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你还爱着我》花池雨

7、第七章

　　第七章 新年连队的一天

　　营区的天幕微微亮起，寒冬里的黎明比其他季节的黎明都显得更静谧。

　　营区孤零零地坐落在层叠无穷的山林之间。森林在那没有尽头的深远处，还向着更远的地方延伸，无穷无尽。

　　在这里仿佛一个人便可以成为一个世界。没有人会注意，没有人知道今天会做什么，此刻在做什么，有没有牵挂的人。

　　这片土地很大，大到自己一个人都无法走出去，同时又很小，小到这个地方，连另一个世界的人，在地图上都找不到。

　　这一条路，只能凭着自己的信念走下去，孤独地走下去。那个信念，没人知道是什么。

　　在房间里的顾飞宇，在号角声还没响起前便苏醒了。这是他在五年的军旅生活——四年的军校生活和毕业工作的一年多时间，已经形成的生物钟。

　　他躺在床上，来了一个长长的闷哼，便伸直了整个身体。从手臂一直到温暖被窝里的小腿，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让他此刻倍感舒适。他摸索着床头柜边上的手机，看了下时间，此时不过才凌晨五点半，但他顺手便将床头灯给打开了。

　　他看着手机里蔚蓝的天空和叠拼着蓝色的迷彩斑纹的主屏，并拨弄着屏幕，翻看了所有的留言和未接。似乎并没有急着回复的消息，这让他突然特别想那个他驯服不了的女人。

　　他拿着手机，翻了个身子，趴在白色的棉枕上。床头灯的光，透不过他的侧脸。他的侧脸，挡住了一部分暖黄的光，却把他的侧脸轮廓映衬得愈加的清晰——短短的寸头下，是一张下颌线清晰，棱角分明的侧颜；微微带着小驼峰的高鼻梁，挺拔一直延伸到鼻尖；一双略微不自觉地张开的薄唇，被手机屏幕上的亮光，反射出细闪的光芒。

　　随着他手肘的挪动，覆盖在他身上温暖但轻柔的被褥，顺着他那麦色光滑紧致的背部滑落到腰间。

　　他用指尖拨弄着，打开了手机相册，轻轻地拨开了几张照片，反复地来来回回看。那几张照片，是昨天上午程莹颖在俱乐部工作的时候，他趁陆协理没注意偷偷拍下的。照片里的程莹颖人物像并不是很大，或许那个距离来说，这已经是顾飞宇所能拍到最大的限度了。

　　顾飞宇的指尖在照片里来回反复地继续拨弄着，一会用指腹放大照片，仔仔细细地端详着程莹颖的样貌，一会儿又缩小，连嘴角都不经意间透露出甜味的笑。

　　顾飞宇深吸了一口气，又转了个身，忽然想到自己竟然忘记了要她的电话和微信。他琢磨着接下来要如何得到她的联系方式时，却想到自己似乎已经把她得罪得不轻，便甚是懊恼起来。

　　自从那天顾飞宇去接程莹颖，在后视镜里看到了程莹颖那张单纯中带着羞涩的脸，那张让他兀自想要靠近的脸，那一刻开始，顾飞宇就已经不能控制想她的冲动了。

　　顾飞宇不明白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他也没有深刻地反思过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但他见不得程莹颖对他的忽视，对他的不情不愿，对他的冷漠和对抗。

　　顾飞宇收拢了思绪，起身去洗漱。

　　不远处的三号楼里，程莹颖床上的被子还在随着她平稳的呼吸此起彼伏。

　　随着号角声的响起，整个营区像是从黑夜中醒来。连队宿舍传来了匆忙声、值班员的催促声。炊事班窗上弥漫着缭绕的雾气，透出厨房朦胧的亮光。

　　伴随而来的又是新的一天的集合与操练。

　　程莹颖微微蹙眉，困意正浓，还不舍得从温暖的被窝里起身。她继续在床上蜷缩着，只露出半个脑袋。平时虽然要上班，但是也没有凌晨六点就起的习惯。

　　她一下子也不能适应这魔鬼时间般的作息，磨磨蹭蹭地还是拖拉到最后的一刻才起床捯饬自己。

　　程莹颖一边刷牙，一边查看早晨的新闻消息，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程莹颖嘴里还含着一口泡沫。

