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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为你添丁2 ...

  •   这时辰撞到负扆临朝,她始料未及。要拦着张平去禀皇帝,但剧痛下话也断断续续,这模样唬的杨兆嚎啕大哭,抱着她的胳臂涕泗横流。很快多了层充实而稳固的力道,他抚开她颦蹙的蛾眉,邢念哽咽着,“别延误了早朝,我没事……”他看着被血染红的亵#裤,替她擦拭着眼眦旁残余的泪,“今日辍朝,你放心。”

      交握的手抽搐着,她疼的连番的蜷缩,直等到产婆与医官俱到,摆出十二扇的隔挡要请皇帝避让。他置若罔闻,“朕陪着顺仪,谁敢再拿国祚威胁即刻拖出去杖毙。”这招数颇应验,果真都各行其事,产婆指示她屈起双腿,梁时春端着药汤惶恐的奉给她,皇帝撑她的背脊,“念念,咱们喝助产的汤药。”她疼的直抽气,手攥着他的衣襟,“我要死了……是不是?”药是呛鼻子的,她掀肘都灌下去,渗到嗓子里的苦涩引得她阵阵的咳嗽。他替她拍着背,“别胡思乱想!”

      持续到午时,攒玉外塞满了人。邢念满头满脑唯独产婆高喊的吸足气、尽全力。已不再将剩余的微力分给嘶喊和发泄。产婆慌张的禀告说胎位不正,需要医官来施针。他想也没想,直截了当的唤梁时春。两侧宫娥紧张的替她遮盖露出的一截雪肤,梁时春大汗淋漓,半拿袖子擦汗半哆哆嗦嗦的掏出银针。他改到另一侧攥她的手,“潜渊,怎么办?我生不动……”他不厌其烦的拿素绢抹汗,“那就歇一歇。”

      产婆急忙阻滞,说撑的就是一鼓作气,绝对不能松劲。杨兆不管不顾,“邢念,不能睡!不能睡!你想想……自从你妊娠遭了多少罪啊!咱们每日都喝苦的倒胃的药,为着他的康泰前阵子连蟹橙都不吃。你要是折损了就遂了旁人的愿了!有人翘首以盼要抱走你的孩子,我们岂能让她得逞啊?谁能比生身娘亲更疼爱稚子,你不能教他/她出生就失怙!”胳臂撕裂的疼,是银针奏效了,她额间青筋绷起,脚趾也用力收缩起来。

      女本柔弱,为母则刚。

      稳婆说胎位逐渐正了,要她重整旗鼓准备使劲。她像经历漫长而煎熬的逃亡,双腿控制不住的觳觫。耳畔的嘈杂喧嚷都淡去了,眼前仿佛是娘亲的幻影,她慈爱而温仁的笑着,向她颔首致意。

      五月三十日午时三刻,儿啼响起。她累到即将瘫成坨水,几欲丧失了意志。杨兆狠拍她的肩,又是掐人中,又是拧胳膊最细嫩的肉,总算将她召唤回来。她泫然欲泣,连哭的精神都没有了,“陛下……”他的眼圈也红着,泪痕斑驳交杂,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他总算理解一个金戈铁马,久经沙场的骁勇武将曾在产房外哭爹喊娘,求菩萨真人显灵的缘由了。

      他附耳,听她轻微若纸的说:“这孩子交给谁我都不放心。就请您顾悯他倥偬伶仃,亲自养育……我走后,替我给阿兆、蔡殊几个寻殷实的人家许嫁,再替我转告爹爹和舅父,邢念不孝……顾复之恩,劬劳之惠,我只能来世再结草衔环的报答。还有……清澹,我真的放不下你。人生无不散的筵席,聚后总逢别离,假使遇到更相宜的人啊,便忘了我罢……但我小器,私心作祟,总想要霸揽你。来生,你别做皇帝……还有我的祝寿贺词,你最心爱的《瑶台跨鹤》,为此春酒,以介眉寿,称彼兕觥,万寿无疆。妾,顺仪邢氏,遥祝四海承风,丹宸永固。”

