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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白衣 ...

  •   正阳一千一百一十三年八月,正午,飞雪又入重山。

      太阳悬于天际,斜斜地洒下一地光辉,阳光被巍峨雪山的寒意渗透,泛着冰冷的苍白。

      在阳光终年照射不至的地方,无穷无尽的黑暗是亘古的存在,唯有一道人形的光环无声矗立,如同沉睡的星辰散发柔和的光辉。

      隔着无穷恒河沙数的遥远处,沉寂的黑暗中突然划过一道星光,惊起无数星辰闪烁,他们从千万年的沉眠中清醒过来,惊喜地绕着星光划过之处不停地跃动、旋转,几千几万的星辰连成一练璀璨的光带,围绕在人形光环的眼睛位置不住地旋转,一片星辰,竟有着凡人一般的喜悦和急切。

      可惜无人回应。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这片沉寂的黑暗中,连时间都是奢侈的,无数的星光逐次消弭,唯剩一道人形光环依旧光耀。

      在永恒的山巅,在离太阳最近的地方,万径人踪灭。

      正阳一千一百一十三年九月。

      又是这个梦。

      萧秉烛面无表情地悬浮在雪地之上,入目皆是一片刺目的纯白。

      从一月前重生起,每隔几天他都会做这样的梦,每一次,他都像孤魂野鬼一般,漂浮在苍茫的雪地之上,无论他尝试怎么动都离不开,也醒不来,除非到了晨起的时辰。

      雪地的景色依旧没有变化,只有寂静的白。

      萧秉烛显然已经习惯这种死寂,他放松身体漂浮着,一边思考一边打量。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招魂术法为什么会失败,我为什么又回到这里?

      在思考间,他的眼睛也没闲下,远处的一点光亮闪烁立刻捉住他的视线。

      萧秉烛习惯性地一动,出乎意料地飞出几尺,他不动声色地垂眸,眼底一片沉思,紧接着,十分光棍地追寻光亮而去。

      之前的梦里,他无法离开脚下的方寸土地,这一次却轻而易举地离开,或许是因为光亮的出现,既然它出现了便不可能视而不见,他去一探究竟,也正好探探......这次是不是真的梦。

      在一片茫茫雪地中行走过的人或许有经验,一个地方就在视野尽头,走过去也许要很久,虽然萧秉烛是飘飞过去,却也耗费了两个时辰。

      在两个时辰里,萧秉烛走过数不清的路,绕过两个白色山头,而那抹光亮依旧在视野尽头。

      即将拐过巨大的第三个白色山头,萧秉烛突然停下,往回飘,那抹光亮依然在视野尽头。
      果然是动的。

      他抬眸观察身旁白色的山头,只觉高耸巍峨凌绝入云,和先前的白色山头没有什么区别。
      但是它没有寒意。

      这里是连绵的雪山山脉,而且走了两个时辰,期间他没有闭上眼睛休息,他的眼睛却没有盲。他曾经从经常走雪山的猎户那里知道,入雪山的人必须要带着区别于白色的东西,走一段时间必须停下休息,否则眼睛因此雪盲。
      但他没有雪盲。

      萧秉烛确定他很清醒,所以......这里不是梦,也不是现实。若是幻术也不对,幻术是基于人的记忆衍生而成,一个人只要去到某个地方,他的意识深处一定会保留对那个地方的记忆。

