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你还爱着我》花池雨

4、第四章

　　第四章躲着也没用

　　第二天清晨，远处的树林一片昏暗，延绵不绝。天空的尽头处开始泛起了淡淡白色，映出浅橙红的霞光。

　　坐落在树林边上的军营响起了嘹亮的号角声，接踵而来的是断断续续的匆忙的脚步声，而后是集合的声音、报数的声音、唱歌的声音，最后是跑步的声音……

　　在暖和床上的程莹颖已经在号角响起的那一刻便已苏醒。她看了一眼时间，才早上的六点。伴随着一阵困意，她又躲进被窝，闭目养神似地听着周遭的一切声响和动静。

　　由于住在连队的附近，几百号人的集合声、跑步声、歌声，还是听得非常分明的。

　　她在被窝里又蜷缩了一会儿，虽有困意，双眼也带着些疲惫，但头脑却十分的精神。她索性又从被窝里伸出手，拿起手机看了下时间，距离她前一次看时间时，已经过去了半个多小时。

　　此刻，战士们集合跑步回来的脚步声越来越逼近，声音也越来越大。

　　“五公里啊，我爱你呀，一天一个，好身体啊。”

　　“五公里呀，我爱你呀，一天不跑，想死你啊。”

　　“弟兄们啊，加把劲呀，跑完回去，加鸡腿啊。”

　　程莹颖听着战士们五公里的口号声，忍俊不禁地轻轻憨笑起来，觉得这群小战士有种别样的天真和可爱。

　　没了睡意的她，便也起身了。她开了灯，捋了一下自己的齐肩长发，然后去厨房喝水的时候，瞥见的那个微波炉，提醒了她昨晚在303发生的事。

　　这不禁让她脸上出现了一些窘色，但她宽慰自己，别再去想这件事，就当和一个幼稚、尚未成熟的孩子来了一个西式的问候礼，出于礼节性和他吻了一次。程莹颖一直想把他当成一个还没长大的小子来对待，那些发生过的事情，就不会觉得像成年人那样尴尬，需要费心去周全，更不会太当真。

　　成年人总会懂得什么时候该理性，知道感性的时候如何全然抽身，都能相应地给自己找到逃避的理由。只有小孩子才会把事情太当真。她自认为自己已经做了那么久的成年人，就不应该把很多事情都往心里放，这么一想，便让她找到了如释重负的感觉。

　　今天要开始进行第一部分的工作了。程莹颖打扮了一番，然后便穿上了防风的羽绒上衣和裤子，脚上穿了一双雪地靴，出门时带上了自己工作的笔记本和录音笔。

　　房门一打开，走出房间的程莹颖便能看到对面一号楼的房间。对面是安静的，没有任何人在走廊上走动，包括305室，和那间303室。

　　程莹颖看了几秒，没多想便也到楼下去了。让她意外的是，到楼下的时候，其他同事和陆协理都集合在空地上了。

　　她抬眸间，便可看见远离着人群中的顾飞宇——正插着裤兜气宇轩昂地站在一旁等着。程莹颖此前已做好了心里的铺设，那件事已经不至于能左右到她此刻的心情和情绪了。于是她很自然地看了一眼远处的顾飞宇之后，便从容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但是如果有机会能远离他的，程莹颖还是倾向于这么做出选择。

　　“大家都到齐了的话，我们马上出发，一会儿带大家去我们七营，给几位立了三等功的战士做个简单的采访。”

　　陆协理说完，便带着大家分别坐上了几辆勇士车。

　　程莹颖没有先上车，她想等着顾飞宇先上车后自己再选择坐和他不同的一辆车。但见顾飞宇还在原地没有动，大家也都快坐好了，在看到还有一辆车刚好剩两个位置时，她没多想便对刚好走在她身边的蒋以凡说道：“我们一起去坐那一辆车吧？”

　　程莹颖此刻面对蒋以凡并没有任何的生疏和犹豫，而是很平常的语气询问了他。相对于面对蒋以凡，她或许已经不自觉地花了更多的心思去应付顾飞宇，以至于她现在丝毫没有顾及到自己在蒋以凡面前的表现。

　　“好。”

　　蒋以凡回以微笑，一边还伸手给程莹颖提了手上电脑包。

　　“谢谢。”

　　程莹颖这次也没有刻意地去拒绝蒋以凡的贴心举动。

　　站在远处的顾飞宇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觉得那个女人压根就没多看他一眼，还想拉个人就想着躲开他。

　　顾飞宇极不情愿地坐上了最后一个位置——副驾驶座。

　　车子驶入了七营的一个连队，在陆协理的带领下，团队开始了一个上午的忙碌工作，采访的地点安排在了连队的俱乐部。俱乐部挺大的，团队拍摄和采访的地方占用了很小一部分的空间。

