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不曾见过的世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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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里了，沈教。”
华昇指了指一个落地井台，台口很宽，直径就能容纳五余人，下方是万丈深渊，一片漆黑。
沈愠显然是被这一副景象吓到了，虽然骨肉已焚，但对危险的事物还是保持着警惕。
“跳下去，去到异世，我会在你需要的时候祝你一臂之力的！”
没等沈愠说什么，华昇便对着他的脊背一脚踹了下去。
沈愠猝不及防，他正想说什么，便感觉身体在下坠，嗓子被气压堵住，只能勉强呜咽几声，却是什么也说不明白。
他这是有了肉身，能有感觉了？
目前的世界天旋地转，好似什么都本末倒置，记忆中的最后一刹那，他落水了。
这么大一个人，从高空坠下，猛地砸进水里，使水面扬起了的波荡，似夏花一朵，在热情和簇拥下盛放，绚烂得惊人。
他是掉进了一潭不小的莲池，池子里养的都是红莲，有的还含苞待放，而有的却是盛情绽开，里面盛满了霞光，几缕水珠轻柔地挂在花瓣上，就像是特意点缀上去的一般，濯清涟而不妖。
池埂上有几个采莲人都停住了脚步，拿着莲花的手也有些微微僵硬了，纷纷投来了目光。
他们张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从天而降一个大活人的，也是活久见了。
他们现在该怎么办？是该把人拉上来还是逃走？
不对啊！这人与他们无甚瓜葛，为何要逃？
……
其中一位老者被他从天而降溅起的水花泼了一身，正暗骂着，遥见那青年只一件薄衬衫豁开两颗口子，下身也只一件西裤和皮鞋，基本上是没什么多余的一点布料，正骂娘的老头看到这一幕惊呆：“我嘞个乖乖的，这小伙子年纪轻轻的连件买衣裳的钱都没有……”
听到这话，围观的人更多了，现在投来的目光不仅是惊讶了，更多的生出了些怜悯。
他们互相议论着。
其中一个老大娘跳进池子里给人拉了上来。
“诶呦我，这小伙子看着瘦瘦的，还不轻嘞。”她使出了吃奶的劲。
在接受着周围人异样的目光，沈愠在地上被老大娘拖进了房。
他醒来时，没有想象中的窒息感，周围既没有莲也没有鱼，他正安静地躺在一张床上，床上有些腐烂发霉的味道，使他不禁皱了皱眉。
他睁开了眼。
周边是一片陌生的环境，近处的桌子，远处明明暗暗的灯火，以及灯火旁腐朽的老门，天花板上养了不止一窝的蜘蛛。
身边是一个贴着床板的窗户，上面被灰尘和油污糊住了，只能隐隐约约的看到窗外面来自别家院子的光亮。
这个地方令他毛骨悚然，又不禁地安心。
大娘正端着一个木盆子一步步走过来，她将盆子搁在了桌上，又将帕子扭干净，眼瞅着沈愠要坐起来的样子，去扶了扶：“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啊？脑袋还烧不烧了？唉呦我给你讲啊，你这一睡可是睡可是不得了了，能从日上三竿睡到现在……”
沈愠陷入了回忆。
他还没来得及防备就被华昇一脚踹了下来，体验过了极致版的“跳楼机”之后就记得自己是落了水，想爬上来却怎么也控制不了自己身体一般，直接昏睡了过去，哪成想都这个时候了……
“谢谢大娘，我得……”得？得干什么？在这个陌生的社会上，既没有政府的自助金，也没有什么交心的朋友，他去哪？
嗯……暂时未曾想到，只是一心想要逃离有人的世界罢了。
“想找你爹妈？这都大晚上的你个小身板出去遇见野兽了怎么办呢……干脆在大娘这里住一晚上，睡饱了明天早上再去找你爹娘。”说着又将他按了回去。
沈愠还待解释，却又欲言又止。他说这个干什么？他对一个陌生人说这个干什么？能死而复生就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还不如先过好现在每一步生活，至于那些不痛快的回忆，就当它只是个回忆罢……
