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疾》游晚

66、真爱不渝

　　齐若清这一觉睡得很长，外头都已经完全黑了，她还没有要转醒的意思。

　　钟原也不着急，耐心地抱着她继续等着。可等着等着，自己也犯困，他的体力本就早已经到了临界点了，现在只能一直掐自己，警告自己还得守着清清，不能睡。

　　但困意这玩意儿，实在是难以抵挡，钟原迷迷糊糊地不住打着盹儿。

　　也不知道这一觉又睡了多久，钟原醒来的时候发现外头已透了亮光进来。

　　糟糕！竟然天都亮了。钟原急忙低头查看齐若清的情况，面色红润，呼吸均匀，还安稳地熟睡着。

　　那就好。

　　等等，好什么好，真是睡糊涂了，清清这都睡了多久了？！不对劲，肯定不对劲。

　　钟原试图把她叫醒，轻轻拍她的手臂：“清清，清清。”

　　毫无反应。

　　又递手指过去探了探鼻息，幸好，呼吸的确是还在。

　　怎么会昏迷不醒呢？钟原简直一筹莫展。他望着齐若清，很快做好了决定，在这里不是办法，他得赶紧把清清带下山。

　　钟原一把将齐若清背起来，用大衣紧紧将两人裹着。他走出山洞，找准方向，便步履不停地一直赶路。

　　他心中着急，万一，万一清清就这样一直醒不过来了……钟原猛的摇摇头，赶紧打住自己这危险的想法，只是脚下的步子迈得更快更大了些。

　　到达山脚的小镇时，钟原的脚已经沉重得如同灌了铅，可他却顾不上这许多，先带着齐若清前去求医。

　　无一例外的，所有郎中都看不出齐若清为何昏迷，她的脉搏与寻常人无益，毫无半分病症之兆，哪怕钟原将合魂丹之事和盘托出，那些郎中只觉得闻所未闻，更别提救治了。

　　见钟原沮丧的模样，最后一位郎中给他指了条路：“这位姑娘的怪病我实在是从未见过，只怕一般的大夫也是束手无策。我听说江湖上有一位神医，她小小年纪却医术了得，你可以找她试试。只可惜她踪迹难寻，找不找得到就要看这位姑娘的造化了。”

　　钟原喜出望外，只要有一丝机会他就要尽力去尝试，急忙追问：“这位神医叫什么名字？”

　　郎中蹙眉仔细回想着：“好像是姓齐……哦对，我想起来了，叫齐若清。”

　　钟原一愣，哭笑不得：“多谢您了。”

　　仔细一想，这普天之下还能求助的，也只有叶岚了。钟原立马传音给了闻归，请他安排带他们去桃花岛。

　　闻归办事果然妥帖，钟原带着齐若清到达兴海时，赵唐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

　　赵唐也知道情况紧急，半点不敢耽搁，送两人到了桃花岛。

　　叶岚也已经提前收到了闻归的传信，提前做好了准备，待闻归和齐若清到达后，她赶紧查看了一下齐若清的情况，片刻后，也只能摇了摇头：“我也没法子，只能等她自己醒过来了。”

　　听到这话，钟原反而彻底平静了下来，他想，齐若清现在想必也正在经历了非同寻常的斗争，他陪着她就好了。

　　桑葚和刺梨都已经圆润了好几圈，像是认出齐若清来了，一左一右地躺在她身旁。

　　剩下的，便只有耐心的等待。

　　齐若清醒来的时候是一个飘雪的冬夜，屋里忽明忽暗的烛火轻轻摇晃着，火炉里的小火苗噼里啪啦跳跃着，视线有些昏暗，以至于钟原都没发现她醒了。

　　也不知道是第几次去探查齐若清的情况，这才发现她睁着眼，眼神很亮，很是平静地看着他。

　　钟原心里咯噔一下。

　　他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有些嘶哑：“你醒了？饿不饿？”

　　齐若清点头：“饿了。”

　　“我去给你拿点吃的来。”钟原像逃似的就想往外走。

　　齐若清叫住他：“你怎么不问问我怎么样了？”

　　钟原还未来得及说话，又听她喊：“钟原哥哥。”

　　语气、语调都和往常很相似，但又不尽相同。

　　“清清，你……”钟原心中升起一丝期待。

　　齐若清却又说：“我脑子有点乱，你先让我吃点东西缓缓。”

