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045 ...
-
壁立千仞的瀑布峭壁上，耳边是水流如万马奔腾的咆哮声，眼前是倾泻水瀑在结界内氤氲起的雾气，谢晏环顾四周，目光最后落到长剑直指自己的宋凌身上。
他以为他会惊慌，没想到心情是异常的平静，他一双眼睛漆黑透亮，甚至有心情微笑。
“你想杀我？”
宋凌不说话，漆黑鸦睫狠狠一颤。
谢晏习惯她为难时沉默不语，上前一步，原本离他半尺的剑尖直指心脏。宋凌没有表情的脸上闪过一瞬惊慌。
谢晏太了解她，就凭他是宋凌师尊看重的人，他不信宋凌会对他下手。
“你我少年相识，多年互助互利，你曾许诺永不背叛我，我曾发誓永不伤你，到最后，你要为一个外人杀我？那我们之间的相识相知算什么？”
她才认识陆巡多久？陆巡死后，他还以为她恢复正常，没想到还念着那人。
“只有相识，没有相知。”宋凌回答。
他们哪来的相知。她畏惧他，看不懂他行事，他也不懂她。他们相识百年，在一起八年，还不如陌生人了解对方得多。
“那你直接杀吧。我曾发过誓，不会伤你，哪怕你要杀我，我也不会回击。”
谢晏又上前半步，剑尖刺破胸膛，鲜血顺着剑刃滴落下来。
他漆黑眼眸紧盯着宋凌，看见宋凌握着剑的右手下意识后撤，不禁勾唇露出一抹讽刺微笑。
看吧，我让你杀，你都不敢。
宋凌，我对于你，终究和别人不同。我们是拜过天地师长的正经道侣，哪怕没有心心相印，难道外面的人真的能比得上我？
别说一个陆巡，我就算把你所有相知相熟的男修全毁灭，难道你会真的对我动手？
他修长手指捏过剑尖，“我知道他死了你难过，可再难过，那也不过是这段时间内短暂的情绪。等冬雪消融，春暖花开，你就再也不会为一个去年的人伤心。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像以前一样欢欢喜喜在一起。”
“没有欢喜。”宋凌说。
谢晏怔然。
宋凌嘲讽一笑，问：“我都没提别人，你为什么会认定我是因为其他要杀你？是，我是很看重陆巡，想和他在一起，但在我心里，他比不过你。我不会因为你杀了我喜欢的人就要杀你。是你……”
宋凌心脏痛到几乎说不下去，她也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在控诉谢晏，她的眼泪却一滴滴落下来。
“是你一次次骗我，是你一次次瞒我，是你明明做不到赤诚相见却要求我单方面的信任、开诚布公。”
“你总欺骗我，把我当傻子糊弄，你想做的事必须去做，你想得到的东西必须得到，你有考虑我感受吗？你元神分裂，我东奔西走，照顾燕恒，忍受流言，还要担心毁了你仙尊清誉，到最后，是你自己作茧自缚。”
“你走火入魔，我忧心不止，上医仙谷，闯扬刀山庄，为你寻来良药，结果，又是你联合外人骗我。”
“你有在乎我吗？你有尊重我吗？你总说两峰利益，我是你最亲近的人，可事实是，我从来感觉不到你的亲近，我只感受到你对我的看不起。你把我当作你的私有物，所以我不喜欢的人送我礼物你要毁掉，我喜欢的人你不允许存在。你有问过我吗？你有想过，也许只要你开口，我心甘情愿为你毁掉和别人之间的情谊。”
“可是你没有，从来没有！”
“你为什么要杀掉陆巡，你知不知道，他是这世上唯一对我好、尊重我、没有伤害我的人。哪怕得到我的告白他也觉得我是受梦境影响，会害羞的让我等不受梦境影响的时候再考虑和他的关系。他那么纯粹的人，就算不和我在一起，也能给我力量，你为什么要杀了他？！”
谢晏原本在认真听着，神情微微动容，听到宋凌提陆巡后，表情立即变冷，不受控制讽刺道：
“说来说去，你想杀我，还不是因为我杀了陆巡。”
什么纯粹，什么给予温暖，不过是心智不坚受梦境影响被人欺骗。
说什么“只要你开口，我心甘情愿为你毁掉和别人之间的情谊”，背地里明明许诺“我相信不管受不受梦境影响，我都会倾心陆仙使”。
她以为他看不出她想逃。
明昭说心魔蛊无药可解，可他还不是发现解法，他杀了她梦中倾心的解梦之人。她应该忘了陆巡，继续安心地和他在一起，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和他操革相见。