沈愠躺下，便又觉得脑袋昏沉沉的，这就是人生病的感觉吗？
他真的活过来了，就像梦一样的，他在另一个世界活了下去。
沈愠醒来时，一抹霞光照在他的脸上，这还真是不容易了，这么一个陈年破旧的窗子竟也能送来这朝阳的问候。
他下了床。现在房间看上去亮堂了一点，只是房门修得太矮了，只到他的胸前，他要把腰弯到极致才能穿过去。
穿过房门，他看见满院子的鸡和一棵苹果树，苹果树没有特别高大，枝干如盘虬卧龙般随心而生，茂盛的树叶遮住那青红的果实，只能隐隐约约寻见丝缕的淡香。
树下有残败的花，他们被分解成了一片片花瓣，腐朽进了泥里。
老大娘正晾着衣服，听见脚步声又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转身一看，那青年盯着一颗苹果树正出神。
大娘慈祥一笑：“想吃就摘几个下来吃吧，这树好，结下来的果子又大又红的，我一个人也吃不太完。”
“一个人？”自从沈愠来了这个地方，给他的第一印象是陈旧，再到后来看到这满院子乱跑的鸡和那棵粗壮的苹果树，以及早早起床做工的房主人，又觉得这应当是一个温馨的家，她方才说自己“一个人”又是什么意思？
老大娘见他这么问，也没顾忌什么的，娓娓道来：“这个房子原本是我夫君的，我原是北方的草原人，远嫁到了江南，后又因朝廷要严加管控草原，我回家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了，好在夫君待我不亏。可惜的是天不作美，不曾送他一个子女，身体又欠佳，早在五年前就病逝了……这棵苹果树和这栋老屋子是他留下来的所有东西了，我一点儿没改变呢，屋子几十年不翻新也不牢固了。我寻思我这把老骨头也活不了多久，到时候……就跟这破房子一起俱灭吧。”
老大娘用最云淡风轻的话说着最钻心的话，但也只能说着。
沈愠听得很不是滋味，他也是死了一遍的人，怎会不懂生活疾苦一辈子却又一事无成的痛？
不，这老人家可比他成功，好歹人家是娶妻成家了，度过了大半辈子，有个房子，还有在世上挂念他的人。
那他呢？人未到中年就病逝，没有妻子也没有孩子，没车没房没存款，一个破工作就轻易地把他搞垮了，留下一个初中没毕业的妹妹独自闯完这一生。
原来他辛苦奋斗二十余年，在生命的最后一秒钟自己什么都不能做的时候，回想起来，一切都成了泡影，好似从来就未曾活过一般。
老人家瞧他出神，也理解年轻人的多愁善感爱替别人操心：“没什么不值的！世上那么多人呢，他活下来了，还能活个几十年，有个人一直看着他做的每一件事，他还不知足？他要敢，看老娘不打断他的腿！”语气慷慨激昂，却未曾表现出什么悲伤作心的神情，大抵是年纪到了这份儿上也必须看开了。
沈愠听着，却是笑不出来。
一个看着自己的人？这人是谁？反正沈愠估计是遇不上。
在这样一个陌生的环境里，这里和从前不一样，一直带给他种虚无缥缈的感觉。在这个世界，他没有了那些他曾经拥有过的傲人的成绩，失去了二十多年的生活经验，失去了唯一的亲人，就连那份他曾经追求的后又害死他的琐碎工作也不复存在了。
余生，就这么过过得了吧！
沈愠沉默地微笑，走向那棵苹果树，摘下了两颗苹果，但又想到了这里不是现代，没有水龙头，便问那老人：“老人家，这里有什么地方可以清洗一下吗？”
“奥，前面就是你上次掉进去的莲花池子，去那洗吧，把上面的灰洗干净差不多就行了。”
沈愠一怔，虽然他已经料到了古人洗蔬菜水果无非就是上某个小河边打水，但是一想到要做这件事，又有些抗拒了。
那莲池的底下可都是淤泥！
他有些犹豫，但还是僵硬着步伐向不远处的莲池走去。
这苹果看上去很美，红屁股，还有米白色的斑点，咬一口很脆，苹果汁顺着他的手流了下来，老人家没有说谎话，这苹果确实可口。
待到告别时，老人家表现出一副不舍的模样：“小伙子，以后没事的时候，就回来看看大娘吧，大娘一个人也无聊，大娘家里不但有苹果，大娘还会做莲子粥呢。”
他笑了笑：“：有空一定会来的。大娘，我叫沈愠。”说完，他道了谢便走了。
