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隐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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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杯结束之后再到下一站的NHK杯开幕，还有大约三周的时间。
结束比赛之后羽生在场馆的按摩室内对伤口简单进行了处理，没有打麻药的前提下缝针时的剧痛让眼泪都不可遏制的流出来了。
他泪眼汪汪的扣着手去找由纪，看到她就半撑在他身侧眼巴巴的望过来。可原本紧张的神色在跟他对上视线后又染上了忍俊不禁的笑意，她伸手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聊做安慰，起身的同时还顺手勾走了他下颌上的泪渍，小心避开了侧边的伤口。
随意亲昵的举动自然极了，猝不及防被“关照”了一把的羽生茫然的歪了歪脑袋，时至今日依旧想不通能让星野由纪切换成主动模式的开关到底在哪里。
但这不妨碍他顺势抓住机会努力暗示，青年方才在赛场上如战士一般决然笃定的神色迅速消隐不见了，他脑袋上还缠着绷带，手指轻轻的拽着她的衣袖，委屈的声音软绵绵的。
“所以真的好痛啊，今晚一定会痛到睡不着呢。”
不大的按摩室内响起了几声轻笑，虽然彼此的语言并不通畅，但从欧美人的角度来说只是看这两个人的表情便让人觉得可爱极了，有种看小孩子谈恋爱的慈爱感。
伤势不明的前提下他必然要缺席此次的gala，会尽快定好最近的机票回程修养，离开的时间或许就在今晚。
身处竞技一道受伤早就是司空见惯的事，她知道他其实也很能忍痛，此时示弱不过是恋人之间亲昵的互动罢了。
真正的痛苦永远忍耐在神色之下，而忍耐痛苦也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了。
于是由纪在被逗笑之后没有说一些逗他的话，只是握住他的指尖轻轻点了点头，无奈应允说。
“会陪你的。”
即便确定了打算，夜晚在寂静的月色下由纪依旧难以成眠。
持续的疼痛让她只能保持侧躺的姿势尽量不动，他那边纵然也静悄悄的，可不够平稳的呼吸和悄悄辗转时憋闷的气音暴露了他同样没睡的现实，或许此刻正在忍耐着比她更强烈的疼痛。
分明嚷着希望她能陪着他，却又在灯火未熄之时不肯多提。
或许她也应该配合的保持沉默，可窗帘拢好后的夜又深又静，闷的她想要落泪。
星野由纪从来都不是感性的性格，所以她认为想哭的冲动一定是因为太疼了。
在赛事结束之后腰部的痛感总会更强烈一些，毕竟刚刚经历过高难度的比拼，许多被医生叮嘱过不要再轻易尝试的动作也被毫不吝啬的使用了，甚至很多动作并不会带来什么分数上的加成，不过是她基于对艺术美感的理解不愿简化的执着。
身体的反馈越发明晰，已经不需要医师的诊断和提醒，她自己就能清晰的预见到暂停的节点就在不远的未来。
这样计划外的、完全不受控的发展实在令人讨厌极了，痛苦随着痛感持续折磨着心灵。此刻饶是她也忍不住烦躁的抱怨为什么会是她呢，憧憬着的梦想已经好好的坚持到了现在，为什么不可以有一个完美的终局呢。
她一直以为她是坚强的性格，可如今能让她维持住表面的平静的只剩那丝复出的希望。
医生说过，好好修养的话她是可以复出的。
但是真的能赶在平昌冬奥会开幕前吗……她很清楚自身的性格，知道自己到时候哪怕还不是合适的时机也一定会强行试试看。
可那丝不够确定的忐忑还是如巨石般压在心头，她竭力想抓紧那条脆弱的藤蔓，她根本不敢回头去看，怕彻底看清自身立于悬崖边缘，已摇摇欲坠。
……不，她还有那面对他时才会有的强烈胜负欲。
泪意刚刚涌出眼眶，由纪又在昏暗的夜色下无声的翘起了唇角。
不论怎么说都该是刚刚受伤的他更痛一点，既然是比较着长大的幼驯染，忍耐力和恢复力的方面当然也不能输。
她主动伸手顺着他的手臂去找他的指尖，触碰到他的瞬间他便反应很快的回握住了她，能听出有闷闷的鼻音。
