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恋爱吗，有时间来当首领吗》二无

3、宰次方（1）

　　晕晕乎乎睁开眼的时候，夏子第一个反应就是：惨了。

　　周围弥漫着淡淡的雾气，夜色四合，好像除了地点突然转移之外，她们依旧在刚刚那个横滨——但夏子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和自称“太宰治”的青年皮肤接触的那一刹那，她们二人就已经被拉扯到了心脏主人所在的时空。夏子虽然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但作为一个见多识广的非人类存在，她很快推测出发生了什么。

　　玩弄时间，扭转因果，这样强大的力量……对她来说已经太过遥远。

　　原来能力失控还会有这样的副作用吗？

　　“夏子小姐，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一道声音打断了她若有所思的回忆，夏子看向说话的人。

　　漂亮男青年面带笑容，仿佛发生的一切对他都没有影响，尽管身上的衣服半干未干，一阵夜风吹过，带走了更多热量，让他微微打了个哆嗦。

　　他身形瘦削，衬得衣服都有些空荡。但此时最显眼的是，他的整个人影都透明了——太宰治看看自己的手掌，再看看一脸心虚加无辜的女人，笑眯眯地问出了以上的话。

　　“啊？在问我吗？”夏子左右看看，假装没听到。

　　太宰治偏头，继续笑。

　　实在装傻不成，夏子叹了口气。

　　好麻烦……男人好麻烦……周防尊……我恨你…………

　　“……”

　　于是，夏子只好花了一点时间，老老实实、原原本本地将来龙去脉和盘托出。半点不用太宰治猜测和打机锋，她就把事情说得极为清楚。

　　太宰治微微眯起眼，看着女人，心中评估她的话语可信度。

　　将手按在胸口，并没有感受到丝毫异样。就连最开始见到夏子时，心中涌起的强烈悸动都如同幻觉一般。

　　并非异能，而是妖怪吗？

　　可是为什么他觉得，能够造化肉身，穿越时间，这样的力量更像是——神明呢？

　　“等我把心脏还给你之后，我们应该就能回去了。”

　　“至于你现在的样子，”一脸认真的女人挠挠头，“应该是因为同一时空无法出现两个‘太宰治’，所以你被判定成我的从属了吧。”

　　现在的太宰治，浑身透明，像是非此世间的一片薄薄投影。

　　“一般来说，只有被我杀死的人才会以这个形态存在。”

　　她没有说的是，被她杀死的人会在她的意识鬼地中长眠。它们是夏子黑暗面中的阴影，是夏子最后一道护卫，等待着主人一生一次的召唤。它们可以成为所向披靡的鬼士兵，也可以成为吞噬主人的黑色泥沼。

　　没有被她杀死、也没有被她召唤的太宰治，却用这种形态出现，就连夏子也不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说完后她等待对方的发问，可没想到，男青年问的第一个问题竟然是：

　　“什么什么？被你爱上就可以死亡吗？真的吗？是无痛的吗？效果好吗？”

　　太宰治双目发亮，闪动着小星星一般，异样热切。

　　“是的，真的，应该不痛，效果要看彼此的心情。”

　　夏子没想到他对这件事感兴趣，但也毫无保留地一一回答。

　　按照从前男朋友们的表现来看，即使被她爱上会日渐虚弱、能力流失，他们也表现得甘之如饴，欣然快乐，反倒是她提出分手的时候露出痛苦伤心的表情。

　　而爱意能给夏子提供的生命力，当然要看她对“他”的感情。简单来说就是，她越喜欢谁，谁死得越快。

　　与此同时，对方如果越喜欢夏子，那么他的生命力奉献给夏子之后就越充沛，这和那个人的自身强大与否关系不大，更重要的是所怀抱的心情。曾有前男友提供给的夏子四百年寿命，足以证明那个外表清冷寡言的大妖怪曾经非常非常喜爱夏子了。

　　夏子还记得，好像在同一时期，有两个家族的家主曾经都是她的前男友，顺序挨得很近。其中一个被甩后，看到另一个幸福地迎接死亡的样子，心生不忿，来找他争斗，于是两个人打了起来。

　　那场战斗持续了一个日夜，闹得森林荒夷、土地裂罅、地面轰隆的声音被远方以为是连日雷鸣，最后，他们竟然在争斗中同归于尽了。

　　两个家主都是当时极为强大的咒术师，却落得这样的结局，现在想起来还有些可惜。

　　——尽管可惜，但夏子不喜欢胡乱争风吃醋、不识大体的男人，所以当他们战斗的时候，夏子就已经失去了对两个人的爱意，所以，无所谓谁输谁赢，夏子都不准备提供一点帮助。

　　这样来看，也许同归于尽才是最好的结局吧。

　　“夏子小姐，你看我怎么样？”

　　太宰治上前一步，冰冷的、隐约透明的双手握住了夏子的手，浓密的睫毛眨眨，试图和女人对视。

　　“你现在单身的吧？不是单身也可以哦？考虑一下喜欢我吗？如果我们交往的话，我会很乐意与你殉情的哦！”

　　“啊？”夏子对于这样突然的要求并不惊异，反而自然地跟上了思路，沉思，“可是，想要为我而死的男人太多了，我都有些厌倦了。”

