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你还爱着我》花池雨

6、第六章

　　第六章 暗恋是暗地里盖了一座城堡

　　顾飞宇离开房间之后，房间里除了能让程莹颖平息的安静外，她还意外地发现，空气中竟留下了顾飞宇蓝黑色毛翻领皮夹克的味道。

　　这种独有的皮质气息，让程莹颖的思绪从码字的工作状态中抽离，回到了此刻的放松和慵懒中。她打开桌上的iPad，点进一个音乐软件，循环着自己的歌单，慢慢陷入了凝思中。

　　手机突然来了提示，她收到了一个短信息。

　　程莹颖双手抱膝，在椅子上坐着。她将桌上的手机拿了起来，看了来信，是蒋以凡发过来的消息。程莹颖有些许的期待和一丝丝的兴奋，点开了蒋以凡的对话框。

　　[午安，很抱歉打扰到你休息的时间。但工作上有些问题需要等你的回复。我这边的视频已经做了初步的剪辑，想问一下，你那边对应的文字编辑整理好了吗?]

　　[嗯，还差几句总结的话语，就可以给你拷贝过去。一会儿就需要做排版吗？]

　　程莹颖轻轻地松了口气，伴随着一丝没有想象中期待的失落感。

　　[嗯，不急的。你忙完可以告知我一声。你过来的时候，给我一个消息。我在一号楼的305室，辛苦了。]

　　[客气了，蒋少。大概五分钟就可以，我五分钟后过去找你。]

　　[好的。]

　　程莹颖看着自己和蒋以凡的对话框——上面的文字,没有任何她曾经所幻想过的任何一句她想要听到的话。

　　或许，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并不会因为某个人的遐想多一些，关系就会出现改变。从一开始的起点到终点的臆想，都已经安排好了一个没必要开始的结局。

　　遇到蒋以凡的那天，沙城的天气——天晴却冷。那样子的冷空气，仿佛是在催促着每个单身的人快些去找寻另一个温暖的人。恰恰那天，在飞机上遇到的那个文质彬彬温暖儒雅的蒋以凡。他有程莹颖曾经幻想过的男人的所有美好的一面。

　　那天他身穿一身休闲服装，像极了那个17岁青葱岁月里的干净且带着肥皂香味的少年。即便是遇见他的那一天，岁月也没有在他的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却给他身上多添了些沉淀下来的平和与沉稳。

　　那天第一次见蒋以凡，程莹颖在他面前出了丑。但那一刻的悸动，让程莹颖陷入了自己无限的遐想中无法自拔。当每次单独面对他的时候，程莹颖的眼神总会宣告出她的神思并不属于此刻，脑子里飘散的都是一些不着边际的事。

　　这一切却都逃不过历练多年的蒋以凡的眼睛。其实以他的经验，蒋以凡已经看穿了这个在他面前不自觉会露出赧色的女人的小心思。

　　过去的程莹颖并不会这样，她已经在六年前的那次分手——在失去爱的能力的路上越走越远。此刻的她更不想去多做任何一步改变——试图想要去得到某一个谁。

　　她偶尔会自问，是自己失去爱的能力吗，还是害怕失去被爱的能力？

　　程莹颖把整理好的文字版稿件拷贝出来，准备将U盘给蒋以凡送过去。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太过唐突，还是按照之前蒋以凡约定的那样，提前给他发了消息。收到的回复，还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的——好的，连多余的表情包都没有。

　　程莹颖走到了对面一号楼的三楼，305室要比303室，更靠近电梯的出口。

　　程莹颖观察着那一长排房间，看到303室的顾飞宇那没有动静，才默默往305室走了过去。

　　她并不是害怕让顾飞宇看见自己去找蒋以凡，而是她一时半会也不想见到顾飞宇。

　　她按了门铃，很快，蒋以凡打开了房门。

　　“你来了。进来吧。”

　　蒋以凡示意程莹颖进门。

　　程莹颖将u盘递给他，尽量让自己显得自然些，说：“文字版的我都编辑好了，你看下，你还需要根据视频做哪一些更改吗？”