      但一路走来,萧秉烛将自己的记忆翻来覆去地搜寻好几遍,连犄角旮旯的陈年琐事都被他翻出来了,他依然没有关于这座雪山的记忆。

      要么他真的没来过这里,这并不是幻术,要么......他的记忆被动了手脚。

      萧秉烛轻轻阖上眼帘,张开双臂,仰倒向身后的白色雪山。风从他身下呼啸而上,他感受到他在坠落。

      许久,呼啸之风停止,他张开双眼,恰好一片飞雪落在他的鼻尖,接着穿透而过,留下一丝寒意。

      萧秉烛扫了一眼四周,他脚下是一片清凌凌的湖水,纯净通透,飞雪落在湖水之上迅速融化,漾起圈圈涟漪。

      不远之处,有一座通天的阶梯,长长的阶石之上覆盖着皑皑白雪。阶梯之上,视线堪堪可及的地方,似乎有一座建筑,可惜太远了看不清。

      萧秉烛正要飘上去一探究竟,却发现阶梯之上有一个身着白衣的男人,正一步一步地缓慢地登走石阶。

      茫茫天地间,苍山辽阔,上下一白,周围万里没有一点生命的迹象,唯有湖水静默,风雪呼啸。

      白衣人孤身一人登上高耸入云的通天之阶,天地都为之寂寥,他的背影瘦削,气质却如一把重鞘的古剑般厚重。他孤绝地行走,仿佛漫漫人生,只剩下登梯一事。

      萧秉烛一见到那个男人的背影,从灵魂深处漫起无穷无尽的悲意和令人窒息的喜悦,让他快要发疯。他不由自主地飘向那个男人,却始终无法靠近,萧秉烛挣扎般想靠近他。

      你是谁——你在做什么——别去别去——让我看看你——
      萧秉烛脑子里狂乱地闪过各种思绪,却没有一句说得出口。

      白衣人走了许久,仿佛刹那一刻,又仿佛漫长的一生,他走到通天阶梯的尽头。

      通天之梯的尽头是一座占据整座雪山山巅的道观,垂檐斗拱,样式古朴。道观门前生长着一株苍翠的巨树,树冠如同华盖,延伸着覆盖了整座雪山之巅,隔绝风雪。树冠微垂,仿佛神明悲悯地俯瞰来此地朝圣的芸芸众生之一。

      苍山负雪,竟有一树亭亭如盖。

      白衣人的脚步却毫无停滞,他不疾不徐地走进巨树之下的道观中,道观里没有烛火,他即将消失在黑暗中。

      等等——
      萧秉烛情不自禁地喊出声,想跟随他想阻止他,却被无形的屏障阻挡在道观之外,半步也不得寸进。树冠轻颤,白衣人毫无征兆地回头,萧秉烛直直撞进一双黑沉沉的眼睛,如同荒凉的雪原,沉寂得近乎死去。

      一切戛然而止,雪山、道观、巨树、白衣人,所有人和物飞快地褪色、消逝,萧秉烛猛然惊醒。

      “啊娘!二哥!——三哥醒来了。”余汐惊喜的声音回荡耳边,萧秉烛却什么也听不见,他狠狠地抹了一把脸,凉凉的,竟是不知不觉间泪流满面。

      余潮和余大娘听见喊声急忙跑到房间,什么都顾不上了,却见余汐压在萧秉烛身上在阻止他急切下床离开。

      “你疯了吗!停下——你知道娘和小妹因为担心你成什么样了吗,老三,你到底在发什么疯?”余潮最后一句话压得低沉,他紧紧地抓住萧秉烛的肩骨,让疼痛迫使他冷静下来。

      萧秉烛游离的神智稍稍回笼,他伸出手扣住余潮的手腕,轻缓地呼吸,开口,才发现声音沙哑得可怕:“几天了......我睡了多久?”

      余潮目光沉沉地看着他:“两天了。”

      萧秉烛扯出点笑意,状似轻松地道:“哦,那还挺久的......你们别担心,.我没事了,让我一个人待会吧。”

      余大娘要开口说什么,却被余潮边安慰边送回去,顺带拉走余汐。不一会儿,余潮立刻回到萧秉烛的房间,房间里的血色法阵不知什么时候被清理干净,余潮反锁房门,拉起方桌前的木椅放在床边坐下,摆出一副促膝长谈的架势。

      “老三,你还好吗?”
      “还不错。”
      “那好......我问你,你为什么会知道那些禁术,那可是招魂,你要招谁,你知不知道你会招出什么鬼东西?”

      萧秉烛有些尴尬,这个混账估计没想过他还会回来收拾残局,此刻听得头都大了,干脆闭嘴安安静静地做只鹌鹑。

      余潮念念叨叨许久,见萧秉烛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心塞地想跳进白玉京城中央的龙池里降降火气。

      娘的,小崽子一个两个都不让人省心。
      余潮重重地叹了口气:“最后一句,好好听,是谁给你这些禁术的,或者说......你是从哪里接触的?白玉京城禁止术法你知不知道,何况是魂魄禁术,你到底从哪里知道的?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

      萧秉烛轻轻阖上眼帘,装作疲惫了想睡,含含糊糊地开口:“我做了一个梦......”

      “什么?”
      “我梦见一座巍峨的雪山,山巅上有一座道观和一棵巨大的古树,那里住着一个白衣人,就是他告诉我招魂禁术的,而且我只知道招魂禁术,其他的完全不知道。”

      余潮一听,心说这不扯淡吗,他强忍住暴揍萧秉烛的冲动,扯出一张鬼神辟易的笑脸,拍拍他的肩起身准备走了。

      “余潮,你知道那是哪里吗?”
      余潮奇怪地看他一眼,但还是回答了他:“你说其他的我不清楚,但雪山的话白玉京城附近,在城外大概东北方向,就是昆仑山脉,昆仑山脉里许多山峰终年积雪,山峰看起来都差不多,我不知道你要的是哪一座......你问这个做什么?”

      萧秉烛闭上眼睛,拉好被子状作要睡,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余潮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走了。

      白玉京城没有真正的夜晚,人们所说的夜晚和白天只有气温的区别。萧秉烛躺在床上,安静地思索,他的脑海中白衣人的身影一直挥之不去。
      我要上昆仑一趟,找到你......你究竟是谁?

      萧秉烛在思索中困意渐深,日光温柔,抚慰一地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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