　　“喂，赵组长，早上好啊，这么早有什么工作安排吗？”

　　“一会儿我们得先去参加一个升旗仪式，做个采访，之后我们再去吃早餐。升旗仪式七点开始，你们动作都迅速些，这个事情比较严肃。仪式结束后会有领导讲话，你和小彤到时候做个简单的记录和拍照。其他的工作等我们去吃早饭的时候再具体做安排。”

　　电话里的赵组长语气显得有些催促。

　　“好的，好的，我一会儿就下来。”

　　程莹颖加快了刷牙的速度。在房间里开始来来回回地忙起来。

　　六点四十分的时候，大家已经在招待所门前集合了。

　　一夜之间，营区已经变成了一个张灯结彩的世界，到处都可见节日喜庆的氛围。连队门口也都挂起了小灯笼，贴上了新年的祝福语，树枝上也穿上了彩色的飘带。

　　一眼望去，尽是喜庆。

　　程莹颖环顾了所有的人，没看见那个她不经意间会想起来的顾飞宇，收回视线时刚巧被蒋以凡捕捉到。

　　蒋以凡闷笑道：“怎么要找谁吗？”

　　“哪有，我只是好奇营区一夜之间变化这么大。”

　　程莹颖显然觉得自己掩饰地很好。

　　蒋以凡却故意引程莹颖注意：“如果你是要找顾参谋，我到是知道一点信息。”

　　“我没找人，更没找他。”

　　程莹颖还是假装毫不在意。

　　“嗯哼。”

　　蒋以凡又故意咳了两声，说：“我起来的时候，好像听到隔壁303房间的人，已经步履如飞地小跑出去了。”

　　程莹颖有些惊讶，但却还是没有表露出好奇心。

　　“是吗，没想到那么早啊。”

　　“可能吧，毕竟是军营的人，自律和听从命令是他们的天职。”

　　说这话的蒋以凡心里还是很欣赏顾飞宇这点的。

　　“那他这个人还算有个能让人看得见的优点了。”程莹颖不假思索道。

　　“现在可是很少年轻人能有这样的优点，估计连很多成熟稳重的优质男性都未必能做到像他们那样子的自律哦。如果在工作生活方面能做到如此自律的话，我想他以后在他感情方面，应该也会是个自律的优秀男友。”

　　蒋以凡的话仿佛在暗示着些什么。

　　程莹颖却笑了笑。

　　“他脾气这么不好，还不一定能找到女朋友。”

　　蒋以凡意味不明地看着她。

　　“像顾参谋这样的人，是需要一个可以制服他的人。”

　　程莹颖再笨也不会觉察不到这话是有意无意说给她听的。

　　“万幸我不是那个人，哈哈。”程莹颖从未担忧似地回应他。

　　坐上接他们的车时，他们才从陆协理那里得知，新年的第一天按照规定都是要举行隆重严肃的升旗仪式的。

　　车子将他们缓缓带到了操场边上的大道。工作人员开始陆续下车，跟随着陆协理往操场方向走去。

　　远远地就看见了已经在操场上穿戴整齐和排列有序的官兵战士们。他们在庄严的主席台下，等待即将开始的升旗仪式。

　　天已经开始亮了起来。

　　远远的那一整块一整块的堂堂之阵，是一片天空色的蔚蓝。他们在这片土地里扎根，与蓝天为伴，与战车为伴，与雷达为伴。天空就是他们的背景色，作训场就是他们挥洒了青春的地方。他们披上天空的蔚蓝，是别人身上乞及不到的颜色。

