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恨》鹤然惊砂

3、第2章 蒹葭 云归

　　茶已喝完，萧衍到小街上闲逛，再往前走几步便是君北正街了，萧衍驻足停留一阵，便折首向来时路走去。
　　萧衍乐得自在，在小街上悠哉游哉。身后突然响起喊叫声。
　　“抓偷钱贼啊！他偷了我的荷包！”
　　萧衍停下转身，折扇轻轻扇着，竟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偷钱贼朝自己的方向撞来，他远远注意到偷钱贼的手里攥着一把匕首，他跑过来用匕首划了一下他的肩膀，骂句“起开”便又匆匆跑开，萧衍盯着偷钱贼的身影直到他消失在人海中，被偷了荷包的大娘才缓缓赶来，气急败坏得指着萧衍骂道：
　　“喂！你这臭小子！你发什么呆？！不知道拦住他吗？我的荷包...”
　　萧衍却笑眯眯道：“大娘，你的荷包是什么样子的？”
　　大娘的眉毛皱作一团，却不继续骂了，疑神疑鬼得打量着萧衍，道：“绿色的，绣了两个小娃娃...”
　　萧衍便从衣袖里拿出一个与大娘描述相似的荷包，笑道，“大娘，你的荷包可是这个？”
　　大娘立刻消了气，接过荷包感激涕零，“哎哟谢谢公子，要不是您呐，我们一家三口又要饿上好一阵子了。”
　　萧衍摇摇头道“应该的”又嘱咐下次多注意些不要再被偷了便目送大娘离开了。
　　不远处的茶楼后顾命正细细观察着，瞧见萧衍手臂上的衣服被划了口子，已经渗了血出来，思索道萧衍当真不会武功吗，又瞧见萧衍和那位丢了荷包的大娘攀谈起来却听不到内容，倒是能从表情上猜出一二，萧衍平息了大娘的怒火。
　　待大娘离开，顾命也准备离开时突然听到不远处的萧衍叫了他的名字，“顾兄！顾兄！我在这儿！”
　　顾命摘下斗笠，抬头看到萧衍正扬着扇子向他招手。
　　顾命走到萧衍跟前，道：“好巧。”
　　萧衍笑道，“好巧啊顾兄，雨停后你不是离开了吗？”
　　顾命信手拈来道，“我在这里随便走一走，想买些糕点再回去。”
　　萧衍笑道，“不知顾兄知不知道，君北正街有一家糕点铺，做的糕点精致可口，尤其是他家的金盏花糕，与茶楼的金盏花茶不分伯仲。”
　　顾命偏头道，“你果真对金盏花情有独钟。”
　　萧衍又笑了，“顾兄说笑。”
　　顾命回头望见他眉眼弯弯得笑着。
　　他好像很爱笑，但总觉得他的笑容背后还藏着些什么似的。
　　顾命心想。
　　萧衍笑着，对上顾命望过来的目光。
　　他话不多不少，整个人的气场却让人觉得他本该寡淡少言。
　　萧衍心想。
　　两人心照不宣，各怀鬼胎，互相试探。
　　顾命问他是否愿意带路去那家糕点铺，意料之外得被拒绝了，顾命也不是多做纠缠的人，便只身前行了。
　　萧衍似乎并不乐意前往君北正街。
　　顾命走进正街，君北的正街比其他的小街或偏街奢华许多，来往的人也从身穿布衣的百姓变成了乘坐车轿或穿金带银的少爷小姐，正街很宽，能容纳四辆马车同时通行，越向里走，街道便越奢华富贵，毕竟正街的尽头便是皇城大门。
　　皇城大门后的宫殿，是多少凡人想要踏进的地方，或追名逐利，或宏图伟业，或征战沙场，都是他们的野心，好在当朝皇帝贤明圣徳，没有辜负他们的心愿。
　　皇城里有一座极高的城楼，四角方顶，拔地而起，在众宫殿之中耸立，犹如鹤立鸡群，傍晚宵禁之后，这座城楼便成了皇城之内唯一灯火通明的地方，这座城楼被唤作“锦衣楼”，顾名思义，这座楼所属当朝锦衣卫。锦衣楼的内部构造复杂精奇，机关兵器繁多，书籍资料具备，是查探资料挑选兵器的好地方，然而，这座楼耸立的将近百年里，除历届锦衣卫之外无人再见过其中样貌，于是越来越多的人想要进入皇城成为锦衣卫好一探究竟，却有大半的人折在考核之中。
　　考核不同其他官员科举制度，锦衣卫选取有它独到的一种考核方式，从古至今，已经成为锦衣卫的人中无人外泄这种考核方式，未能成为锦衣卫的考生们也从不泄露它的只字片语，因为这些考生已经命陨于此了。
　　只有这样一段话流传至今。
　　锦衣之位，非常人所得；锦衣之卫，非人非神魔；锦衣之为，非生则灭亡。
　　由于危险性极大，锦衣卫的考核地点也规范在一定区域内，就在皇城后的山河中，群山围起，处皇城西北角，唤作西北山，却不知其中是何物，但尸骨累累，快要成山。
　　萧衍告知顾命糕点铺的名字便离开了，顾命寻了一会儿便寻到了店铺，说要一份金盏花糕，店小二却说他家已经十几年不卖金盏花糕了，很久之前总有一家小少爷来买，后来不知为什么便不来了，金盏花糕便做的少了，久而久之，便不做了。
　　顾命正疑惑着，便听到身后不停的吆喝声，他转身看去，原来是神怡院的娘子们在吆喝，个个都涂胭脂水粉，妖艳万分，俨然一副妖精模样，偏有人喜欢这类女子。