　　当程莹颖看向蒋以凡的时候，蒋以凡正试图用一个稍微笨重的小纸箱挡住开了一半的门。

　　程莹颖知道蒋以凡在照顾到她作为一个女性在职场上和一个不熟络的同事单独呆在一个房间时，会产生的担忧情绪。

　　作为一个看着绅士儒雅的男人，蒋以凡在这点上的确是做到了一个女性所需要的被照顾到的细节。

　　程莹颖看着蒋以凡那穿着白色休闲长衬衫的背影，心里又多想了一些什么。

　　但她很快就把这种感觉归为了好感。这不能肤浅地说是一种暗恋，更没有任何的形容词能形容此刻的感觉，即便那是一种飘渺不定的情愫。

　　程莹颖久久地伫望在他的身后，即便是一个码字为生的人，这一刻也会变得词穷。她觉得他身上有她所期待过伴侣的所有的特质，或许就是这些特质，是让程莹颖不受控制地想要靠近蒋以凡最根本的缘由。

　　她能看清自己心底湖水里那一片清晰的波纹，也是这一份清晰，让程莹颖同时也看到了蒋以凡与自己的不同。这一种不同，是程莹颖不能明白的，这或许就是程莹颖欣赏他的理由。

　　但她不懂他，甚至连他的身高、爱好、背景、生处的环境、遭遇都不了解，可能连基本的“认识”都算不上。

　　这一切都在秘密地发生着。在一个人清醒的脑海里发生着，就像是自己经历了一场撼动天地的暗恋，在暗地里为那个人建造了一座属于他的城堡。

　　但是，所有的事情如果是没有人提过，就便不曾发生。

　　可这是成年人的清醒啊，越是清醒便越是克制，程莹颖也不例外。

　　蒋以凡看出了程莹颖发愣的表情，特意提高了些许的音量对她说：“在沙发那坐一会儿吧，我一会儿把笔记本电脑拿到茶几上，我们再讨论一下。”

　　“好的。”

　　程莹颖走到沙发边坐了下来。

　　蒋以凡在餐边柜边问道：“程编辑，要白开水还是美式呢？”

　　“白开水吧，谢谢。”程莹颖浅笑回他。

　　蒋以凡拿着一杯美式和白开水走到沙发边上，将手中白开水递到了程莹颖的面前，并叮嘱她：“小心点，有些烫。”

　　他选择坐在单独的沙发椅上，和坐在斜对面的长沙发上的程莹颖保持着大概三个座位的距离。这是不管在哪，都应该和女性遵守的社交礼仪——保持恰当的距离，是对别人的尊重和礼貌。

　　程莹颖看着这一幕，不自觉地想起了那个动不动用蛮劲的顾飞宇。简直无法想象这两个人如果都同时坐在自己身边，会对比出如何的天差地壤之别。

　　蒋以凡喝了口美式，对旁边的程莹颖征询道：“我们从第一帧的画面开始插入文字，你看下这个设计，可不可行？”

　　“嗯，一起看看。”

　　程莹颖和蒋以凡都集中了精力在宣传短视频的制作上。

　　不知不觉半个多小时过去了，蒋以凡尝试着从头开始测试一遍，两个人一起观看是否还有不足之处。

　　察觉到程莹颖手上的水杯已经空了，蒋以凡起身，微微俯身弯腰道：“给我吧，给你再倒一杯。”

　　“好的，谢谢。”

　　由于大家都把精力全灌注到了视频上，此刻的程莹颖没有被自己那些天马行空的想法给牵制住，不管是肢体动作还是言语之间。此刻她庆幸自己还能显得从容。

　　看着初步剪辑出来的视频，画面上那位获得荣誉称号的老战士，在家属和亲人的陪同下接受上级的颁奖。
　　留影的那一幕，眼里噙满着泪水看着身边的妻子时，蒋以凡突然打破了此刻的安静氛围。

　　“能有这样彼此坚守的伴侣真难得。人生过往，稍一转身，不管对的还是不对的那个人，都不会再见了！”

　　蒋以凡感慨，边用那细长的手指扶了扶鼻梁上的金丝眼镜。

　　程莹颖听到蒋以凡话风的转变，像是朋友之间才会深入的话题，觉得有些诧异。

　　“嗯，或许吧。”

　　蒋以凡深吸一口气，伸了个懒腰，然后再次抿了口咖啡，像是在对自己说出来的话并没有期待得到任何他满意的答案，问她：“程编辑有过让自己坚守的人吗？”

　　程莹颖感觉到了蒋以凡和自己此刻的放松，像是两个年龄相仿的人在一次偶然的机遇中，不问彼此的过往，只是单纯地放下心中的防备，聊着彼此心里都不为他人知道的心事。

　　“曾经有过。”

