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你如风》紫色瓶子

39、心魔

　　小女孩围着我叽叽喳喳，一会问我后不后悔，一会求我救救小和尚，搞得我身心俱疲，烦不胜烦。我索性拉住小女孩让她别围着我转了，我很累，能不能安静一会。小女孩说她也很累，只不过，小和尚现在很危险，需要我去救他。我问她小和尚在哪里，我去还不行吗，小女孩往前面指了指，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发现前面长出了一簇簇荒草，逐渐连成了一片，身着灰衣的小和尚就背对着我们站在荒草地的尽头。
　　小女孩拉着我的手，着急地说，就在前面，就在前面。我没办法只好拉着她往小和尚那走过去。我们每靠近小和尚一步，前面的雾就越大，小和尚半隐在雾里的身高好像也越高，等我们走到他身后的时候，小和尚俨然变成了大和尚，甚至比我还高出一截。
　　我看他一动不动，就戳了戳他，问他是不是受伤了，还是被人威胁了。
　　大和尚一动不动，就像没听见一样，我疑惑地看向小女孩，却发现，身边的小女孩不见了，我手里一直握着的是一把长约十几厘米的利刃。
　　我慌忙地把刀撇到地上，惊慌地往前看去，只见原本的和尚也不见了，只剩下前面无尽的浓雾和一片死寂。
　　我定了定心神，知道往前走只会更危险，前面不知道还会有什么等着我，就准备转身原路返回。
　　但我一转身，发现那个和尚就在我身后，依旧背对着我一言不发，仿佛是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我感觉我遇到鬼了。
　　我以前没遇到过鬼神，不知道怎么处理才好，就学着电视剧里，对着他后背双手合十拜了拜，告诉他我无意打扰，纯属路过，而且我没干过什么坏事，这次遇到他也是为了搭救他，求他放了我。
　　我说完这一通，他仍然没反应，我就想绕开他，自行离去。我时刻观察他动向，小心翼翼地往前面走，谁知我才一动，那个和尚有不见了，消失在浓雾中。
　　他这一惊一乍吓得我头皮炸开，血压飙升，慌不择路，一路向前狂奔，我不知道跑了多久，突然一道透明的墙出现在我面前，我没看见，猛地撞了上去，一瞬间眼冒金星，四仰八叉地躺在了地上。
　　周围的雾越来越浓，就连地上的荒草也几乎隐匿在浓雾中。我晃了晃本来就伤痕累累的脑袋，想奋力爬起来，却发现被自己被地上的草牢牢吸住了，动弹不得。
　　我不能今天就死在这里吧，这也太邪门了，我强烈的求生欲再次占领思想的高地，我咬牙手掌撑住地面，使劲向上扬起自己的上半身，企图这样摆脱来自地面的吸引力。这草像是吃沥青长大的，奇粘无比，我试了几次，仍然无法摆脱，就在我以为自己要完蛋的时候，那个鬼和尚又出现了。他还是背对着我，一言不发。
　　我算是明白了，今天我是走不掉了，只能开口问他能不能放过我，我真的没有恶意。
　　和尚这次有了反应，缓缓转过身来，这时天上居然开始下起了雪，雪大如鹅毛，纷纷扬扬，落在了我的脸上和他的身上。
　　他缓缓转过来，眉目低垂，看起来非常的淡然和平静，完全没有我预料中恶鬼的样子。
　　“大师，你就放了我行不行。”
　　和尚淡淡地看着我，伸手拂去肩上的落雪，开口道，“我也问你，你可否放过我。”
　　我嘴巴张开又合上，合上又张开，一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大师，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和尚似乎早有预料，鼻腔出气，轻声哼笑了一下，“心宽如海，你才是真正参透佛理的人，师父说的没错。”
　　天上的雪下的很大，说话的功夫，已经在我身上落了薄薄一层，脸上的雪因为脸部温度的原因，化成了水，流到了我眼睛里，让我更看不清和尚的脸。
　　“大师，要是咱们有啥恩怨你就直说吧，要是我欠你的我定当尽数还你。”我不想在跟他打谜语，弯弯绕绕，在这样搞下去，我都要被雪埋上了。
　　和尚缓缓走近我，蹲下来，拿出手帕把我脸上的水痕擦干净，语气凉薄，“你尽数归还？你本来就不欠我的，我不用你还，我只希望你放过我，别在出现在我面前。”
　　这不好说嘛，你现在放开我，我一定马上跑了，让你连面都见不到。
　　“大师你放开我，我马上在你面前消失。”我慌忙许诺。
　　和尚看我猴急的样子，兀自摇着头笑了，仿佛我现在是世界上最好的笑话。他一边笑着，一边围着我踱步打转，像围观一只动物，“你都不问我为什么要你放过我吗？”
　　现在小命捏在他手里，我只能从善如流问他为什么。和尚嗤笑了一声，脸上的表情像笑又像哭，“因为你让我生生世世饱受折磨，因为你让我有了不切实际的幻想。”
