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心》南非凉

5、L4 发病

　　2018年5月16日
　　星期x
　　天气晴

　　好黑……

　　屋里好黑……

　　明明有从窗户渗漏进来的走廊灯光，但我还是觉得……好黑。

　　我好像喘不过气来，我挣扎着把自己的头使劲往被子外面去伸，但是好像并不能缓解什么，我还是感觉很闷，胸口像压了一块石头一样，一口气堵在胸口处，吐不出，咽不下，涨的发疼。
　　实在无法忍受的时候，我只能用手握拳重重的在胸前捶打，发出闷重的声音，我经常试图用这种方式来驱赶郁闷，还好，还有一丝用。

　　我竭力地翻了个身，平躺在床面上，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房顶，那里有一盏灯，是素净的管灯，我依稀记得他的灯板上有一层很明显的锈迹，也……或许是霉迹，在开灯的时候总能看见，即使在现在，我依然能想象出它的样子。

　　我的头疼的很厉害，眼睛干涩难受，但是却闭不上眼皮，我知道，我又失眠了，我试图用曾经学习过的一点催眠暗示来帮助自己入睡，但是那……好像并没什么用。

　　我睡不着，额角隐隐发胀，我只能伸手在太阳穴上轻轻揉捏，或许是力道太小，这个动作并不能帮到我什么，我只好加大了双指的按压力道，直到我感觉到了疼痛。

　　旁边的呼吸声听起来很平稳，我侧了下头，确信任清睡得很熟，他整个人侧着身，背对着我，肩膀微微从被子里露出，被子上有缓缓地起伏痕迹。

　　为什么只有我是这样的。

　　眼泪毫无预兆的流了下来，我慌乱的用手去抹，只得到一手的湿润，眼前已经被模糊了，我只能把自己的脸埋在枕头里，用枕套的布料吸收我双眸流出的泪水，但是，为什么越来越多。
　　我不敢哭出声，我不能让别人看到我这样，他们会认为我矫情，他们不会明白，不，他们会明白，他们会认为我太脆弱了，太过脆弱的人是不适合活在世上的。

　　我好像听见了任清翻身的声音，我急忙把自己缩在了被子里，然后在里面将自己滚成一个团，这是我最喜欢的姿势，虽然它会让我窝的很难受。

　　我一直认为我是有自虐倾向的，就像现在，我最喜欢做的就是把自己的伤弄得更重一些，让它好的慢一些，就像现在，我的手……按在了额头上还没痊愈的伤口。
　　可我并不感觉到疼，我对于疼痛的感觉不敏感，但我记得，以前好像不是这样的，所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我喜欢看自己被针扎时的样子，还是我磕伤了膝盖却偏要做屈伸动作时，抑或是在我第一次自残的时候……

　　我的情绪在夜晚很容易失控，不同于白天时的发怒，我现在只会觉得自己很失败，很孤独，很……颓废。我的大脑里就像在开一场演唱会，一边放着激昂澎湃的《HE's a Pirate》，另一边是忧伤舒缓的《月光奏鸣曲》。他们好像在撕扯我，撕扯我去做一个选择，选择活下去还是……结束这一切。
　　我快被折磨疯了，我觉得医生说的不对，我不是抑郁症，我一定是疯了，我只能拉扯自己的头发，试图用这种方式让大脑清醒一点。我好像出现了耳鸣的症状，因为我感觉我好像什么都听不到了。对了，平常这样的时候我都是怎么度过的？

　　手机！
　　对，是手机！

　　我条件反射地想去够床头的手机，摸了好久才意识到我并不是在家里，我怎么忘了呢！我已经不在家里了。
　　不知道家里还有没有我的位置，不知道我的秘密有没有被发现，不知道我的手机，还有没有好好的摆在床头。

　　我不止一次的冒出过这个念头：如果我S了，我就解脱了。

　　但我……不想S。

　　我无法入睡，也无法排解，我只能依靠不断的翻身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床板并不是很稳固，所以每次我的翻身都会连动床身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尽管我已经尽最大努力去放小幅度，却好像还是影响到了屋里的另一个人。
　　我听见了任清起床的声音，然后——灯开了。

　　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任清端了一杯水出现在了我的床边。
　　"把药吃了。"
　　我看到了他手上熟悉的白色药片，他也看到了我最为狼狈的样子。

　　我本想把药接过来，他却直接递到了我的嘴边，我感觉鼻子有点酸，但还是就着他的手把药吃了下去，毕竟这种感觉太难受了，要不是医生头些天收走了我的药，我也不至于今天晚上变成这样。
　　药片的苦涩滋味在唇舌间绽开，我倒没感觉有多么难以下咽，毕竟这一年来，早就习惯了。
　　我不知道怎么和他解释，我也不想面对他，但是在我打算逃避的一瞬间，我看见了……
　　我越过他的身体看见了还没有关上的门。