“你还没睡？”
由纪握着他的指尖晃了晃表示摇头。
抱着轻微的窸窣声、下一秒软软的拥抱环抱过来，他蹭过来之后停顿了几秒忍耐疼痛，才小声询问说吵到你了吗？
很神奇的，分明方才她还被腰痛的问题困扰折磨着。但当他凑近过来，温热的呼吸起伏在颊畔，她又不由自主的在意起他的伤势，抬手轻轻触碰他微肿发热的边缘。
而他的手也自然的搭上了她的腰侧，掌心贴合的同时舒适的温度也传递过来，奇异的缓和了持续的痛感。
原本烦闷的情绪突然变得安然。
由纪慢慢阖上了眼。
或许因为两人同属于运动员的缘故吧，彼此之间疼惜的关切总是很少说出口。
并不是不在意，只是完全能够理解对方坚持去做的理由，懂得彼此的向往和追求，清楚着比较起言语上的问询，或许更需要陪伴和拥抱。
想要携手去往另一个巅峰的梦想到底要暂时搁置了，那么在还可以并肩的现在……
在交颈而眠的平稳静谧里，由纪微不可闻的低叹了一口气。
……姑且，增加一点同他在一起的时间好了。
严重的伤势令羽生打消了返回多伦多的打算，选择留在日本养伤。
由纪也借口短短三周的时间不想浪费时间在来回奔波上一起留在了国内，纵然同处一地也没有多少碰面的机会，羽生需要呆在家中或是医院中安心养伤，而她需要继续在冰场练习积极备战。
但似乎只要对方存在在触手可及之处，便是足够的慰藉了。
短短三周的时间根本不足以让他恢复状态，回国之后有接近两周的时间甚至无法上冰，即便凭借忍耐力强撑着也频频因疼痛而中止练习。
想要去到总决赛。
不能白白浪费中国杯时的拼命一博。
被这样的信念支撑着羽生倔强的练习到了最后一刻，想要确认的东西太多了，可又要小心的把控着尝试的尺度、确保不能让开始恢复的伤势加重，左右权衡之下收效几乎微乎其微。
被疼痛驱使着暂停练习时他便倚靠在挡板上看着由纪发呆。
她的腰伤恶化的很快，到如今已经严重到了日常的练习也需要吃止痛药的程度。
但或许是她已经习惯了忍耐，也或许是因为做下了决定，赛季伊始时迷茫的挣扎几乎已经消失不见了，转而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热烈。
她本赛季的短节目是拉丁钢琴家Raúl Di Blasio的名曲《Otonal》。
《Otonal》是花滑项目下的名曲，他很喜爱的男子单人滑选手Johnny Weir也曾演绎过这首曲目。
她也很擅长演绎华美的乐章，举手投足间翩然的体态优雅自然，发力跳跃时也能保持住神态的流转。
休赛季时也一直在一起练习，羽生很清楚她原本在诠释秋日的静美与寂寥，从始至终都华丽的寡淡着，裙摆飞扬间安静的纪念繁花凋谢的萧索。
可如今她的眉目间却在开场时便萦绕着平和的欣悦，随了旋律的递进渐渐盛放出对秋实硕果结成的喜悦、对生生不息传承的热烈赞颂。
节目中场时壮美的旋律如潮水般叠涌而至，那个瞬间他被她所传递出的强烈的不舍与热爱击中，不由自主的想要落泪。
直到此时、直到她已经接受了命运的现在，他依旧还存在着茫然的恍惚感。
分明他们刚刚一起拿下索契冬奥会的金牌，分明他们一路携手奔跑至今，彼此的野望刚刚得到确切的延伸，梦想清晰的坚定在远方。
她却突然不得不选择暂停下来，去退役修养。
事情恶化的太快了，快的让人根本不知所措。
她比他早升组了一个赛季，她强到根本没什么适应期，16岁就拿到了第一个奥运冠军。
她从始至终都强势领跑，五年以来都罕有败绩，异军突起的新人也不曾动摇她连冠的结果，她被誉为最有可能成为下一个索妮娅·海妮的人。
男单和女单纵然不是同一项项目，女性和男性身体的黄金时期也有很大不同。
但他们毕竟是一直以来相互比较着的幼驯染，所以哪怕嘴上不肯承认、一直以来也都有在认真的追赶着她。
他甚至还悄悄的想过在下一届平昌冬奥会之后要不要再坚持一个赛季，那时候的他27岁，放在男单的项目下虽然大了些，可也不是跳不动了的年纪，好好保持认真练习的话或许真的有追平她的机会呢。
哪怕一直以来都清楚伤病对于竞技之人的影响，也经常会有受伤。
可下意识会觉得伤口总会愈合、病痛终将消弭，他们还很年轻，这种狼狈的终局不会这么快便降临到身上。