　　和尚不知道使了什么妖功，他的话就像蜿蜒的细蛇一样，顺着我的耳朵往脑子里钻，我因为动不了，连耳朵都没办法捂。
　　“林十方，我为什么会遇到你，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和尚说着，声音居然越来越像周远之，最后脸也在迷蒙的大雪里变成了周远之的样子，“你就是我最大的执念，我放不下执念，也没办法放过自己，我不甘心只当你人生的配角，更不甘心努力之后全无回报，我只能这样半人半鬼的活着，林十方我当初为什么会遇到你。”周和尚越说越激动，后来干脆提着我的衣领把我从草地上拽了起来，提溜着我让我和他平视。
　　他的光头上落了些雪，大而漂亮的眼睛此刻满是泪水和血丝，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
　　“你要是对我有恨，你就告诉我，我现在记不起来我以前到底对你做了什么，如果是伤害到你了，我很抱歉，你要杀要剐随你便。”对着一张周远之的脸，我瞬间说话也有了底气，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你要是做错什么就好了，那样我就能痛痛快快地恨你，然后报复你，但是你又没做错什么，从头到尾错的只有我一个人，我本心不稳，终坠邪道，我恨的是自己，恨自己执念成魔，害人害己。”周和尚说着颓然松开了手，我跌落在地上。
　　“你能告诉我以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吗？”我看他现在癫狂至此，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足以改变他一生的事。
　　周和尚豆大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恍惚间我居然感觉回到了趵突泉给他擦眼泪的那一刻，他当时也想现在一样，无辜而悲伤，我一直都看不了别人哭，就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用衣袖擦干他脸上的泪水。
　　他直勾勾看着我，眼泪依旧吧嗒吧嗒地往下掉，“我错在那日念经诵佛时往你那看了一眼，也错在师父与你父亲谈论经书时与你嬉戏游玩，更错在任凭你为我擦干泪水，让自己落入万丈红尘，更错在本心不稳，信奉邪佛，生生世世遭受轮回之苦，所以从头到尾都是我错了。”
　　我的衣袖被他的泪水打湿，心也跟着他的话像被蜜蜂蛰了一下一样，变的肿胀痛苦，“如果你知道你错了你为什么不改呢，你为什么一定要一条路走到黑，既然感觉我没有对不起你，你又为什么害我。”
　　周和尚痛苦地摇头，连连往后退，“我也不想，我是真的找不到别的好的办法解决轮回，我以为能把你留下来就能完成目标，对不起。”
　　周和尚一边说一边往后退，身形在大雾里若隐若现，眼看就要消失在雾里，为了防止他消失，我只能紧紧跟着他。他看我步步紧逼，摇头让我别跟着他，然后转身跑到大雾里面。
　　我现在不清楚他这是闹哪出，他现在看起来非常激动，我怕他做什么傻事，就也飞快跑进雾里。他身后这片雾气比刚刚还要浓，目光所及之处，全部是一片白色，什么都看不清。我在雾里大喊他的名字，让他出来，但是一无所获。
　　他再次消失了。
　　我找了一会，完全迷失了方向，只能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突然我脚踩到了刚刚的匕首，我把它从地上捡起来，发现上面沾满了鲜血。我心中警铃大作，大声呼喊周远之，让他出来，别做傻事。
　　四周依旧像静悄悄的，完全没有回应。我把刀拿在手上，一边往前走，一边防备有什么东西从大雾里窜出来袭击我。走了一会，我发现草地上有一滩鲜红的血迹，顺着血迹，我看到一个黑影站在远处大雾里。
　　那个黑影看起来身高和我差不多，应该不是周远之，而且它手里有一个长棍状物体，应该是把长刀。
　　我屏住呼吸小心地拿着刀靠近那个黑影，那个黑影像是察觉到了我，也在慢慢地往大雾深处走。
　　我加快脚步，从黑影侧方包抄过去，堵在黑影的前面，大雾弥漫，黑影看见我就停了下来，没有了动作。
　　我心如鼓槌，提着刀慢慢靠近它，随时准备和它干架。
　　但随着越来越近，我心里的恐惧也越来越大，我开始难以接受眼前的场景。
　　我看见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我，她手里也拿了了把刀，也沾满了鲜血。我盯着她，她盯着我，一时之间气氛诡异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