　　"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他把水杯放在了窗台上。
　　"我是抑郁症。"
　　我坐在床上把脸埋在了手掌中。
　　"这样多久了？"他坐在我的床上，与我面对面。
　　"多久？"我想了想，"一年多了吧！"
　　他好像刚刚才发现没有关上的门，他走过去，在关门的一瞬间突然转头问我。
　　"要不要出去吹吹风。"
　　"什么？"
　　我以为我听错了，但还是看着他，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他走过来一把拽起了我，然后……拉着我出了门。
　　很奇怪，这一路上都没有看到护士和医生，我们两个很轻易的走到了楼下，然后……任清带着我从一楼不知道哪间屋子的窗户翻了出去。
　　夜风很凉爽，吹在脸上好像是一双温柔的手在轻轻抚摸，我有多久没呼吸到自然的味道了？不记得了，应该是从我来到这儿的那天开始。
　　月亮很圆，我估算着应该快接近农历十五了，他拽着我的手在院子里散步，两个人的影子在地上被拉得很长，我突然感觉，我们这样好像是一对偷摸恋爱的情侣，在夜晚皎洁的月光下，披着洁白的月光，悠然自得。

　　“郁连？”
　　“啊？”他好像是问了我一个问题，但我只顾着吹风，没听。

　　“我问你呢，你多大了！”
　　“26"。
　　"26啊！那你之前是做什么的？"
　　他就像是长辈关爱晚辈的语气一般，听的我却有点心暖暖的。

　　"公务员"。我很老实的回答。
　　"很不错的工作！"
　　我扯了下嘴角，似笑非笑的回答道："是”。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吹了风的缘故，我确实感觉好多了，看来医生对我说的果然是对的。
　　“你应该找个对象了，注意多加强锻炼。”

　　当初没有对医生宣之于口的：我是同性恋。

　　“你看月亮，外面围着一个光圈。”任清伸手指了指天空，我顺着他的动作去看，发现那是被老人称作的风圈。泛着淡淡的光，轻轻的罩在月亮的身旁，像个保护罩一样，预示的，却不是什么美妙的天气。
　　“明天要起风了。”
　　“你怎么知道？”他转过头来望着我。
　　“我会算命。”
　　“那不如你算算，我们什么时候能离开这里！”
　　他的语气轻快，就像是在宠溺我刚刚的胡言乱语。

　　“我不会离开这里了……”我松开了他的手，他也没有做出挽留，我有点走累了，但是院子里并没有可以休息的地方，我四下看了看，找了一处围花的路沿石坐了下来。
　　门口的保安不知道是在睡觉还是在偷懒，我们两个在院子里逛了这么久也没人出来阻止，甚至连楼里的医生都没有发现丢了两个人，我看向前方高度差不多够到我腰际的电动门，却并没有想逃出去的冲动。

　　任清在我面前蹲了下来，恰好的挡住了我看向大门的目光。
　　“回去吧！”他揉了揉我的头发。
　　“嗯。”
　　我们打算沿着原路返回，在我爬上窗台的时候，任清突然叫了我一下。

　　“怎么了？”我蹲在窗沿上，手扒着窗框转头问他。
　　“我们玩个游戏吧！”他神神秘秘的说道。
　　我歪了下头，不知道他又想耍什么花招。
　　“你……”他指了指我，“站起来，然后背对着我躺下来，我接住你怎么样？”
　　“为什么？”我不明白这个游戏能带来什么乐趣。
　　“试试吧！很有趣的。”他不断的怂恿我。

　　我看了下前面漆黑的房间，又看了下一直在戳弄我的任清，然后我，扶着窗框小心的站了起来。
　　直到这时，我才发现任清提议的事情并不容易完成，背对着他，以我178的个头加上几十厘米高的窗沿，想要背对着躺下去需要很大的勇气。
　　好在，现在的我，最不缺的就是勇气。
　　尤其是面对S亡的勇气。

　　我毫不犹豫的倒了下去，任清也毫不犹豫的接住了我。
　　我还是不懂这有什么意义，但是任清却显得很高兴，我们回去的路上像来时那般畅通无阻，213的门还虚虚掩着，灯却是黑的，我不记得走的时候我和任清谁关了灯，但也可能是我记错了，毕竟，这也不是稀奇事。

　　回到屋子的一瞬间，那种窒息感又涌了上来，虽然比离开的时候好了很多，但还是有些压抑，我没有说，也尽量没有表现出来，原因无他，我只是觉得，任清对我已经足够好了，他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他没有义务照顾我，顾虑我的感受，我更不能把一切都压在他的身上。
　　我浅浅呼吸了几番，然后朝着任清笑了一下，用我上班时面对办理业务的人时那种和煦的微笑，认真的对任清道了谢。

　　“你……”
　　我打了个哈欠，然后用双手的手掌根部摁了摁眼睛，做出一种我很困的样子，他见我这样，也就没把这句话说下去。
　　“我先睡了，明早见。”
　　之后我赶快爬上了床，然后用一种极其正常的姿势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