      继而是遽然的昏厥,稳婆说赶快唤醒她,否则第二个孩子会窒息而死。他面色铁青,连句完整的话都提不了。梁时春蹭到她腕前横了心,她若殒难自己也活不得了。如此就只能孤注一掷。约莫耽搁一刻钟,邢念恢复意识,颈边的潮腻汗水粘连着她的鬘发,薅的她头皮阵痛。原是银针插到天灵盖了,皇帝狠握她的手,口型仿佛在激励……第二次格外得心应手,熟能生巧大概就是这番意思。吞吐气息愈发急促,似乎连太后也来榻前劝慰她,说好孩子撑住啊,她看向她的清澹,他的眼泪嘀嗒到交握的手背,有种灼烧的滚烫。她的心沉如洞如墨汁的潭水,又紧急的漂浮起来。

      她想活着,与清澹,与他们的孩子一起。

      稳婆声嘶力竭,到最终喊哑了嗓子,破音的催促与勉励。她忍俊不禁,是他下的口谕,舅父去挑的人。这份虔诚她隔着多远都能感知到,遂也不能使人家失意而归。

      为自己,她能尽八分力,但为清澹,她能拿出十二分的力。

      未时三刻,尘埃落定。因臀上挨了巴掌,婴孩如狸奴样儿弱弱的啼哭,撅着小嘴,模样褶褶巴巴的。终于腾出手来贺喜了,也算没白忙活,只是皇帝聚精会神的看着邢念,“梁时春!快,阿念晕厥过去了!快给她银针止血啊!”他颤栗着,将方才嘱咐的药端到跟前,他扶着她,咽一半撒一半。弄的绛纱襕袍上全是黢黑的药汤残渍,他小心翼翼的搀她躺倒,替她压着鸳鸯枕,左瞧右瞧命人再拿两个来垫。太后搂着襁褓里的娃娃,别提多欢天喜地,才要给皇帝抱又被他挡开,“将窗牗都阖了,杨兆,你去看有没有哪处透风!”

      内人忙的脚不沾地,等杨兆和蔡殊毕恭毕敬的回禀了,皇帝手肘支到茶案撑着额头,她那奄奄一息的模样仿在眼前,清澹,从不曾有人唤的那般柔情缱绻。她畴昔顾着规矩只敢唤表字,到自以要离世的时候才将全副的心思都道破。宫娥说要撤换褥子,他便搭手将她抱起,海天霞的清素衬的她脸色惨白,她亲身所历的磨难他不能代替一分一毫,但每个瞬间都情愿他去葬身,他去遭罪。

      等着邢念境况平静了,太后才觑着他喜色分明的说:“邢姐儿果真争气!她给咱家生了长子,长女,等她醒了你要好生褒奖犒劳!”他按例瞧一瞧,提不起兴致,“劳烦母亲。晚间的筵席就请您代我问候。”太后瞧他萎靡颓唐,像丧家之犬,这哪像是新得贵子的爹啊!于是她犹疑的走到近前,“如今哥儿、姐儿都有了,陛下还不高兴?”

      皇帝阴恻恻的抬首,眼神里有掩藏不住的鸷色,“臣不解太后的钧意。阿念为臣涉万劫不复之险竣,如今吉人天相,否极泰来,臣为迎接新生而喜出望外,又将她置于何地?您眼里心底只有皇嗣,将才的话臣听的真切。若阿念不幸谢世,她的孩子就交由彭氏抚育。您好大的主意,连子嗣事都要掣肘擅专!臣蒙您的厚爱,菽水承欢数载,但心底一样敬慕生母,即使与她缘祚浅薄。臣不悖孝道,照旧称谓您一声母亲。但个中轻重您该心里有数。臣珍爱邢念,嗜其甚于性命。如今御史台屡次上劄的皇嗣已有了,暗春的摆设就不必添置了。”

      太后疲惫的走出,强颜欢笑与内外命妇报喜。借着推搪说乏累就回寿康去了,彭氏要随行伺候也未得允。都说儿大不由娘,孝子不匮,永锡尔类。却没想到他终究因心属的邢念跟她翻脸。邢家,呵,当真是荒谬!她也曾钟爱着先帝,外人说他们极其般配,鹣鲽情深。但她洞察世事,明白自己只是退而求其次的权衡。先帝所倾慕的人,是集英宴矜贵的文家嫡女,时瓒。他怀着笑意称赞她渊清玉絜,如琨玉劲霜。礼聘入宫,他要摒除万难直敕贵妃。那是她唯独一次察觉岌岌可危,四面楚歌。帝后同心同德,向来夫妻和睦,客套而谦恭的相待,举案齐眉,又相敬如宾。谁都清楚并非男女之情,不过是屈就于命数的拼凑。