“你说我骗你，难道你没有骗我吗？”谢晏口不择言，“从景明到镜月到邬凉再到那位陆仙使，你若没漏一丝勾引意味，他们会一个个如痴如醉地为你倾倒吗？说什么为我守贞，怎么不见我身边有一个女子纠缠，你身边的男人却越来越多。”
宋凌不可置信地看他，他是在诋毁她吗？
“你以为只有你在忍，我没忍。我忍得够久了，从你喜欢宗外那个镜月就开始忍！”
宋凌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和我和离？难道名正言顺继承仙尊之位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明知道我心里有别人，你却要和我结为道侣；明知道我移情别恋，你师尊却命令我恪守在你身边。”
谢晏虽然疑惑洛华尊者什么时候命令宋凌必须守在他身边，但他也没当回事。
“原因我说过，是你不信！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比你那些宗外的追求者还要喜欢你！你就看不明白吗？！”
如果不是喜欢，又为什么会嫉妒？不过不是喜欢，又为什么宁愿撒谎也要和你在一起？
“明明我们才是金玉良缘，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凭什么要我看着你一次又一次爱上其他人。别说一个陆巡，你就算爱上我师尊，我也敢杀！”
宋凌震惊。
谢晏心中压抑近百年的感情终于在一夕迸发而出，看着宋凌不相信的表情，他心底生出愉悦。
他拉过宋凌，跪下，放低姿态说：“我知道我做错了，可你也有错。你之前数落我的，我以后都会改，你不要再生气，好不好？”
他伏在宋凌腰间，心中琢磨宋凌什么时候会原谅他。
或许是一天一个时辰，或许是一炷香，或许是下一瞬。
他了解宋凌，她最好说话，哪怕她不喜欢他，只要他出言哄一哄，她便会心软。
坦诚相见那次是，妖魔之地前那次是，这次也会一样。
和他预想的不一样，宋凌这次却跌跌撞撞地退出他的怀抱。他抬起头，宋凌手中的剑尖依旧指向他。
“拿出你的武器，我知道，师伯已经将天机伞传给你。”
谢晏脸上做小伏低的神色消失，面无表情。
他阴沉着脸，直勾勾看着宋凌，恍惚间，宋凌仿佛看见最初认识的他。
那时候的他就是这般高傲、阴沉，望向任何人的目光都是高高在上的不屑，他不会耍心机，也不屑于和人玩弄心计，可后来怎么会变成那样？就像变成一个她不认识的谢师兄。
她宁愿和以前阴沉凶狠的谢师兄在一起，也不想和现在言笑晏晏只剩城府的谢仙尊相处一刻。
她想起那年冬季，玄天宗初识之后，某天雪天，有弟子窃窃私语嘲笑她，谢晏冷着脸驱散弟子，随后叫她和他一同去紫微峰，说姮懿仙尊想见她。
她和谢晏并肩而行，肩头落下白雪，她偏头看向身旁高傲介于少年和男人之间的青年，问，谢师兄，你不会像他们一样觉得我存在实属浪费我师尊心血吗？
她还记得那时他冷哼一声，说，是明婳师叔要收你，又不是你威逼利诱要明婳师叔收你，你命好，他们嫉妒你，你管他们做什么，何必为庸人烦心。
现在回想，那一瞬间，看着青年肩头白雪，她有一刹那的心动。
谢晏是她遇到的第一个不会因为她资质差就对她师尊对她好这件事鄙夷的同龄弟子。
她知道那些人是羡慕她，可明确告诉她的，只有谢晏。
记着这份情，所以哪怕后来明知谢晏为仙尊之位娶她，她也是真心想过好好和谢晏过下去的。
哪怕她身负小无情道，活不长久，至少在死前，她愿意真心待谢晏对谢晏好。
可当年给她一分温情的青年再也没出现过，出现在她面前，只有这个像披着人皮深沉似海让她畏惧的谢仙尊。
说什么喜欢她，不过是一贯骗她的手段。
一个人，如果第一次着一个人的道，还可以理解；第二次，实属不小心；若是第三次还相信对方的话，岂非不知天高地厚与虎谋皮。
她提着剑，知道今天百丈瀑，她和谢晏，必须死一个。
谢晏冷冷看着她，半晌，终于站起，天机伞出现在他手里。
他们互相交换心血，解了谢晏曾经发下的心魔誓。
如果可以，宋凌希望这场战斗是谢晏赢。
可惜，她希望落空。
看着谢晏被她一剑刺穿心脏，打下百丈瀑，她心中异常平静。
她仰头望天，结界外下起小雪，恍惚当年。
她知道，她该回宗领罚了。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045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