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烬》尘雪鸿

3、决心

　　白玉京正北方位，悬月楼。

　　一个年轻女子在冷冷日光中疾步穿行，她身穿玄色的软甲，腰身佩着一把玄寒铁剑，修长的眉在寒光映射下英气夺目。她快步走到一个房间，敲了三下，一长两短，紧接着推开房门，里面端坐着一个面庞坚毅的中年男子，还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面有郁色，似在听训。

　　“城主，白虹来报，城门外西南方向疑似出现鬼物出没的迹象。”那名女子沉声说道。
　　“详细说。”
　　“今日酉时三刻，本是巡逻城外的白虹五队和六队回来交换巡防的时刻，但却只有五队回来，六队失踪了，派人去寻，六队只有一位队员被找回来，现在还在昏迷中，我们暂时将人扣住，单独隔离开，方弋亲自带人去看怎么回事.......”

　　“可疑，昏迷的人可有外伤？”
　　“没有，这才是最可疑的地方，那人昏迷的症状与被鬼族所伤的症状极为相似，但鬼族要使人昏迷必须有外伤才能成功，可是那人没有。”

　　城主关星野目光深沉，闻声立刻披上软甲，腰佩玄剑，边走边说，“御之，你怎么看？”
　　颜御之面色难看，似乎是想到什么恐怖的事，但她依然冷静地开口，“城主，我怀疑是‘将军’来了。”
　　“十年了，怎么会这么突然？白玉京城内和城外的古战场早就已经被我们清理干净，怎么还会再生“将军”......白玉京近来可有什么异常？”
　　“没有。”

　　关星野狠狠地皱紧眉头，吩咐道：“此时不容小觑，观令去击钟，御之你召集白虹、纯钧，余潮带领纯钧负责疏散百姓，你赶紧地带领白虹加紧巡防，并放龙鹰去西南方视巡情况，方弋回到流光阁和我保持联系，如果情况不对，我们就必须开阵护城。”

　　“是。”颜御之领命，身如飞箭地直接往南城门而去。

　　“观令，击钟之后你待在楼里，不要离开。”关星野步若流星，不等身后追赶的少年。

　　赵观令面色忧郁，却也知道命令不可违，只能烦闷地奔回悬月楼上顶层击钟。

　　戊时一刻，萧秉烛突然从睡梦中惊醒，微微回神，他从床上下去，走到窗前，眼望西南方向，抬手捂住自己的耳朵。
　　好吵——重生之后连觉都不给好睡了吗。

　　萧秉烛的右手无意识地抚摸左手。重生一月，他只顾之寻找招魂的材料重归长眠，无意对这个时代做什么了解，但......招魂术法失败，以他之能，世间术法成功对他来说没有问题，那么招魂术法会失败的原因是什么不言而喻，这具身体本就是个空壳。所以，是哪位手段高超的“好心人”费尽心思造出这个身体，又是谁大费周章地将他拉回来。

　　“我死了多少年，一千多年了吧，谁这么惦记我呢。”
　　萧秉烛眼神染上一点冰冷的笑意，眺望白玉京西南方：“不过，来者是客，不见上一见怕是说不过去。”

　　夜晚的时刻，白玉京城一片肃静，唯有各街区的镇龙塔发出微微翕动的声音。萧秉烛轻手轻脚地走出余家大门，大步流星地顺着街道向西南方走去，走了一会，他停下脚步。

　　他迷路了。
　　长眠了一千多年，他大概睡糊涂了，沧海都变成桑田几轮，白玉京早就不是他熟知的当年模样了。

　　但萧秉烛依旧神色自若，他观察了周围的房屋布局和不远处的镇龙塔，暗自点头，紧接着他飞身跃到一处房屋屋顶，飞快地环视一遍四周的布局，目光锁定，下来之后立刻选定一个方向穿进四通八达的街巷。

