的心底。
      这样的眼眸,她此生所遇,凤毛麟角。
      “我还当是今晨之事吓着你了,特意来瞧瞧,你倒是睡得香。”风戚染理了理发丝道,“住的可还习惯?”
      “嗯,很好。”段漠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一不小心……睡过了……”
      “无事。”风戚染瞧着他的样子不禁失笑,继而正色道,“前尘往事,我皆不再问,但你既已决定留在这里,须知晓些厉害。
      现今你被定了死罪,罪名未脱,我不过是强行将你自牢中带出,这段时日切莫出门,免得惹上麻烦。”
      段漠云懵懂点头,“好。”
      接着又急道:“我没有伤人!”
      “我知。”风戚染站起身,“你不过是旁人的替罪羊罢了。
      梳洗用午膳罢。”说着转身离去

      春风楼
      “公子,赤腥草已长成形,是否要采了?”药园的赤腥草成熟,舞墨来请示自家公子。
      苏明颜瞧了瞧外面天色道:“再过几日,我瞧着这几日便会有一场大雨,等雨过了再摘不迟。”
      “今日可有发生什么事?”或许是出于长久以来形成的某种直觉,他隐约觉得今日府中气氛有些不对。
      “今早有人闯入府中要抓六公子,将公主吵醒了。”舞墨道。
      咝,苏明颜倒吸了一口凉气,怪不得,公主的起床气……
      他不由忆起最初跟随风戚染出征之事……

      彼时的风戚染早已声名鹊起,倒非因养男宠、肆意妄为等等出格之事,而是因她年纪轻轻已身经大小百余战,杀伐之果决,手段之狠厉,让人不寒而栗。
      既是洪宪帝最忌惮之人,亦是他手中最狠、最快的刀。
      那回两军对战,清晨天还微微亮,敌军便叫嚣起来,他很是不解,风戚染那时已经是战名在外,对方为何还如此嚣张。
      而他亦是第一回见识到,玉面修罗被吵醒,发鬓散乱,寒冬腊月只着一件单衣便提着剑冲了出去,回来之时,一身白衣已被血染透。
      他无法形容那时所见的情景,鲜红的血顺着剑尖与衣摆滴落下来,在身后凝成一条暗红色的血腥之路,白皙的脸上也沾着点点血迹,与冷漠的神色相对比,更让人不寒而栗。
      他恍然觉得,那道浸在血中的白影,眼中的冷漠肃杀,仿佛回到了相识前,他在一众传闻中,所认识的奉安公主。

      奉安公主的起床气,果然名不虚传。

      而作为医者,他亦明白,她每日事务繁多,劳心劳力,能歇上一歇的时候弥足珍贵,此种情况被人吵醒,确然会让人极为暴躁,放在她身上,显然便更加变本加厉了。

      苏明颜微微蹙眉,收回思绪瞧着外面忽而阴沉的天色,那一手将现今的中原霸主天敬帝扶上王位并坐稳了江山的人,可不是这般任人欺辱的脾性,如今不过是为了天敬帝,多了许多忍让罢了。
      可人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被时间冲淡了记忆,那些触目惊心的杀戮在他们的脑海中逐渐模糊起来,敬畏之心亦在慢慢淡化。
      他轻叹一声,“待有一日公主忍无可忍或是不必再忍……”
      大开杀戒血流成河,也不过顷刻之间。
      苏明颜未再说下去,转而道:“将我配的安神茶煎了给公主送去。”他忽而有种预感,今年或许该多备些安神茶。

      风戚染自碧柳轩里出来,心绪却始终不宁,不知不觉行至倚光阁后的若湖,抬眼却见一道青影伫立湖边。
      站在原处望着那道身影,忆起初见他之时,那般单薄瘦弱的人,不过几年时光,已然成长为能独当一面的大公子了。
      然而他眉间紧锁,似有心事,而他心中所想,如今她大概可猜到七八分。

      青洛站在湖边,望着这一湖碧水,神思有些恍惚。
      他永远记得那场大火,漫天火光似要烧尽天地,满目鲜血,耳边尽是凄厉的呼喊。
      十三岁的少年,自名门望族的公子,转瞬变成丧家之犬。
      死里逃生并不能给他带来欣喜,尚显瘦弱的肩膀,要于朝不保夕的恐惧中,扛起血海深仇的责任。
      而养尊处优的少年公子,比血海深仇离他更近的,是饥寒交迫、无处容身……

      那日,是寒冬中再平常不过的一个早晨。
      破庙佛像后,衣衫破碎的少年被冻醒,好不容易寻来的干草被其他乞丐强夺,他便只得躲在佛像后,勉强可避些寒风。
      少年睁开眼睛,有些失神地望着佛像。
      神佛慈悲,普渡世人,大概会因他落魄至此,勉强恕了他的不敬。
      轻叹一声,他强撑着起身,若再不出去找些吃的,怕是仇未报,便要饥寒而亡。
      于佛像前跪拜,他谢过神佛这小小的庇护,方才离去。

      他自小读书明理,便是落魄至此,也实难张口乞讨。
      每每只是站在一旁直直看着,有时会有人不耐烦地扔给他点什么让他赶紧滚。
      然而天气愈发寒冷,出门的人少了许多,大半日过去,他腹中仍空空如也。
      三四日未进食,此刻他眼前已有些恍惚,耳中混混沌沌听不真切,却忽而涌入一声吆喝。

      “馒头!刚出锅的馒头!”正是午饭的时候,卖馒头的小贩卖力地吆喝着,这三大屉馒头要尽快卖掉,冷了便没人要了。
      热腾腾的白面馒头,对饥寒交迫的人,机具诱惑力。
      他望着街对面那些热气腾腾的白面馒头,不自觉地咽了一下口水,小贩正忙着收钱,并未注意四周……
      自小读圣贤书,他不停告诫自己,便是落魄,也不可行偷盗之事。
      可身体却有自己的意志,着了魔一般一步步往对面馒头摊走去……

      “让开!都让开!”华丽的马车疾驰而来,所到之处人仰马翻,路人忙不迭地避让,而他眼中只剩冒着热气的馒头,内心做着最后的挣扎。
      突然间,他只觉得身子一轻,冻僵的身体甚至未来的及感觉疼痛,便摔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何事?!”马车骤然停下,车内的风戚染险些被甩出去,所幸她反应机敏,及时拽住了一边的窗幔。
      “回公主,撞到了个小叫花子。”车夫道。
      “死了么?”
      “好像还有气。”
      风戚染蹙眉思量,近日朝中有心者意图以她的狠厉手段做文章,此时不好再生枝节,“带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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