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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反派六皇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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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中旬,距离新帝登基不过半年多的时日,以洛云城为首的七八座城池先后爆发鼠疫。
百姓刚从水患的阴影里逃生,便又被打入另一座地狱。瘟疫来势汹汹,各地设置安放病患的居容所,几乎挤不进人。
折子一封一封飞进御书房,皇帝无计可施,干脆往各地分派了几名重臣,全权交由他们处理。自己则在京城外设防,禁止流民靠近,大有撂摊子不管的意思。
而瘟疫之外,前几日先帝钦点的辅政大臣在家中突然被杀,人头被悬在房梁上,死相奇惨。此事更是成了京中人心惶惶的诱因。
这辅政大臣是当今国丈,更是皇帝背后最大的支柱。当初就是此人一路护着皇帝登基,甚至先帝的暴毙有一半都是他的作为。
颜娉婷说起这桩八卦的时候,落芜随便动动脑子就知道,国丈之死,绝对是褚云洲的手笔。
落芜赞同他报仇,只是此刻正是国难当头之际,若他冒然掀动兵戈,带头内乱,必定是名不正言不顺,继而引得百姓怨言,再度坐实大反派的名头。
落芜想到这里,心中也有些犯难,有什么万全之法可以妥善推进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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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天气爽朗,颜府兰汀院内,颜娉婷心神不宁的四处转悠。
颜父被皇帝派去了南城督守治疫,一走便是一个月,如今城门封锁,除却送往皇宫的密函,寻常的家书压根送不进来。
“姐姐,咱们已经很久没有收到父亲的信了,他会不会出……”颜娉婷语态忧愁,又自己“呸”了一声。
落芜正坐在院中秋千上绣着嫁衣,手中针线灵活走动,无奈道:“婷婷,你不要老是吓唬自己,昨日六殿下不是已经递了父亲的消息给你么。”
“可见不到父亲亲笔的书信,我总是放心不下,听说外面鼠疫都闹疯了,各地流民暴动,死了好多无辜的百姓,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
落芜心思一飘,原作里男女主找到了治鼠疫的方子,但被褚云洲破坏,以致于这场瘟疫持续了将近一年。瘟疫熬过去之后,大元朝也到了气数将尽的时候。
皇帝治国无能,各地农民造反,褚云洲为报复皇帝,趁机挥师而入,将大元朝搅的山河破碎。后来皇帝被杀,便是褚云洲与褚京墨争夺颜娉婷的戏码了。
“姐姐,你在想什么?干嘛这么盯着我看?”颜娉婷疑惑,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连忙伸手擦拭。
落芜回过神来,望着颜娉婷小鹿般清透的眼眸,心中颇有成就感。最起码原作中的小姑娘,一定没有这样不谙世情的天真目光吧。
落芜往秋千边侧挪了挪,示意颜娉婷坐到自己身边。她道:“你看这嫁衣上的团花纹,我总是绣得不满意,你来帮我看看。”
颜娉婷还未有动作,便听一声清朗高扬的声音从墙头传来:“要不我来看吧。”
两个姑娘闻声望过去,墙檐上一个玄金长衫的男子翻身而下。他今天戴了顶金翅发冠,冠下墨发披泻,姿容熠熠。
颜娉婷嘴角抿出一抹笑意,懂事道:“六皇叔好久没来了,你们慢聊,我出去让人送些点心过来。”
落芜朝褚云洲莞尔一笑,凤眸中尽是温软缠绵的情愫:“外面瘟疫严重,我知道你最近很忙,其实不用花时间来看我的,我明白你的心在这里就够了。”
褚云洲心头涌起一阵暖流,紧挨着落芜坐到秋千上。
落芜细细端视他的容貌,数日不见,他肤色晒黑了些,脸庞也愈见瘦削。
落芜抚上他的脸,心疼道:“这段时日你很辛苦吧?鼠疫来势汹汹,你在外面救灾,也要小心,千万保重自己的身体。”
褚云洲抬手抵住嘴唇,轻轻咳了一声。
落芜知道他心虚,说到底,瘟疫与他无关,他便是再洗心革面,在为兄长报仇一事上断然是不会含糊的。
褚云洲将落芜手中的嫁衣接过去,嫁衣布料柔软轻薄,鲜亮炙热的赤红,艳而不俗,游走的花饰与鸾鸟纹样庄重又精致。
他爱不释手的道:“这不用改了,你穿起来必定是世上最美的新娘子。”
落芜收起针线,一把将嫁衣夺过去,折起来不许他再看。
她鲜少有小女儿娇羞的作态,褚云洲心头一荡,伸出手臂将她圈进怀里,满院花景,秋风徜徉,都不比怀中温香软玉令人陶醉。
褚云洲眯着眼,颇为感慨:“昨日王府里的下属偷偷聚在一起,说我变得鲜活了,和以前不太一样,其实我也觉得自己变了很多,秀儿,你几乎让我重活了一回……”
他的声音平静,又轻又远。落芜凝眸沉思,从他怀里爬起来,认真道:“那如果有一天我走了呢?”
褚云洲怔住:“什么意思?”