      这件事宜瞬间有了变数,雷霆不及掩耳。时瓒竟自行踅摸夫婿,瞧上个贫寒粗陋的举子。那是先帝广袤辽阔人生里鲜见的趔趄,他摔倒了,再起来,膝头遍布着淤青。她极尽妻子的职分与关爱,使得他从雾霭和阴翳里踏出来,蒸融的情分是共患难。莫逆之交,金兰之契,人前的心靠拢着,人后又疏避。先帝待她实在不错,但她怀着最深邃的瞻仰和最真切的惶恐,始终记得君臣尊卑。

      到他升遐前,那颗心还完完整整的珍藏。山陵崩,她终于顺心遂意,昂首阔步。命运的渊薮使他们不可避免的产生纠葛,偌大的族亲禁不起挥霍,她不敢赌,更赌不起。凉薄使她成了最后的赢家,不动情使得她无子,也福寿康宁。夫妻齐心,其利断金。携手并进的每一载她都拥戴着他,依靠着他,有过最旖旎的敦伦,有过闺房的情趣,但更多是消遣寂寞,调停禁中。从始至终,她都是最坚实的膀臂,是他最信重的诤友。中宫笺表与皇后玺绶是契约里的筹码,她披铐戴锁的度过重重难关,敬终如始。

      晚膳前邢念醒转,沙哑着嗓子要水。杨兆且惊且喜,遣人去禀报皇帝。拜寿与早朝都能辍,但边疆的军务却刻不容缓。正逢他处置停当,见蔡殊草率的道万福,“娘子醒了。”他衣襕夹风,嗖一下就消逝在黄门的视野内。三个靠枕借力,她仍是瘫着,通身半点力道也没有。他双手轻环她的腰际,搂她靠在胸前。宫娥识趣的告退,还特地查门关严与否。他替她掖了掖被,“孩子很好,龙凤呈祥,今日逢万寿,是喜上加喜。”

      她勉强的略略颔首,“妾乏力的很,方才阿兆扶我坐都不成。生产后应该这样么?”他侧开眼,将辛酸都压倒,佯装愉悦,“是啊。你费了两回的事,搭命进去诞育的,自然是要多歇养一阵。”她似懂非懂,或许是他的话最值得信任,“那您可有给他们赐名?还是等满月酒时再揭晓?”他翻开她的柔荑,在她的掌心写字。这一辈皇子是冬字辈,从宀。最后一捺落,她才发觉这究竟是哪一字。

      帝宸,丹宸,宸廑,帝王的代指。邢念的手微微颤栗,他遂握紧,“咱们的皇子配得此字,也唯独这一字堪堪配他。”说着他倒很松散,肩头也耷拉着不再撑端正,公主从缃,他取了绮字。至于闺字他则促狭的抚她的鬘发,“就叫七月。”

      她琢磨半晌才通悟,用豳风中的诗句来恭贺圣寿,如今他便投桃报李。她微有一喟,“定有谏官劝阻过您了。”他举重若轻,若有其事的颔首,仿佛微不足道,“拖出紫宸杖四十,如今拿肩與抬回去了。”他常日并非不纳谏,对儒臣也尊敬。只是并不意味着要处处受人掣肘,仰他人鼻息。近年愈发有帝王凛凛天仪,有时只消乜斜谁人,就足够让那厮惶恐局促。

      说着他又挽她的柔荑,“我已亲笔书谕,命礼部拟定吉日来敕皇后。”邢念则缓缓摇头,“妾这身子尚不知何时能将养好,这事就先搁着,免得妾晕在典仪上。”她这打趣深中肯綮,是啊,是有些欠考虑,那番庆典繁文缛节多如羊毛,就是她最康健的时候都怕禁不得折腾。她又睡着了,一定是疲惫极了。他心疼的摩挲她的鬓角,轻啜她的丹唇。

      她的坐月子每日都有他的问候与照顾。约莫十日,邢念私见梁时春。作为病患,她钦佩医者,也信服面前挽救她于危难的梁医官。她煎了荔枝熟水,多添砂糖来弥补服药的苦涩滋味,“今日烦请您跑一趟是有事请教。”