　　工作组所有的人员，都在那庄严和肃穆的氛围下，不经意间也感染了自己。敬佩这一群官兵战士的同时，也仿佛经过了一场内心的洗礼。

　　程莹颖第一次感受到了顾飞宇生处的环境是怎样的一种神圣。她此刻脑海里翻腾着的想法是，往后再也不能用自己的偏见去看待顾飞宇他这个人，至少在他出现在这样的场合时，她不敢去亵渎某些东西，而这些东西，却是顾飞宇身上息息相关的。

　　大家在升旗的那一刻，集体肃立。随着旗帜的冉冉升起，眼神都一直追随着，直到整个仪式结束。在台上领导讲话，程莹颖和小彤便开始了她们的工作，程莹颖负责录音采集，小彤则在一旁负责留影。

　　仪式结束后，各营各连都被分别带队有序地离场。程莹颖目光不自觉地开始找寻那个她刚刚改变了一些看法的人。

　　然而并没有找到顾飞宇的身影。也是，人群里这么多的人，都穿着同样颜色的制服，每个人都看去那么的相似。远距离的找寻那个她并不熟悉的身影，就像在忙碌的街头上找一个只见过一面的人的一样，是件不太可能的事情。

　　她猛然觉得自己并不熟悉他，即使他们有过两次的亲密行为。

　　“莹颖，你和蒋少，还有小彤，上午和下午有个任务，就是跟着一位优秀的连队主官，去记录他一天的军营生活。这个之后我们要做一个纪录片。”赵组长边啃着馒头，边跟大家安排道。

　　大家点了点头。

　　新一年的第一天，大家似乎都在忙碌的工作中忘记了昨晚的跨年，没人想起。在这里所有的跨年仪式都显得意义不大。跨年在他们这群承担着保家卫国、在站位前沿履职尽责的战士们面前，没有任何的意义。

　　对程莹颖来说，也只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个夜晚。跨年对她来说并没有事实上的任何改变。她已经不再是需要靠着打鸡血和鸡汤文过日子的人，所以没有特别安排的搅扰，对她来说就是一种幸福。

　　在陆协理的引荐下，大家在二连的连队见到了即将要随拍一天的连队主官付连长。

　　“您好，付连长，我们几个今天会跟随您，记录您今天一天的工作和生活。如果工作和生活上有什么不便，就请您跟我们说一下。我怕我们的随队随拍会打扰到你们的正常的工作。”程莹颖面带微笑，礼貌性地说。

　　“同志们，你们好。感谢你们对我们连队工作的支持。早上的工作就是按照队内日常管理条例来执行。基本的训练、整队之后，我们今晚有个新年晚会的彩排活动，都可以随队跟拍。”付连长客气地说道。

　　付连长二十八岁左右，军校毕业后就直接分配到了这里。他那张看着黑黢黢、有细小裂痕的脸上，带着常年饱经风霜后的痕迹。这些痕迹本不应该在他这个年龄出现，他也应该像城市里的这个年纪的人一样，拥有自己的护肤品，拥有一张令所有女孩子都羡慕的光洁肌肤。

　　即便是这些痕迹，似乎也掩盖不住他作为一名合格的军人的帅气，而这种帅气并不是城市里的男人的护肤品能保养出来的。

　　连队所有的战士们吃过早餐之后，开始陆续回到自己的宿舍，整理内务。

　　程莹颖和蒋以凡，小彤都开始亦步亦趋地跟着付连长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付连长换了一身作训服，头戴作训帽，已经稍息跨步威严地站在连队的楼下。