　　钟原急忙去给她端了点心来，看她大快朵颐，也不敢出言打扰，就这么直直地盯着她。

　　是有些不一样，眼神、神态，好像要更冷静些，可这进食的姿势、吃饱喝足时满足地表情，又是一模一样。

　　他试探着问：“是成功了吗？”

　　齐若清擦了擦手，反问他：“你觉得呢？”

　　钟原一噎，曾经的清清，是不会这样反问他的，若是成功了，只怕早已经兴高采烈地扑着抱住他了。

　　钟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更不知道该怎么和这个清清相处。

　　齐若清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心中难免感到失落，却没有表现出来。她知道，就算真的成功了，她在钟原心中也已经不再是那个清清了。

　　爱人的眼睛能看到所有的细枝末节，是最毒辣，也最严苛。而爱，也总是像这般，揉不进半粒沙子，容不得一点瑕疵。

　　这样的局面，她曾设想过无数次，如今真的发生了，也总是有心理准备的，虽有遗憾，但最起码，对得起自己。

　　“很晚了，你去休息吧。”她复又闭上眼，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

　　钟原欲言又止，顿了顿，还是起身出去了。

　　这一夜，两人都想了很多。齐若清那边倒是很能想通，如果钟原已经无法再接受她了，那她就爽快地和他告别。可钟原这边辗转反侧了一夜，仍然理不清头绪。

　　第二天，他头昏脑涨地起床，才推开门，就看见了齐若清正蹲在不远处。

　　仔细看来，这才发现她脚边围着桑葚和刺梨。她伸手轻挠着桑葚的下巴，桑葚很是享受地闭着眼，而刺梨摇着屁股着急地转来转去，也想要享受齐若清的抚摸。齐若清忍俊不禁，急忙伸出另一只手一下又一下地摸着它的头。

　　钟原有点恍惚，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是不是觉得这样的她很熟悉？”身后有声音响起，是叶岚，“她早上来找过我，人格相融得很成功，她现在有两个人格的全部记忆。”

　　钟原没说话。

　　叶岚继续说：“我知道你有些难以接受，我很能理解，你会纠结现在的她到底是不是那个你所爱的，你们过去所经历的一切到底又是不是真实的。”

　　“但是钟少侠，我想告诉你，人的性格和情感本身就是复杂的。比如说，人们会不自觉地对自己亲近的人温柔，对外人警惕，对仇人怨恨。你相信吗？即使人格相融，她在面对你时所展现出来的，自然而然也会是那个你所熟悉的她。就好像，她现在在桑葚和刺梨面前所展现出来的，也是她最温柔纯良的这一面。”

　　钟原听得发了怔，连叶岚是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他望着笑得温柔的齐若清，忍不住懊恼，他竟然钻了牛角尖，还不如他人看得通透。

　　钟原走过去，齐若清偏过头看他，没说话。

　　钟原也蹲了下来，一边抚摸着桑葚，斟酌着开口：“我听叶岛主说，人格相融得很成功。”

　　齐若清轻轻“嗯”了一声。

　　钟原看着她，由衷说道：“清清，恭喜你痊愈。”

　　齐若清有点愣：“谢谢。”

　　“其实，在你昏迷不醒的这段时间里，我完全不敢去想象到底醒来后的你会是什么样子。是我的太懦弱了，我不知道该面对，所以就选择了逃避。我只期盼着你能够早点醒过来。但当你真正醒过来时，我却没有做好准备。”

　　齐若清有点不确定他到底想说什么。

　　“对不起，清清，让你失望了。”

　　齐若清下意识开口：“没……”

　　“我现在也想明白了，和我日夜相处的清清是你的一部分，在你性命攸关时才出现的主人格也是你的一部分。我不应该质疑我们的过去，更不应该质疑现在的你。”

　　“嗯……”

　　“清清，你还愿意吗？”

　　“什么？”

　　“神山上的事情你还记得吗？你还愿意让我娶你吗？”钟原言辞恳切。

　　齐若清的脸瞬间红得像熟透的番茄：“记得……我……愿、愿意……”

　　钟原忍不住将她拥入怀中：“清清，我们之间，是永远不会变的，恭喜你痊愈。”

　　齐若清声若蚊蝇：“嗯。”

　　钟原看着她，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那你现在岂不是又会武功又会医术了？”

　　说到这个，齐若清骄傲地抬起了头：“是呀。”

　　狡黠又得意的神色，一如从前，钟原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子：“我们清清真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