　　恰在此时，城主楼之上传来一记又一记的重重钟响，声音古朴厚重，却响彻白玉京，如石落静湖惊醒阵阵波涛。

　　这是什么？
　　萧秉烛反应极快，走到一户人家的窗边听墙角。他耐心极好地听了一屋子的絮絮叨叨，捕捉到了“城主令”、“流光阁”、“躲”还有“鬼物”这些。

　　萧秉烛一边听，一边想起一个萦绕心头的疑惑，既然白玉京城都物不是人也非，为何城中百姓说话的口音仍然和千年前没什么区别。

　　世事如浮云苍狗变化无常，亘古以来能有什么不变的唯有无常变化罢了，这一点不变就显得诡异起来。

　　不过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户主们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自己的家，要走时回头，恋恋不舍地再看一眼家中，只有风声隐隐，草木葳蕤。

　　萧秉烛健步如飞，身形灵巧地躲开时不时冒出来的玄甲卫士，不一会儿抵达了白玉京城的南城门附近。

　　白玉京城从城门两侧起，延伸而出两道弧形的城墙，若白玉京城城墙构局不改，从城门起城墙延伸，将会如蛇伏一般环绕整座城池，在东西南北方各开一口，形成一个完整的圆弧。而城墙却不像寻常，玄玉墨色，却隐隐生辉。

　　城门守卫森严，萧秉烛不动声色地观察，却听见远方传来洪雷般的声音，接着悬月楼那传来一声急一声的钟响，城门的守卫巡防依然保持秩序井然，很快，一个年轻女人带领一队玄兵立刻登楼远眺，一边指挥士兵调布城防。

　　萧秉烛抬眼扫了一眼颜御之，又把视线投向西南，隐约皱起锋锐的长眉。
　　安静了。在他听到的声音里，西南方向一直传来急躁的响动，仿佛有无数人在疯狂地嘶吼，现在却静了，安静得像什么都没有。

　　萧秉烛扫了周围的人，目光定在城楼上的女人，漆黑的瞳孔泛着星星点点的流金色。
　　是个好苗子啊，希望你撑得住。

　　颜御之瞳孔微缩，飞快地仔细环视周围，惹得身边的队长更加警惕。她道：“无事。巡防如何？”
　　“颜统领，一切照旧，无事发生。”
　　“好。”

　　话音刚落，颜御之瞳孔缩成一线，紧紧地盯住遥远的西南方，只见西南天地相接处日光熄灭，黑气涌动，如同黑云压城。城墙远眺的人都闪过慌乱，表情难看，有人难以置信地喃喃出声：“竟然是真的，‘将军’......杀人无活口。”

　　颜御之镇定自若，低声吩咐身边的副统领几句，副统领眼眶微红，却依旧领命驻守在这，颜御之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做了一个战士祝福的碰肩礼，仿佛此去不是赴死，而是赴一场既定的盛宴。
　　“做了‘白虹’，生死都是小事。”

　　不少“白虹”士兵聚集在她身边，严阵以待，无声的表明他们的态度：他们以古剑“白虹”命名，注定断在所有人的最前面。
　　这不是赴死，这是荣耀。

　　“将士们，随我出城，决不能让‘将军’靠近白玉京半步，这是我们的家！”
　　颜御之点兵出城，和所有白虹将士一起奔赴西南方，龙鹰翱翔，生死作陪。

　　萧秉烛耳力极好，听到了所有的动静，他目送白虹离开的身影，目光微动。他似乎下定什么决心，身体轻轻颤抖，抬手捂住腹部。腹部的鳞片早在他昏迷的那一刻就消失了，而伤口在余大娘精心的包扎下恢复极好。此刻，他脸色苍白，额头冒汗，从骨头缝里渗出比上一次更剧烈更冰冷的疼痛，但他的神色却是极为平静的。萧秉烛漆黑的瞳孔迅速被流金色占据，这一次，不只是腹部，他的手臂、小腿等部分躯干也被玄色的鳞片覆盖住。

　　萧秉烛薄唇微启，闭上双眼，无声地、压抑地喘了几口气，深深地呼吸，然后趁城门还未完全关闭，尚留一线时，如一阵漆黑的风悄无声息地快速出城，直奔西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