　　“那现在还在等吗？”

　　“我给了自己一年的时间。”

　　“给自己一年的时间等他回头吗？”

　　“不，我给了自己一年的时间去放下。”

　　“那是那个人的遗憾吧。”蒋以凡用安慰似的口吻道。

　　“无所谓了，可能我并不是那么长情的人吧。”

　　“可能你没有遇见那个最让你放不下心的人。”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程莹颖一脸期待地等着他的回答。

　　“是——如果她说，她能把星星采下来给我当晚餐，我都会信的那个人。”

　　蒋以凡那陷入了沉思而变得扑朔迷离的眼神，像是在告诉全世界，他心里住着一个连面都见不到，却又想着跟他有以后的人。

　　程莹颖明白蒋以凡话里的意思，这么赤裸裸地宣告自己的归属，就已经是在拒绝了全世界吧。

　　“那你现在还好吗？”

　　“回国之后还不太适应，我想应该和你一样，也需要一些时间吧。”

　　蒋以凡收拢了自己的情绪。对他来说，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和表情已经是一件游刃有余的事情了。

　　“嗯嗯，会好起来的。”

　　听到他这么明确的话，程莹颖已经慢慢地开始释然了，接受了她心里对蒋以凡保留着的一丝情愫的幻灭。

　　“你呢，你现在好吗？”

　　程莹颖打趣道：“我挺好的，心里没有被谁禁锢着，哈哈。”。

　　蒋以凡却看穿似地对她说：“我看你好像被那个顾参谋给气到哦。”

　　程莹颖被这么一说，却显得有些闪烁其词。

　　“嗨，小孩子的玩闹罢了，我也就是当时有点生气，并没有太过在意其他的。”

　　蒋以凡浅笑：“真有意思，我看他对我敌意挺大的。昨晚还来我房间这里，说要和我换一个房间。”

　　“啊，为什么呀！”

　　程莹颖觉得顾飞宇就一直会做些莫名其妙的事。

　　“他没明说，我猜他是不想让你路过我的房间吧！”

　　蒋以凡开始不由自主地从微笑渐渐变成了大笑。

　　程莹颖并没有去多想顾飞宇的奇怪行径，说：“莫名其妙，别管他！”

　　蒋以凡看了一眼程莹颖，还是继续浅笑，煞有其事地说：“嗯，可能吧，我明白他！”

　　两个人在这一次敞开心扉的聊天中，都慢慢地对对方多了一些工作以外的信任，像两个相识已久的朋友，可以交换一些彼此心里不为人知的秘密。

　　时间又过去了半小时，两个人都在认真地做着自己那一部分的工作。

　　程莹颖侧着脸，稍稍转头看着蒋以凡那张略微削尖的瓜子脸，白里透着淡淡的稳重气息。

　　或许这个就是她应该保有的最后的念想了吧。

　　她明白蒋以凡今天的一席话语，他们彼此之间，可能可以有进一步的关系，但那关系是被他排除在情人之外的朋友之间的关系，最多也只能到这一步了。

　　程莹颖和蒋以凡都是同龄人，彼此之间并不需要说得太明白，两个都是想要从世界得到温暖的人，都想好好周全自己身边所有事情的人，并不需要太过直白的解释。

　　蒋以凡能看透她心里藏着的小秘密，程莹颖也能捕捉到蒋以凡那藏在内心深处的伤口。就这样为止就好。

　　看上去发生了什么，但是确实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不管是程莹颖一个人内心的百转千回也好，还是蒋以凡那洞察一切的缜密的观察力，这一切都只在两个人之间，很默契地回应了两个人答案。

　　程莹颖准备离开的时候，已经开始坦然地面对了自己内心的一场历劫。

　　好在，那个暗地里搭建的城堡，还没有开始动工。庆幸之余，程莹颖也十分欣慰蒋以凡可以真诚地在她面前坦言所有。

　　以后没有结果的事情，就不要开始了。

　　程莹颖起身和蒋以凡说自己准备要回去，蒋以凡微笑着送她，并将抵挡在门口边上的小纸箱拿走。

　　正要提起来的时候，听到门口有脚步声。

　　蒋以凡瞬间起身，看到那个剃着平头的，脸上带着些许不羁的顾飞宇，正偏头盯着他。

　　顾飞宇转过身，瞪了一眼蒋以凡，又将目光全部落在蒋以凡身后程莹颖的身上。

　　顾飞宇一个大跨步，手臂便越过了蒋以凡，想要拽住程莹颖的手臂，试图用力把程莹颖从蒋以凡的身后拖出来。

　　“顾参谋，都是年轻人，没必要动粗吧。”