      他拱手,从她赐的座起身肃立,邢念不多寒暄,“生产期过后,尤其这两日我有淅淅沥沥的经血,伴随着下腹疼痛,酸胀不适。《女科证治约旨》说:“崩中者,势急症危;漏下者,势缓症重,其实皆属危重之候。”我这病就属漏一症候,可对?”她翻过卷帙浩繁的典籍,但通些病理却在意料之外。梁时春狠咬嘴唇,“娘子明鉴。”邢念撩了撩额前的两绺碎发,如今她松松挽着宝髻,“那依您的高见,我还能再侍奉陛下的枕席么?”都说讳疾忌医,病耻感是催命的利器。

      但邢念很坦荡的面对女科的病痛,毫不遮掩的询问医者的意见。梁时春也恰中扼要,“微臣会尽心为您调理。只是不敢担保一定痊愈。”若持久,她落得血气虚耗,最后枯槁而死。梁时春又添道:“内子也曾犯过同样的毛病,微臣便是为她才改弦更辙,更注重钻研女科。不出三月就康复如初,后还给微臣添了两子一女。”

      她微笑着颔首,“梁医官与令阃的情分使人艳羡。我的病症陛下知情吗?”梁时春垂首,颇有羞惭,“都是微臣无能。臣曾私禀过陛下,说您生产后要多调养几月,那时您的症候还未显著,臣不敢断言,是故陛下尚不知晓。”

      邢念慨叹,没有怅惘和懊恼,“最好便是我能恢复如常,还能侍寝,替他生儿育女。最糟便是我再不能有交#媾,要靠药汤吊着性命。”不得不说,他在禁庭数载,虽皇帝御极后专门侍奉圣躬,但曾也是从最低等的医官做起的。愚昧无知使得人们对病疾有天然的畏惧与恐慌,见如避猫鼠,最常过问就是“我会死吗”和“我还能活多久”,“严不严重”,诸如此类屡见不鲜。先帝的嫔御不算繁多,但都是弱不禁风,闹个风寒都哭的如丧考妣,说不成事了,要提前留遗笺道遗言。

      邢念是例外。

      她是很平和镇定的,或许与皇帝单独相处时也会有独属于妻子的脆弱易碎。直到满月酒那日,她已连续服药二十日,仍有极少量的经血残余。梁时春趁着开宴前来访谒,“已很好了。娘子宽弘舒悦,心境豁达,微臣估摸再有月余便能如您所愿。”

      她绑腕带的手顿了顿,道了几声谢,遣人赏赉他钱囊子,梁时春廉洁,从不接纳私赠,但她说的很合乎情理,“今日是皇子与帝姬的喜日子,也是我的。洗三日陛下并赉浴儿包子给巨臣戚里,有金银、玳瑁、犀角、檀香、象牙钱。我这儿要寡淡的多,不过是分享一份喜意罢了。”这么讲他倒不好推辞,只是欣然叩谢。

      因是长子女的满月宴,连同两位大长公主也受邀出席。绮筵盛大,邢念安静的坐着,间或有谁来寒暄道贺就客套的笑,对答如流。直到曹家夫人文幸来敬酒,她是真心虔意,“臣妇谨代曹、文两氏宗族贺顺仪喜得贵子、千金。”邢念才要答谢,却见皇帝着石青色的履袍、玄色蔽膝、玉装紫束带、皂文靴。介于他冕服与便襕间的装束,平易近人中有威严庄重。因是皇子、帝姬生母,又属嫔御之尊,邢念设座于皇帝右下,太后于左侧。

      今日是繁复的顿首礼,她以手加额,手触地后闻传免,臂上已多了温热的手。她要推托,众目睽睽实在逾越礼制,然而膝头乏力,竟要栽倒下去。皇帝双手将她搂住,彻底扶她站稳了身,才和颜说赐座。仍是目不转睛的看她坐定。近前的成雯凝视着桌案的纹路,熟视无睹,见怪不怪。

      身侧的孔氏目瞪口呆,“成修媛,太后说陛下疏避嫔御,不包括她?”成雯瞧她像木塑泥雕,呆若木鸡,真是蠢拙到家了。“她老人家说的是陛下疏避暗春。”孔云川点头致意,一副受教的样子,“哦!她就是邢顺仪!声名显赫,遐迩尽知呐!咱们那日就是等她生产才耽搁了午膳罢?”成雯维持着她典雅而淑婉的举动,掐着酒盏独自小酌,还不如彭家那呆头鹅在身旁坐桩子呢!这孔氏跟个不谙世事的傻瓜似的,到禁中胡吃海塞,毫不节制饮食,如今丰腴的连她都没眼瞧,就这么还提甚么圣眷?