　　陆协理和顾飞宇则没有参与进去。陆协理作为接待，大部分只负责了协调的工作，顾飞宇在这，完全就可有可无。他的工作只需要在最后宣传作品完成后，和团队对接，把作品也拷贝一份带回去就可以。这期间的所有活动他几乎可以全程不用陪同。

　　陆协理和顾飞宇的姐夫是同一届军校毕业的铁哥们。顾飞宇来这里出差之前，他姐夫已经打电话给陆协理，让他好好看管他。毕竟刚从军校毕业一年多的顾飞宇，整个人都还没适应军队和社会上的规则，以他那个冲动的脾气，求他平平安安，就算是祖上荫庇了。

　　“昨晚水土不服好些了吗？”

　　陆协理站在俱乐部的一个角落，远远地看着忙碌的团队，边关心地问顾飞宇。

　　顾飞宇没有回头看他，而是心神专注地盯着程莹颖忙碌的身影。

　　他漫不经意，轻轻巧巧道：“还行吧，今天好很多了。”

　　陆协理顺着顾飞宇的眼神，他目光所及之处看去，似乎猜到了点什么，逗弄他似地问：“你昨晚为什么非得让人家一个姑娘家的特地过去给你送盒饭？你小子不会是打什么坏主意吧？”

　　顾飞宇着急地掩饰着内心的想法，极力地否认起陆协理的猜测：“哪有！我是那种随随便便打别人主意的人吗？”

　　“最好就没，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那丫头应该对那个蒋少多少有点情愫。”

　　陆协理在察言观色方面有着敏锐的能力。

　　顾飞宇脸色显得很不甘心。

　　“有情愫又怎么了？男未婚女未嫁的。再说了，他们连男女朋友都还算不上吧？”。

　　“但人家或许能发展一下关系呢，都在一起工作，机会也多，像蒋以凡这种绅士，样貌俊美，家境又好，成熟又不显老成的男人，但凡蒋以凡稍微主动一点，应该什么样的女孩子都能拿捏得死死的吧。”

　　“哥，你能别在我面前提他吗？”顾飞宇心里发酸，措辞显得有些不悦。

　　陆协理似乎看出他的心思，没有揭穿，却还是继续逗笑他。

　　“怎么还不高兴了？你还不至于嫉妒人家吧，你的条件也不比他差啊，除去家境身高样貌这些，你不比他还年轻一轮吗？”

　　“谁嫉妒他？我只是看他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看着就不舒服。”

　　“那你哪来的这么大的火气，年轻人，凡事忍一忍，退一步，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就别管我了。对了，那个丫头叫什么啊？！”顾飞宇眼神又开始聚焦在远处程莹颖的身上。

　　陆协理故意寻他开心道：“哪个丫头，我看那有好几个姑娘呢？你说的是哪一个啊？”

　　“你明知故问吧，那个——最冷最不爱说话那个！”

　　“噢，但你说的那个好像和我认识的那个不是同一个人吧？我认识的她，我感觉对人对事都挺热情，挺知礼的呀，虽说不上温柔可人，但也至少是平易近人。”

　　“嘶——”

　　顾飞宇佯装抡起拳头就往陆协理胳膊肘打过去。

　　陆协理伸手挡住顾飞宇的手腕，笑道：“好了，好了，看你被人看穿恼羞的模样！告诉你还不行吗。那丫头叫程莹颖。”

　　“臭丫头，原来叫程莹颖。”

　　“你可别臭丫头，臭丫头地叫，人家有名字。何况人家工作了那么多年，肯定比你大了不少，都可以做你姐姐了。”

　　“姐姐怎么了，姐姐不更好吗？”

　　“我的天，你可别乱来，你要是这么认真的话，你姐可是第一时间不同意的啊。”

　　“行了，哥。我有分寸的，其他的事你就别管了。”

　　顾飞宇说完，便没有再和陆协理继续这个话题。

　　程莹颖上午的采访工作，很顺利地就完成了。她下午的时间，就是在房间整理好稿子，再和蒋以凡那边对接就可以。

　　程莹颖收拾着自己的设备，正要准备起身时，她看到远处的顾飞宇料想她的工作要结束了，正往她的方向走过来。程莹颖便加快了她的速度，把所有东西一股脑儿地全都放回自己的包里，也没有分类收拾。她火急火燎地和身边的蒋以凡说了句话，便匆匆地小跑了出去。

　　因为在七营的连队采访，理所当然地，晚饭也安排在了七营的连队食堂。程莹颖到食堂的时候，小彤和莉莉已经等在那了，她便走了过去，心里想着：顾飞宇总不好厚着脸皮跑过来，然后坐到她们这一桌。