　　“你们今天都没吃饭吗，都没力气吗，能快点吗？速度！速度！集合！”付连长开始大声对着整幢连队宿舍喊道。

　　而程莹颖他们几人只是远远地站在一旁，不好打扰。

　　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开始此起彼伏，而后是一阵密集的脚踏声。

　　陆陆续续地跑下来许多的小战士，步伐紧张，开始有序地排起了队伍。

　　只见他们一个个装备齐全的样子——穿着蓝色迷彩作训服，束起了腰，脚上一双冬季款的系带黑皮靴，挎着褐绿色的水壶和黑色的斜挎包。

　　他们手上端着枪，昂首挺胸地站立，等待着付连长下一步的指示。

　　“上午我们主要训练的内容是单兵战术，所有的，立正，稍息，立正，报数…….向右转，南作训场集合。”付连长带着洪亮的声音命令。

　　程莹颖几个跟随着战士们到了南作训场，观看了他们的训练。其中包括卧倒、持枪卧倒、端枪卧倒、低姿匍匐、高姿匍匐、侧身匍匐，滚进等等。

　　一整套动作下来之后，战士们也开始有些疲惫。付连长见战士们状态积极，下午还有其他的彩排活动，便提前让他们准备回去休整。

　　程莹颖跟在付连长身后的不远处，虽然没有和战士们一起参与到训练中。但一路过来的小跑和紧随，也让他们几个吃不消。程莹颖觉得普通人和战士们的体能根本比不了，不禁想对着他们竖起大拇指。

　　结束了上午的训练，战士们也回到队里做了休整，程莹颖跟着付连长开始到各班的宿舍去。付连长和战士们聊天，同时也及时地给予战士一些奖励和夸赞，做好他们的思想工作。

　　忙了一个上午的时间，程莹颖没有看到顾飞宇的身影。

　　“在想什么呢？”蒋以凡边收拾自己的设备，边问程莹颖。

　　“没什么。我在想文案要怎么构思。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了解这些战士。我都不知道要怎么描述他们的工作，文字在他们面前，实在是太苍白无力了。”程莹颖收起那短暂的游离。

　　“的确，我也是第一次接触军营。比起他们，我们实在是太渺小了。”

　　“还有你没见过的世面吗？蒋少可是周游世界，见我们之不能所见啊，今天的一个日常作训，就把蒋少你给震撼住了？”程莹颖打趣道。

　　“你应该懂的，这种感觉和你在外边遇到的都不一样。”蒋少还是一副敬佩的模样。

　　“嗯，是啊，都是值得敬佩的人。”

　　“大家都收拾一下，准备回去吧，下午还要随付连长开展下午的彩排。”

　　按照今天之前的想法，程莹颖肯定觉得顾飞宇他又在哪找了个地方自己偷懒去了。但是当她深入了解了连队主官的辛苦和不容易之后，便开始收起了之前的些许偏见，不再把顾飞宇想得那么的不堪。

　　或许，他在这个时候，应该也正在忙碌着吧。

　　下午，付连长的连队里，还是按照原来的计划，进行今晚迎新晚会的彩排。付连长只是作为监督在一旁进行一些指导。因此下午的工作对大家来说都算得上是轻松的。

　　“程同志，今晚的晚会，我就是带着战士们去体育馆，和他们一起就坐观看。该有节目的就上节目，你看你们，如果有自己的安排的话，可以不用跟着过来。”付连长亲和地解释说。

　　“嗯，那也行，开晚会大家都放宽心地去高兴高兴。我们在，战士们估计心里都会有些局促放不开。”

　　“你们的座位，陆协理员有给你们安排好吗？”

　　“有的，有的。都已经安排好我们的位置，谢谢您。”

　　“好的，那你们可以先回去准备准备，晚会是八点钟开始，估计战士们七点半就已经带队入座了。你们七点半左右到就可以。”

　　“好的。到时候陆协理会带我们过去的，您放心。今天看到大家忙碌的连队工作和训练，真是辛苦了。我们也跟着麻烦了您一天，就怕耽误到大家正常的工作开展。”

　　“哪里，哪里，还是辛苦你们，跟着我们到处跑，天还这么冷。非常感谢你们过来支持和关心我们官兵战士的工作和生活。”

　　“客气了，那我们就先回去了，之后还有什么工作安排，我们再过来。”程莹颖客气中带着感激。

　　“好的，我送你们回去。”

　　程莹颖离开连队的时候，听到战士们在宿舍里传出来了欢声笑语。

　　是啊，每个人都期待着新的一天。那是一种期待，一种带着兴奋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