      邢念托盏起身祝酒,从太后座前屈膝转到皇帝面前。已翻了云袖的皇帝蓦地正襟危坐,洗耳恭听她的令辞。邢念施万福礼,“愿天下人间,占得欢娱,年年此夜。”载懽载笑,人声杂沓,她举杯向他祝贺着,为他们共得的一双儿女。可他却辨出了几分酸涩,掩藏的很好,概用笑去修饰。他乍然起身端过她的酒盏,仰脖饮尽了,“小酌怡情,不要贪杯。你脾胃弱,禁不得酒水伤损。”

      她泯然一笑,像是毫不介意,“陛下言重了。今日是一团喜色,妾亦高兴,多吃两盏也不碍事。”皇帝看着她略显酡红的脸颊,有别于真正康健的红润色泽,是用胭脂水黛弄虚作假。他压低了声响,“不行。”孔云川间歇的窥视御座的动向,似乎邢顺仪提及了不该说的,皇帝要瞋目训斥了。下一刻却见他握她的凝着霜雪的皓腕,将她牵就到身旁坐,还命人去取鸭绒的垫子。这比南曲班子的《锁麟囊》还精妙绝伦,她都要拊掌道好了。倏忽邢顺仪疑惑的觑过来,笑着同皇帝打趣,引得皇帝也打量她,这下子她不胜惶恐,低首哈腰。

      邢念的梨涡浅一显露又消逝,“孔娘子?她瞧着像是有洪福的。”皇帝纳罕道:“这怎么解释?”虽不到溽暑时分,但纨扇总是随身携带的。她这一柄是御笔的丹青,绘制她最心爱的筼筜和丹顶鹤。她挥腕给他送去舒爽,“珠圆玉润。”他忍俊不禁,撑的冬衣都似瘦到贴身,莫说是体态丰满,这根本就是臃肿。邢念以手撑颊,憨态可掬,无意间的慵懒像只媚态的赤狐。她又侧过首说:“胡蔚姑姑有个小侄女,跟她很相似呢。”秋波微转里有湮灭已久的神采奕奕,他看的欢喜,“咱们也有女儿啊,今后也将她养成个圆滚滚的胖娃娃。”

      邢念听的蹙眉,“不好不好!女儿家还是要纤瘦些。”他抵住她无力的腰背,“累了?”只要逾两个时辰不躺着歇息,她便会疲惫的很。但她还是改用两臂撑着,“无妨。许是躺的久了,身子也爱犯懒。陛下今日过攒玉来么?”边疆有龃龉,在某一部落有了战火。军政急于星火,贻误一时一刻都将后发制于人。夜里他起定吵醒她,于是他已独寝了五日。今日暂且平定,敌寇举白旗,遣来使议和。他颔首,“自然啊。”邢念却赧然,片刻才轻声说:“妾身子不便利。”他摇摇头,一副柳下惠清心寡欲,遁入空门的无欲无求模样,“发乎情,止乎礼。”

      散宴后,杨兆和蔡殊一左一右的搀扶。等恭送尊长们离去,皇帝遣散了嫔御,要牵邢念走。她抬手,“妾走不动了,您传煖轿来罢。”他解了佩环递给邱骆,将她打横抱起。

      从设宴的建福到她的攒玉,虽算不得远,但也不近。他步速如常,间或瞧一瞧她的神色,克制着松紧。有黄门清过道,宫娥与内侍都跪到两侧,非礼勿视,垂首视地。

      到了攒玉将她放到榻上,他坐到她身旁,“你有话想对我说。”邢念抬首凝视他,深吁口气,有种审判命运的毅然,“我病了。”他侧首,看着她的目眦泛着红晕,紧接着又轻快的说:“嗐!不严重。是妇人的病痛。就是……经期很长,很可能不育。我不想欺瞒你,这病很难缠,梁医官也没法子迅捷根治。经载累月的调养或能奏效,也许下月就见好了,但若我注定是薄命,最后会血枯而亡。”

      死,刚从鬼门关捡回条性命,竟是阎王舍不得全然撒手。梁时春没跟他回禀过,邢念想了一想,又填补说:“我想亲口告诉您。若……你真的嫌弃或介意,就此撂开手也使得。若你愿意等我,自然最好。”

      他宁远而恬澹的凝着她,她也坦荡如砥。直到半晌他失笑,将她揽入怀里,“一辈子我都等得。何况一年半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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