落芜唇边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摇头道:“也没什么意思,秀儿是想告诉你,大元朝恒亲王、六皇叔褚云洲的生命,不应该是因为爱上一个女人才变得不一样。”
“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很特别的人。其实他一直是许多人昂扬的对象,譬如西疆的将士们,只是他以往从没有试着与人交心,西疆的残霞落日、大漠孤烟,他也只是从来没有用心看过罢了。”
褚云洲:“……”
落芜静静不语,褚云洲只当自己被教训了,好笑道:“那等以后朝中局势稳定下来,咱们一起去看。”
落芜凤眸微扬:“那你得先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说看?”
落芜吐气如兰,恳切道:“皇帝不顶用,但黎民百姓是无辜的,你先做一个贤王,先暂时放下仇怨,好好帮褚京墨和我父亲、帮黎明苍生度过这次瘟疫好吗?”
褚云洲望着她清亮的眼神,久久说不出话来。
*
三月后,初冬来临,京城内天色空漠,寒风萧瑟。
街道上店门紧闭,行人稀少,地面上仍留有石灰与烧艾的痕迹,一派荒寒之意。
落芜在府内闷得难受,便带着丹云去恒王府溜了一圈。恰巧褚云洲不在王府,两人便又坐马车回了颜府。
路途上,几名掩面的男子正沿街撒着石灰粉,落芜示意马车走慢一些,用心听了他们的谈话声。
“听说南城以东,那两拨烧杀抢掠的流民已经被六皇叔安抚住了,看来是不会攻到咱们京城了。”
“可不是嘛,听说那些可怜人还收编入军了,我家里人听这消息,高兴了两晚上没睡。”
那人又道:“还有六殿下那里,听说他与颜家的二姑娘找到了治鼠疫的老郎中,医官们已将那方子验过了,想来这场瘟疫很快就能熬过去。”
“颜家这次是立了大功啊,颜尚书暂且不提,没想到两个女儿各个不得了啊。”
“是啊,颜大小姐一个姑娘家,居然可以四处集资抗灾,听说她们府上施善的粥铺都开到洛云城去了,现在外地的百姓都在说京中有位官家小姐,说菩萨娘娘转世呢。”
又有人啧道:“之前你们不说人家是京中出名的小悍妇吗?现在怎么不骂了?要我说,这六皇叔乃军中将才,若能与颜大小姐一同结为连理才好,郎才女貌,那才是般配。”
“可惜两人退婚了,闹得还挺难看……”
“不懂了吧,我家中有位小表妹在颜府做事,她说看见六皇叔去过颜家好几次,偶尔还与大小姐谈风论月的。”
“当真么……”
“小姐您瞧,大家都知道鼠疫有救了,等瘟疫过去,您和六皇叔一定是一段佳话!”丹云放下车窗帘子,开心的冲着落芜挤眉弄眼。
落芜恬淡一笑,抚眉道:“丹云,你觉得外面百姓对六皇叔如此拥戴,皇上会是什么看法?”
丹云性情单纯,撇撇嘴道:“皇上治国无道,又没啥大本事,如今有六皇叔这样的贤才辅佐他,还不得偷着乐吗?”
落芜点点她的脑袋:“我与六皇叔的关系外面人已经听到风声,为了防止他们乱传,倒不如将婚约定回来。”
丹云眼睛一亮,落芜淡淡续道:“咱们府中家财已经被我散得差不多了,虽说是父亲同意的,但我心中总是过意不去,方才王府管家说要将之前的聘礼送都送回去,我便应下了。”
丹云明白她的心思,搓了个响指:“明白!回去之后,奴婢会帮着二小姐将聘礼清点入册,用来填补颜府账房的空缺。”
*
半个月后,京城迎来了第一场冬雪,拂去了人们被瘟疫笼罩的阴影。天地间银装素裹,愈发显得颜府门前排布的聘礼火热喜庆。
百姓们闻讯纷纷赶来庆贺,颜尚书满脸荣光,乐呵呵的向百姓们道谢。
褚云洲被一些仰慕他的小男孩围住,过了好一会儿,才寻到机会抽身进内宅。
落芜早在正堂内等他,见他神情倦怠,衣摆还有被拉扯的卷皱,便猜到外面拥堵的盛况。
她屈身行了一礼,打趣道:“六皇叔现在可成大英雄了,您在南方抗疫救灾、带兵镇压暴乱的事,茶楼里的说书先生已经连续唱了好几日了。”
褚云洲撩袍坐到她对面,哼道:“是啊,可惜就是没见你关心我,我在洛云城那一趟,差点被一个义军头子拿刀捅死。”
落芜忍俊不禁:“我前段日子听说你回京,马上便去王府看你了,是你自己不在的,你去做什么了?”
褚云洲眉头微敛,没有答话。落芜暗暗补充,你是去见从西疆偷渡到京城的部下去了。
她眸光闪烁,贴心的走到褚云洲身边握住他的手,低声道:“我知道你想报仇,但皇帝虽然无用,却也没到群起攻之的地步,你若起兵,那就是造反。”
“你想想方才缠着你的那些孩童,他们奉你为荣耀,你还忍心将他们置于战火吗?”
褚云洲沉默了片刻,想到小孩子们仰慕的目光,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