　　此刻程莹颖的行为表现，说不上是对顾飞宇的忌惮，而更多的是不想和他有任何进一步的交流和接触，也不想劳神去应付一个并不讨喜的小子。

　　若彼此都是稳重而又成熟的成年人，她的故意之嫌已经做得非常明显了，另一方就应该懂得她已经在表态了。

　　但是对方是个愣头青啊，并不能理解得到程莹颖这份故作的姿态背后的意思。

　　正当大家都在饭桌前大快朵颐时，蒋以凡和顾飞宇从食堂门外走了进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们两个人的身上——蒋以凡身穿长羽绒，头戴鸭舌帽，风度翩翩地走在左侧；走在右边的顾飞宇则是昨天那一身毛翻领蓝皮夹克，脸上挂着一副黑墨镜，透着一种少年般飒爽的天真和不羁。

　　迎面而来的两个男人的状态：一个是有着岁月沉淀下来的成熟稳重，一个是带着青涩的蓬勃朝气。

　　顾飞宇环顾了四周，眼神的搜寻落到了程莹颖的角落。他摘掉墨镜，看了一眼蒋以凡，那眼神里带了些警告。蒋以凡回看了他一眼，却抿唇低笑，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顾飞宇旁若无人般地径直走向了程莹颖身边的位置。他挪开了凳子，便坐了下来。

　　程莹颖木然地看着顾飞宇，手中夹着的蔬菜一直停留在半空。

　　顾飞宇直盯着她看，狡猾地笑了笑。

　　顾飞宇环视了一圈饭桌上的其他人，征询道：“我可以在你们这桌占个位置吃饭吗？”。

　　坐在程莹颖旁边的小彤见到帅哥便兴奋不已地掩饰不住道：“可以啊，刚好有位置，非常欢迎顾参谋。”

　　“那我就不客气了。”

　　顾飞宇看着呆愣的程莹颖，边将筷子拿起来，边夹菜送到嘴里，目光好似在得意地挑衅着她。

　　程莹颖已经接受了事实，她很快拾掇好了自己的不自然，把蔬菜送入口中。趁着嘴巴搅动时，用只能自己听见的声音低喃了句：“幼稚鬼。”

　　顾飞宇也意识到了程莹颖在嘀咕他，但他并未听清她说了什么，于是厚脸皮地将耳朵稍微侧过去问她：“你说什么？”

　　程莹颖看着此刻眼前幼稚又得意的顾飞宇，眼神里释放出一种想要压制他的犀利，但又在默默的咀嚼中，忍了下来。

　　顾飞宇在饭桌上反倒细嚼慢咽了起来。他坐姿挺拔，吃饭斯文也有礼节，并没有吧唧嘴，更没有程莹颖所认识的那个脾气不好的顾飞宇的那种莽撞。

　　看到眼前这一幕，程莹颖心里似乎对眼前的这个小子不经意间多了几分别样的感觉，但她自己却并不自知。

　　程莹颖打从顾飞宇坐下来吃饭的那一刻，就开始盘算着要快一些结束晚饭，好能尽快躲开他。

　　几分钟后，程莹颖放下手中的筷子。

　　她站起身，并没有看顾飞宇，微笑着示意饭桌上的同事：“我吃完了，大家慢吃，我先回招待所了。”

　　“莹颖，今天胃口不好吗？怎么吃这么少？”莉莉好奇道。

　　程莹颖随便找了一个借口回她：“是的，有点水土不服吧，胃口不大好，想先回去休息了。”

　　坐在她身旁仔细听着她胡诌着借口，边嚼着米饭的顾飞宇，差点没笑喷出来。

　　顾飞宇心想：好啊，臭丫头，还学会如法炮制了。

　　程莹颖起身离开，后脚顾飞宇也急着结束了用餐。

　　“突然想起点事，我也先回去了，大家慢吃。”

　　他加紧了步伐，跟在程莹颖的身后不远处。

　　两个人都走出了连队的食堂，穿过了连队门前的空地。

　　程莹颖放慢了脚步，环顾了四周，才想起自己早上是跟着车子过来的，这里她一点也不熟悉，正不知道该往哪走的时候，身后的顾飞宇追了上来。

　　“迷路了吧，我可告诉你，这营区可大着呢，一营到七营都不是按顺序来排序的，你走回去的话，可不知道要花多长的时间，况且外边可不是一般的冷。”顾飞宇指着四周，让她明白她此刻的处境。

　　“那我可以回去等他们，之后再一起走。”

　　程莹颖只是不想单独和顾飞宇站在一块，正欲迈出脚步和顾飞宇擦肩而过时，顾飞宇伸出右手，拉住了程莹颖的手肘。

　　“没必要这样吧？”