他也有些不舍，毕竟这是在异世遇到第一个对他这么好的人，从内而外的亲切感是油然而生的，好似胜过了炎夏。
可也没办法，在这个世界，他要混出一番天地来，起码在别人眼里有个地位，毕竟这是一个吃人的社会。
这江南的小镇倒也真是有趣，逛街不坐车也不骑马，全靠着柳叶儿轻舟划去。
整个小镇望去，随处可见的渔家和采莲人，沈愠生于西南，从未见过圩阳有那个地方有这半分的恬静，划着船，享受着这虚浮的美好，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也不做，就这么游着，究竟是要游去哪里，他也无从知晓，去天南海北吧。
他躺在这孤舟上睡了，载着他的那张船随风飘摇。
待他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自己也觉得奇怪了：想当初在高发展的那个时代，别说是早上不打瞌睡，就是晚上让我睡个四五小时，我也不带合一下眼的，如今是怎么了？重获新生还变娇气了？
他重新坐了起来，眼前再也不是什么江南水乡，也没有渔人招摇呐喊，他的船停住了，停在了一处岸边。“
岸上空无一活物，别说是人，就是一棵树也没有，倒是有一面顶五人壮汉的石墙，这就很离奇了。
再一瞧，那石墙上还有文字，只不过是隶书，他看不懂罢了。
正叹惜着，石墙后竟凭空走出来一人。
那人生得俊美不凡，还有些阴柔，倒不是娘气，只不过眉尾比别人低，再加上一双狐狸眼，轻柔中又夹杂了妩媚，但这可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沈愠惊了，自从自己死后遇到的男的怎么都长这个样子，本以为自己跌落进莲花池之后就能过上自由的日子，哪成想又遇上一个长成这般模样的人，还给不给他活路？
他沉浸在被“花生”支配的恐惧中，现已是被惊得说不出话，还是对方开了口：“沈教那是什么眼神？我不美么？”
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是“花生”来找他了。
他现在褪去了一身白衣，换上了一件青色的外衣，纯白的内衬，外衣上隐隐约约绣有青龙，不过绣得隐蔽，只有在阳光下才能看见点点雏影。
沈愠听着他对自己的称呼，一时间竟是恍惚了：“华昇？”
“怎么？沈教见了我不愉快么？”
沈愠摇了摇头，微笑道：“那倒没有，不过是见多了阁下满头银发，您突然变了一身，有些不适应而已。”
沈愠瞧了瞧华昇，失去了那一头白发的衬托，他当真是年轻多了，看似比自己还年轻十岁。
“我也觉得自己这一身好看，我刚做渡魂神的时候穿的就是这一身，那时候我年纪还没过百呢。”他笑了笑。
沈愠听得这话忍俊不禁，“不过百”，这是华昇眼里的“年轻”。
笑完了，沈愠重回正色：“那阁下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您瞧这个。”华昇指了指他面前的石墙。
“我不瞎，当然知道这石头有蹊跷，但是这字怎么认呢？”
“……字不重要，反正就是一些传说，重要这石墙后有武功秘籍，你打破它，就可以得到了。”他微笑道。
沈愠差点气急败坏，他这是什么意思？徒手打开这个大石墙？
“阁下，玩笑不是这么开的，这比我人都高好几倍了，我要怎么做才能徒手开石头？”
“一切都好说，您照着最中间的那排字的第三个字拍上一掌即可。”说完，他不等沈愠回过神，就已经开始给他渡功了。
等他回过神来，感觉自己腹中好似存了一些气，把这些气串通到周身，他纵身一跃，踩着石墙根便飞了一起来，整个人腾空了！
他又将那股气串通到右手，一掌毫不含糊地打在了石墙上。
眼瞅着石墙开始纵向断裂，他向后翻去，被逼得退到船上。
华昇飞到对岸，饶有兴致地看着。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不曾见过的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