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易白星

4、名字

　　之后几天许莫回都是五点钟就回来了，和吴君知一起吃饭，一起出去散步，一起玩游戏，一起聊天，并且他每天赚了钱都会给吴君知带回来一些小玩意，篮球啊，故事书啊，小玩具啊，这样白天他就不会太无聊了。吴君知也很听话，作息调整好了就早上八点钟起床吃饭，然后会翻翻许莫回给他讲过的故事，中午会睡个午觉，下午就静静地研究许莫回买回来的能消磨时间的九连环、鲁班锁这些益智玩具，实在研究不出来就自己和自己玩跳棋、五子棋，直到许莫回回来。

　　这天两人正研究一个鲁班锁，外面突然响起了敲门声，吴君知一愣，不自觉地缩了缩身子。
　　许莫回拍了拍他，“没事，我去开门。”
　　门打开之后，吴君知就见一个四十多岁，穿着得体的健壮男人走了进来，一对比，许莫回的个子只到那人胸前。男人刚要和许莫回说话，看到屋里还有个小孩的时候愣了一下 。
　　“舅舅...”许莫回小声叫人。
　　秦垣“嗯”了一声，“这小孩谁？”
　　本来秦垣的身高长相就让他不怒自威，吴君知被吓得不敢动，这低沉的一声更是让他身形一颤，起身哒哒哒跑到许莫回身后抱着他的大腿躲了起来。
　　许莫回手伸到后面揉了揉吴君知的头，“我弟弟。”
　　秦垣皱眉，“你哪儿来的弟弟？”
　　“前两天一个只见过几次面的亲戚带来的。”
　　“啧，这群人怎么回事。”秦垣声音有了点怒意，随即叹了口气，“如果打扰到了你的生活我可以带他走。”
　　听到这话吴君知抓得许莫回更紧了。
　　“不用了，我可以照顾他。”许莫回轻轻笑了。
　　见到这样的许莫回，秦垣倒是有些惊讶，“怎么？想好好活着了？”
　　“嗯。”许莫回转身抱起了吴君知，小声哄着，“没事，别怕。”随即他坐在了餐桌旁的凳子上，让吴君知面朝自己坐好，吴君知死死抱着许莫回，贴在他身前。
　　秦垣也坐下了，“让你住我家你不同意，给你生活费你也不要，我知道你很想远离关于这个家的一切，你自己是可以，现在呢，他呢？”
　　像是怕吓到自己身前的小家伙，许莫回放轻了声音，“虽然刚开始是有些难，置备东西也得一点点来，不过之后会变好的。”
　　“你是花销不大，挣的钱够养活自己，他之后难道不上学吗？并且以你的性子也不会让他初高中就辍学打工，你有想过上学那十五六年有多大开销么？毕业之后呢，他能赚多少钱？以后结婚的房子还有车，你们俩怎么攒？”
　　“我再有不到一个月就可以打长工了，我也找好地方商量好了，这两三年我先教他读书写字，我也可以攒攒钱，钱也是一直挣的，到时候总是够的。”
　　“你啊...算了，你不在家的话有事让他给我打电话，如果需要办户口之类的我去找人。”秦垣知道自己劝他也不会听，干脆随了他。
　　“今天就是路过，顺便过来看看你，看到你也比之前有了些生气，其实挺好的。还是那句话，钱实在不够的话就找我，算借的也行。”秦垣起身去开门。
　　“知道了。”许莫回也抱着吴君知起身，和秦垣道别。

　　等人走了之后，许莫回掂了掂怀里的人，“还在怕？”
　　吴君知摇摇头，蹬蹬小腿要下来，许莫回便把他放下来了。
　　“哥哥。”吴君知继续摆弄着鲁班锁。
　　“嗯？”
　　“你有家人啊...”
　　许莫回笑了，“家人谁都有不是么？”
　　吴君知动作一顿，也是...自己也有“家人”啊...“可是他好像对你很好。”他抬头看着许莫回。
　　许莫回盘腿在地上坐下，“难道你没有对你比较好，但你并不想呆在那里的人么？”
　　吴君知歪着脑袋想，摇了摇头，随即突然又想到什么似的点了点头，嘟着嘴小声说：“有一个小姐姐对我还挺好的，但她父母并不喜欢我，也不让她靠近我。”

　　许莫回的视线落在窗外，“虽然舅舅家里只有他一个人，如果我去了他也可以不让别人去打扰，但我...只想抽离那个家，不管在哪，只要遇不到所谓家里那些人。我改了姓，父母姓都没跟，自己随便想了个姓，搬来了相对离他们比较远的这里。其实...我小时候就生活在这，长大了才搬走的，只不过...后来因为一些事也会回来几次。这里也很少有人知道，好像只要斩断了和那个家的关系，自己一个人就会活得轻松些...本来也不想回来这里的，只不过我没钱，一直租房子太贵了。”
　　吴君知只是静静听着静静看着。
　　许莫回收了视线回了神，笑道：“啊...别在意，我就是突然身边有个人，想发发牢骚。”
　　“嗯，哥哥，这个锁我知道怎么解了。”吴君知举着鲁班锁笑的开心。
　　“是吗？”
　　“嗯！我解给你看！”吴君知小手捣鼓着，没一会就真的解开了。
　　“呀！君知好厉害！”许莫回惊赞道。
　　“哥哥，今天开始就教我写字吧。”
　　“现在？”许莫回看着他，看来这小家伙是把刚才的话都听进去了啊…“不用这么急，读书写字这种事带着来就好，小时候还是多玩玩开发自己比较重要，小孩子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吴君知收拾着地上的玩具，“反正在家里呆着时间也长，能做的事很多。”
　　“明天吧，我明天去买纸笔文具什么的，你要是今天也想学我一会给你讲故事的时候教你认字。”
　　“好。”