　　蒋以凡抱着小纸箱，身体一下子往前走了一步，挡在了程莹颖的身前。

　　顾飞宇摆出一副宣示主权的样子。

　　“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情，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管！”

　　“不管是谁之间的事情，也没必要对女孩子这样拽来拽去，有事能不能好好说，别动粗！”

　　蒋以凡柔和中带着强势的气场。

　　顾飞宇见蒋以凡并没有想要把人留住，又不忍心在别人面前让程莹颖难堪，稍微缓和了一下语气说：“程莹颖，你出来！”

　　程莹颖从蒋以凡的身后走出来，转头对蒋以凡说：“没事，他不会对我怎么样，我一会儿跟他好好说说，你先进去吧。”

　　“真的不为难吗？”蒋以凡有些想打趣她。

　　“不会，我知道怎么处理。”程莹颖尴尬一笑。她并没有在意身后等着的顾飞宇的表情。

　　蒋以凡低笑着，看了一眼斜对面的顾飞宇，然后故意对她说：“好的，有事找我，我一定会到！”

　　顾飞宇稍微扬了扬下巴，还是一脸你想要来干架我奉陪到底的模样盯着蒋以凡。

　　程莹颖转身便要往电梯边上走，原本打算问顾飞宇找她的原因，但她想想，现在又不想去应对这个愣头青，便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了几步。

　　顾飞宇觉得自己又再次被忽略，心里一阵不好受，几步上前，拽着程莹颖的手不放。

　　“程莹颖！”顾飞宇带着些小狠劲低哑道。

　　程莹颖回头，并没有逃避，问他：“什么事？”

　　“不是说好了别躲着我吗？”

　　“我没躲，我正要回我房间。”

　　“你为什么从小白脸的房间里出来，你到底进去做什么？”

　　顾飞宇回头看了一眼305的房门，急迫地想要得到答案。

　　程莹颖理直气壮地回他：“我们有工作上的事情要讨论啊！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这么闲着吗？”

　　顾飞宇语气里还带着刚刚被忽视的一脸怨气。

　　“孤男寡女，谁知道你们两个人在里边做什么！”

　　程莹颖觉得他有些没事找事，微愠道：“你以为所有的孤男寡女，都会像你有那种想法吗？”

　　程莹颖这么说，却似乎提醒了他，顾飞宇痞笑：“有哪种想法？”

　　她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你自己心里清楚！”

　　顾飞宇透过程莹颖直截了当的表情，知道她和蒋以凡在刚刚过去的时间里不会做什么让他不满的事，心里便高兴了起来。

　　“我不好，我错了，我不该这么问你。”

　　“好啊，你的道歉我接受了，那我可以走了吗？”程莹颖话音刚落便要转身。

　　顾飞宇拉着程莹颖的手臂不肯放开。

　　“先别急着走啊，我有事和你说！”

　　她耐着性子问道：“什么事？”

　　“明天在旅里有个迎新晚会，我这有前排的票，已经给你留了位置，你拿着。”

　　顾飞宇说着，边从他那皮夹克内里的口袋拿出一张白纸黑字样式的票递给她。

　　程莹颖疑惑怎么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的票：“陆协理没有给我们安排位置吗？”

　　“有的，其他人的我没拿，我特地挑了个好的位置给你！”

　　程莹颖也没有多想，便接过了顾飞宇手上的票。

　　“那……谢谢了。没什么事我就回去了。” 程莹颖用略带征求他的表情问他。

　　“嗯，记得多穿些衣服，那个体育馆没暖气的！”

　　顾飞宇心里的乐不可支已经掩饰不住，他和程莹颖这次的相处，是目前为数不多和平的一次。

　　“嗯，知道了。”

　　程莹颖将手揣进了羽绒大衣兜里，走了几步，便又回头看了一眼她身后的顾飞宇，忽然有些许的不忍心。

　　“你也快回去吧，多冷啊。”

　　“行了，你回去吧！”

　　顾飞宇此刻有说不出的激动和喜悦。程莹颖顺从他的模样，让他恨不得伸出手就往她脸上捏个红印子，然后告诉全世界：看，她会在我面前老老实实变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