　　顾飞宇带着些愧疚但又不甘程莹颖对他的忽视。

　　程莹颖知道自己对他疏离的态度，有可能会让顾飞宇很不爽，更甚者会适得其反。但她已经选择疏远他，这件事已经是箭在弦上了，她不得不显得更不近人情些。

　　“这样是哪样？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顾飞宇此刻是有些懊悔的，但他并不是觉得自己不该吻她，而是觉得自己太过鲁莽。他总觉得是因为自己过于着急而把事情变得更糟。

　　“就算昨晚是我的不对，是我冲动，是我混蛋，但是你没必要这样躲着我吧？有话不能好好说吗？”

　　“我没什么话和你好好说的，昨晚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我也不会再去纠结。”

　　顾飞宇头一次觉得自己欺负了女人，良心上过意不去，于是便放低了姿态对程莹颖说：“我知道你在生气，但是你讨厌我也好，恨我也好，你生气的话，你就骂我吧。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你不想骂我，那你打我也行啊，别这样刻意地躲着我，我又不会吃了你。”

　　“我没恨谁，更没有恨你。”

　　“那你为什么要躲着我啊？为什么见到我就逃避呢？”顾飞宇声音渐大，抓着程莹颖的手臂，始终不肯放开。

　　“我……”

　　程莹颖观察了四周，见再无旁人才慢慢推掉顾飞宇的手。

　　“你小声一点，难道你想让大家都知道我们在这里起争执吗？”

　　“上车，我送你回去！”

　　顾飞宇走到停在食堂空地上的车前，将副驾驶座的车门打开，脸颊微微偏转，示意程莹颖上车。

　　程莹颖没有第一时间给予顾飞宇任何反应，站在原地不动。

　　“过来，听到没有？这么冷的天，你要在那站着吗？”顾飞宇强忍心里的无奈，他始终不相信还有他驯服不了的人。

　　程莹颖叹了口气，平复着她被顾飞宇弄得有些燥郁的心，转身就向食堂的原路返了回去。

　　“程莹颖！”

　　顾飞宇一个箭步追上程莹颖，拉住程莹颖的手，使劲将程莹颖甩到了自己的身边，用力地把她塞进了车子。

　　程莹颖顿觉手上发了紧，生了疼。神经弧还在传递出那种火辣辣的刺痛感时，人已经被顾飞宇按在副驾驶座上。

　　程莹颖几乎要把控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她使劲地挣扎了几下，力量的悬殊让她不得不接受当下的现实，于是她放弃了抵抗。

　　“顾参谋，你到底想要怎么样啊？”

　　“坐好，别乱动，我送你回去！”

　　顾飞宇按住程莹颖的肩膀，见她不再表现出抗拒之后，将安全带给她系上了。

　　他回头的瞬间刚好和程莹颖的视线触碰到了一起。顾飞宇看着眼前这张无辜又隐怒的脸蛋和她眼眸里溢满了的委屈，他自己心里又于心不忍了起来，觉得自己好像又犯了错一样。

　　他带着一丝愧疚和心疼，对她轻声说道：“坐好，一会儿就到了。”

　　车子里的两个人都没有再开口。一路上没有言语，没有争执，没有怒火，一直很安静，似乎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和心口的心跳声。

　　程莹颖似乎着急地等待着什么。窗外就像另一个世界，那里充满了自由和安适。

　　顾飞宇开着车，不时地微微转过头去，轻瞄程莹颖。见她看着前方微微低着头沉默的模样，顾飞宇又陷入了几分不忍中。他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地摩挲着，开始略带着些紧张感。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会紧张，他暗自思忖自己是害怕不知道身边这个女人下一步会做什么，还是担心身边这个女人从此疏远了他，不给他再接近的机会，怀疑自己是否已经失去了分寸，心里其实……

　　车子停在了招待所三号楼前。

　　顾飞宇知道程莹颖肯定会第一时间跑出去，所以当车子停靠下来时，他便立刻转身对她说道：“先别动，我来开门。”

　　下车后的顾飞宇小跑到副驾驶座门边，打开车门。他俯下身子，给程莹颖松开了安全带。

　　程莹颖想要起身，却再次被顾飞宇固定住了肩膀。

　　他的注意力锁定在她的脸上——她的眉眼、鼻尖、浅色的红唇。他用那充满了柔和的眼神，仔细地打量了一番。

　　“别再躲着我了，好吗？你躲不掉的！”

　　顾飞宇语气异常的温和，但也听得出来，他言语间带有刻在他身体里的霸道。

　　“我没躲。”

　　程莹颖试图用极力的否认，来掩饰掉她想要躲开顾飞宇的真实想法。

　　程莹颖将顾飞宇用力地推开，慌忙间下了车，径自往楼上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