　　所以今天睡前许莫回没给吴君知讲新故事，而是把之前的故事用手指点着，逐字逐句地念给吴君知听，教他识字。吴君知看的认真听的也认真，有些问题例如“的”和“地”有什么区别或者多音字之类的，许莫回也会给解答。
　　因为才刚开始，所以许莫回只教了一小段，“好了，睡觉吧。”
　　“哦，好。”

　　第二天吴君知吃完饭又翻开故事书，一边回忆着昨天晚上许莫回讲的字句，一边自己试着念，磕磕绊绊念了几遍之后又用食指模仿着字的形状在桌子上写着。
　　许莫回带回来了田字格本，四线格本，铅笔和橡皮，吴君知抑制不住地高兴告诉许莫回自己不仅认字了还会写了。
　　“我们家君知真聪明！”许莫回夸到，“我先做饭，今天炒肉，吃完我教你写名字。”
　　“好！”
　　大概是最近动脑比较多，吴君知的饭量见长，吃完他就和许莫回一起收拾着桌子和厨房。
　　许莫回看着收拾完就跑去拿笔和本到桌子上的吴君知，笑了，“你兴致很高嘛。”说着，他走过去在吴君知旁边坐好。
　　“先教你握笔，笔要这样握，然后一笔一划的写字，字要写在格子里面，要写在中间，像这样。”许莫回一边讲着一边示范着写了个吴字，“呐，这就是你的姓，吴。”
　　随后他又写了君知两个字，“这就是你的名字啦，你自己写写看。”
　　许莫回的字写的很端正，吴君知在一旁听的认真，闻声拿过笔学着许莫回的姿势握好，照着上面的字在下一行写着，只不过他还不会控笔，写的字歪歪扭扭，吴君知被自己写的丑到撅嘴。
　　“没事啦，刚开始写字都这样，习惯了就好了，像我左手没写过字，写出来还没你这好看呢。”许莫回安慰道。
　　吴君知继续一笔一划地练着字，许莫回看到他头越来越低，便把吴君知的头往上抬了抬。
　　“别离本子太近，坐直了写，以后都要记得。”
　　“好。”吴君知乖乖听话。
　　其实吴君知学的挺快的，稳稳当当写了一篇之后字就好多了，他抬头看向许莫回，眼睛亮晶晶的。
　　“！你只写了一篇就能把字写的差不多，真的好厉害，以后可以练练书法，字会写的更漂亮。”
　　悬空晃悠的小腿表达着吴君知的开心。

　　“哥哥，那你的名字怎么写？”
　　许莫回又在纸上写了自己的名字。
　　吴君知一边临摹一边叨咕，“许—莫—回—”
　　“哥哥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
　　许莫回沉默了一会儿，“一看一肠断，好去莫回头。虽然这两句本意是诗人劝慰每一次回头都会让诗人觉得肝肠寸断万般难过的友人，安心去吧，不要再回头了，企图以此来抑制已经悲楚到无以复加的心情。但我…用这句的意思是，我每次回想以前，回忆那个家，都会让我觉得窒息，不能说是肝肠寸断，只能说整个身体的反应都不是很好，所以我希望能够远离过去，好好生活，不要再回头了。”说完，许莫回看向吴君知，看见他大概是对前面的解释不太理解的表情，轻笑着叹了口气，“没关系，以后学了古诗词就能理解了。”
　　吴君知两只手托着腮帮子，嘟囔道：“好难哦…不过哥哥好厉害，一个名字原来这么复杂么？那我的名字呢？”
　　看到吴君知后来有些期待的眼神，许莫回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的名字…君知其实没什么，还挺文艺的，只不过这个姓…吴君知，听起来字面意思的话就是没有人知道你，不知道为什么你的父母会用这个姓取这个名字…”
　　吴君知蔫了下去，“原来并不是什么好的意思啊…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喜欢我…”
　　许莫回摸了摸吴君知的头，轻声道：“不喜欢可以改名字的。”
　　吴君知想了一会也想不出来什么名字，就干脆只改姓得了，“那我可不可以和哥哥一个姓啊…”
　　许莫回一愣，“为什么想跟我一个姓？”
　　这次反倒是吴君知懵在了那，他缩了缩身子，小心翼翼地说：“可、可是…一家人难道不应该是一个姓…吗？”
　　许莫回这才反应过来，看着吴君知有些惊讶又变的陌生防备的眼神，许莫回的心抽了一下。
　　“对不起！我、只是没反应过来，并不是没把你当家人的意思！”许莫回着急解释道，“你别误会，我真的只是没想到…”
　　“这、这样吗？”吴君知又有些不确定了。
　　许莫回只怪自己猪脑子，经过这几天的相处，好不容易让这小家伙放下些防备能安安心心在自己身边呆着，有一个正常小孩的样子，这下又糟了。
　　“真的，我发誓，而且我很开心你愿意跟我的姓，我真的很开心你把我当家人。”
　　许莫回着急的样子让吴君知觉得自己是不是又给他添了麻烦，自己刚才是不是不该那样对哥哥有怀疑。
　　“对不起…哥哥…我…”
　　“你不用说对不起，你没有错，是我。”许莫回逐渐平静下来，抱着吴君知哄着，“以后你的名字就叫许君知，你知道吗，这个名字和你吴君知这个名字意思刚好相反呢。现在有了希望对方知道或者有人知道的意思了。”
　　听到许莫回的声音里带了笑意，吴君知抬手回抱着，“嗯，以后我叫许君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