　　与夏子这种存在进行殉情，结果大概是夏子活着，眼前的男人死掉，所以夏子理所当然地理解成了他想要为自己而死的意思。

　　如果说让男人为自己献身是一种勋章的话，夏子已经能挂满一个宫殿了，这种条件对她来说吸引力并不大。

　　她抽出手，拒绝道：“我对你不是很感兴趣，太宰。”

　　她会很自然地不叫任何敬称，尽管在拒绝他，尽管她们才刚刚认识。太宰治想。

　　夏子毫无所觉，她当然不会在意这种小事。对她来说，叫不叫名字、加不加敬称都是随心所欲的，不值得一提，纠结这种事反而奇怪。

　　她的脑回路与常人不同，难以捉摸。就比如太宰治唐突的表白，对她来说既不是冒犯，也不是赞美，不值得探究，也并不过多关心，她就像谈论天气一样平淡地揭过，开始继续考虑她觉得重要的事情。

　　“现在该考虑的是晚上住在哪里吧……”她说，开始发愁，“难道注定露宿街头了吗？”

　　太宰治不答话，不给予任何建议，只跟在她身后，观察着她想做什么。

　　这里好像是横滨的一处平民窟，脏乱破败的街区隐藏着一双双眼睛。夏子动作轻盈地跳跃在瓦砾与垃圾之间，平衡感极强，她像是追踪着什么的猫科动物一样，朝着一个方向走走停停。

　　“啊，看到了。”

　　顺着她的目光，太宰治望见了一个趴着的、死气沉沉的物体。

　　夏子过去翻过“他”的身体，果然，一张熟悉的、仍带稚气的少男的脸显露在视野中。

　　——原来，“他”这时候长这样啊。

　　和自己想的差不多，能够被吸引到此地，一定是因为心脏原本主人就在附近。

　　夏子拍了拍少男的脸蛋，他还是没醒。

　　“他这是怎么了？”她回头，自然地问。

　　在她眼中映出的，是另一张一模一样的面孔、这简直像是一副带着宗教意义的图画，两个如同光影的人，一个接近昏迷地躺在地上，一个居高临下地看着，眼中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厌恶。

　　“不知道，忘记了。”他冷漠地说，看着女人轻轻撩开了少年的额发，触碰着他的肌肤。

　　“你戒心好重啊。”她蹲在地上说。

　　太宰治反应了一秒才意识到她说的并不是自己。夏子抓乱了一头毛茸茸的黑发，苦恼：“睡着之后还这么防备，简直在全身心拒绝别人的靠近。”

　　地上的那个人一动不动，简直像一只柔弱的、任人宰割的小羊羔，看不出“戒备”在哪。

　　然而太宰治奇异地领会到，夏子说的是更加深层的、并非表面的东西。

　　“这样子我根本没办法还给他心脏，他的精神一点动摇的缝隙都没有。”

　　夏子把地上的少男抱起来，像抱一只猫一样掂了掂：

　　“好轻。”

　　然后下一秒，这只“猫”就被扔在了别人怀里。

　　能少干活就少干活，特别是搬运工这种苦力活。夏子坚决贯彻。

　　——

　　街区内下起了细密的夜雨，说是雨，更像是浓重的雾凝结成牛毛般的水滴，直到悄无声息浸湿了衣裳，才能恍然发觉。

　　窗户没关，椿被凉气刺激得浑身一抖。来自姐姐的衣服过于宽大了，显得她更加瘦骨伶仃。

　　父亲在桌上看着电视，无所顾忌地吞云吐雾。嘈杂的体育节目和搞笑艺人的吵闹在屏幕上交换，交织成令人恐惧的背景音。椿知道，如果没有满意的节目，这将成为风暴的开始。接下来就是大吼大叫，摔东西、砸桌子。

　　现在安然矗立在墙角的折叠椅，椅背上有一根凸出的铁丝弹簧，曾经给椿的手臂留下了一道长长的伤疤。

　　椿甚至怨恨着电视上的人，为什么这么无能而滥俗，讲不出任何让人发自内心欢笑的话。他们西装革履地站在明亮灯光下，为一些愚蠢无聊的小事哄堂大笑，像是一群猪。

　　在父亲的目光扫过来之前，椿及时地低下头。

　　起码，今天父亲没有放那些录像带。

　　奈奈生把最后一个盘子端过来，放在桌子上，无声解下了围裙。

　　椿这才凑过来，三个人围在一张桌子前，一大一小两个女孩靠得很近，对面是她们的父亲。

　　“我开动了。”之后便是碗筷碰撞的声音。

　　姐姐把今天没卖完的小菜混合在一起，还热了早上没吃完的炸鱼条。还有一道味增汤、一些醋昆布，只有这些。

　　没有椿想吃的黄豆大福。

　　可能奈奈生忘记了，毕竟白天她打工已经很累。椿懂事地没说什么，只是埋头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在安静的氛围里，椿动了动耳朵，分明听到门口传来了敲门声。她抬眼悄悄看姐姐，只看到她默不作声地吃饭，于是也不说话。可是那敲门声越来越大，终于被父亲听到了。

　　“椿，你去开门。”他把筷子一掼，发号施令道。

　　听到这句话，椿才动起来。她敏捷地跳下凳子，冲到门廊上。

　　打开门，门外是一个陌生的年轻女子，浑身被雨浸湿了，看起来很狼狈。她看到开门的小女孩，请求道：“我和我弟弟没处可去，可以在这里借住一晚上吗？”

　　椿和她对视了。她看到一双黄眼睛，在这个绵长的、刚刚开始的雨夜里闪着微弱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