　　说来惭愧，在年少不懂事，最容易骄傲而飘飘然的年纪，顾命将放荡不羁，狂傲潇洒表现得淋漓尽致，但幸好顾命自认清高，进这神怡院进得并不勤快，也不做什么出格的事，只听曲饮酒，也不叫娘子作陪，慢慢的，神怡院的小娘子们都记住了他这副潇洒恣意又出淤泥而不染的做派，争先恐后为他斟酒，顾命不拒绝，但也从不说话，后来，顾命入皇城工作，便不再来过了，只是后来的顾命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情绪越来越平静，话说的也少了，经常冷着脸，却也没人知道这本是他面无表情时的作态。
　　但更没有人知道，那些日子他究竟经历了什么。
　　顾命的思绪被店小二的声音拉回，他瞥见一旁摆放整齐的梅花冰皮糕，道，“麻烦来份梅花冰皮糕。”
　　几年前，他从没注意过神怡院对面有这么一家小小的糕点铺。
　　取了糕点，顾命直奔皇城一侧的山顶，他蜿蜒曲折走了许久，终于有有一座小小的竹屋映入眼帘，他将糕点放在屋外的小桌上，迈向竹屋，朝里屋道，“姑姑，给你买了糕点。”
　　说罢他便坐到小桌旁等候，没一会儿便有一只雪白的手掀开帘子，另一只手拿着一把刀，来人身穿暗紫色长袍，头上只有一支素雅的簪子，点缀着几颗晶莹的珠子，似珍珠，又似露珠，眉心一道细长的红痕，她似乎神秘至极，令人参不透她的本性。
　　“小玺儿这次前来怎么记得给姑姑带糕点了？”女人将刀递给顾命，拆开包裹糕点的纸衣。
　　刀身不宽却纤长，剑鞘雪白，顾命将刀查看一番后道，“碰见一个和你口味同样古怪的人，他说这家店的糕点不错，买来给你尝尝，算是修养霜鸣的回礼。”
　　女人捏起一块梅花冰皮糕，尝了一口，“好吃是好吃，但不及你姑母做的万分之一。”
　　“给你买了十几次糕点了，从不见你说哪家的比姑母做的好，”顾命道，“算是我不走运，有生之年未能尝到姑母做的梅花冰皮糕，死而有憾。”
　　女人浅笑一声说，“你尝过的，在你很小很小的时候，她给你做过一次。”
　　顾命沉默一会儿，低头擦拭刀身，道，“忘记了。”
　　女人没再接茬，又捏起一块，只沉默着塞进嘴里。
　　顾命又问，“你打算一直住在这里？”
　　女人看他，顾命接道，“没想过离开？”
　　女人笑着摇摇头，站起身眺望山中景色，“不离开。”她知道顾命要再问什么，索性直接说了，“凛冬这里降霜最多，就不离开了。”
　　“也不再收纳弟子？”
　　“是。”
　　“那蒹葭门的招式...”
　　“那些东西本就是静女的衍生，至于我的小招小式和你姑母的刀法，你会便可。”她道。
　　女人又坐下，打趣说，“你又知道我的身份，如果我扩大蒹葭门教习我的法式，那还叫如今一家独大的摇光如何生存？”
　　顾命明白有将她困在这里的事与人，便不再多问。
　　他本不是多管闲事的性子，不过是出于血缘所驱使，才叫他问了几句。
　　临走前女人嘱咐顾命，“这次霜鸣伤于刀灵，霜鸣本就是仙灵化器，最怕鬼魅之气侵犯，你与对方交手时恐怕拿刀身挡刀，致使鬼魅之气侵入刀灵，让其元气大伤...”
　　“这么娇气？”顾命打断她的话。
　　女人一阵沉默，敲着顾命的头才道，“霜鸣本就年幼，仙灵又弱，这同娇气有什么关系？你呀，怎么就是不懂疼惜小女孩儿呢？”
　　顾命不满，却也只是沉着嗓子，“三百岁也算年幼的小女孩儿？”
　　“你不知道器灵和凡人的年龄不能相提并论吗？”说着便又朝着顾命的头敲了过去，顾命只好受着。
　　姑姑同侄子的嘘寒问暖结束了，顾命便下了山。
　　同顾命分开后，萧衍发现自己的荷包不见了，心道自己竟被小贼摆了一道，自觉丢脸，便唤人前来帮他拿回荷包。
　　“主君，叫属下前来有何吩咐？”
　　来者是个一身蓝衣的年轻男子，要比萧衍还要年轻一些。
　　他本面如硬铁没有变化，可在听到萧衍的话时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荷包被人偷了，拿回来。”
　　他的主子说他的荷包被偷了，他崇拜的主子竟然被人偷了荷包，他确信偷走荷包的人一定是 个难以对付的妖魔鬼怪，又或是其他什么另有所图的奸诈小人。
　　“敢问主君，偷走荷包的贼人有什么特征吗？”
　　萧衍背手，一只手拿着扇子戳戳自己的眉心，心道这小子是打算让自己丢多大的脸。
　　“头戴棕色布帽，身穿有很多补丁的上衣的，一个平平无奇的凡人。”
　　后面几个字他咬得格外重。
　　下属忙道“是”，虽说他情商有时确实不高，但反应能力还是很强的，比如此时此刻，他已经及时意识到自己惹主子生气了。
　　虽说也没有那么及时。
　　下属连忙跳上屋顶，在一座座房屋上飞檐走壁得逃走，哦不，逮捕偷走主子荷包的平平无奇的凡人贼子。
　　萧衍甩开扇子轻轻扇着，望着下属的身影，深邃的眼神不见底层。
　　他希望云归能活得像个人，即使他是只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