而当坚强的表象被撕开，他惊觉命运不会给谁特殊的关照，即便是她也将受困于脆弱的躯壳。
可要怎么适应才好呢。
羽生环抱着双臂倚靠在挡板上出神的凝望她。
他知道她不会就此放弃，他清楚她一定还会如期回归赛场，他明白这是为了三连冠的目标不得不做出的休养。
只是她离开后的孤零零的冰场，他要怎么适应呢。
她会离开多伦多吗？会回国吗？她应该会选择以线下的方式继续学业吧。
她总是很忙碌，即便是休养的时间里她也不会让自己闲下来，而他也同样是事业心很重的类型，况且能够滑到现在也背负着无数人的帮助和支持，在渐入佳境的上升期跟着她返回国内这种事显然不可能。
那么见面的时间还剩多少呢……
紧迫的日常里其实也并没有多少伤怀的余裕，即将暂别的现实只能成为顽固的隐痛，同伤势未愈状态不佳的现实叠加着、在午夜梦回时牵扯出烦乱的心情。
最终羽生在NHK杯的发挥不尽人意，甚至与领奖台都失之交臂，最终仅以229.80分收获第四名，去往总决赛的目标似乎也随之碎裂。
而星野由纪则像扑火前的蛾碟，在倒计时响起的逼仄里迸发出了孤注一掷的热烈。
她在此次的分站赛中高质量的完成了三种四周跳的自由滑程序，纵然短节目的发挥略有瑕疵，也仍以236.47的总分刷新了自由滑及总分的世界纪录。
而在随后的采访中她也神色轻快的表示，“我一直觉得，不论是在哪种领域里，做都比说更重要。”
“大家觉得呢？”
一如既往的星野由纪的风格。
直白强势的回击让原本些微的质疑声彻底沉寂。
羽生心动于她凛然自若的风采，便更加气恼自身不尽如意的发挥。
她快要离开的紧迫感和成为奥运冠军后对己身的高标准都让他对自我的要求更加严苛，分明伤势未愈的不佳状态下他已经尽全力做到了最好，可第四名的结果还是让人满心悔恨。
中国杯时的拼命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强烈的懊恼与自责甚至让他对着镜头毫不掩饰的责备自己太弱了，说出了“与身体的伤势无关，中国杯时受的伤已经彻底痊愈了，现在的结果便完完全全是因为目前只有这样的实力”。
——这样苛刻的话。
然后在后台被由纪没好气的飞了白眼。
胜负欲强盛的青年是认真的。
他紧绷着表情忿忿抬手蹭过酸胀的眼眶，快要被自己气哭了。
他已经是奥运冠军了！
却连分站赛的领奖台都站不上、连大奖赛的总决赛都去不了！同样是抱有伤势状态不佳，由纪便能在自由滑完成三个四周跳，能刷新世界纪录，他怎么可以做不到。
理智在清晰的提醒她能够做到这个程度、是因为她已经确定了接下来会暂时修养，这是她倾尽所有的发挥，是不计后果的疯狂。
在17-18赛季之前再度回归赛场是最理想化的想法，所以能按计划发展的话最好，即便不行，她也要留下足够绚烂的辉煌。
他完全能读懂她的想法，可情绪也同样在真切的懊恼着……所以，他输给了她拼命的觉悟啊。
强烈的自责让他低垂着眼睫避开了她的视线，越是面对在意之人越容易变得别扭，面对主动戳过来的询问他也抿着唇角没动，一时未做回应。
“啊、是啊。没错。”
然而星野由纪也并不是什么柔软温柔的类型，面对恋人的闷闷不乐她只会快乐的释放恶女本质，抑扬顿挫着音调阴阳怪气。
“实在是丢死人了。”
“什么啊、这就是今年的奥运冠军吗？”
不大的休息室里其实站了两个会场内的工作人员，闻言两人震撼抬头，飞速交换茫然的眼神。
——她这是在说什么？我们没听错吗她在嘲笑他吗！！
——他们不是官宣了在交往吗……这是什么新型的相处模式吗……
下一秒被嘲讽的羽生选手噗嗤了一声，像是被气笑了。
“这样的方式很幼稚。”
“有什么，总之很管用。”
冷淡着神色互相呛声的姿态让无关人士大气也不敢出，只能偷偷的继续眼神交流。
——他俩是不是分手了？
——肯定是吧！
下一秒笃定的猜测就被无情推翻，羽生选手紧绷着严肃的表情飞快的往周围扫了一圈，随后冲星野选手伸出了手。
而方才还一副傲慢恶女品质的星野选手则突然眉眼弯弯的笑了出来，还很偶像剧情节的用指尖在身侧摊开的掌心上轻轻一点，两个人便一起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
笑的人想翻白眼。
两位工作人员无奈的对视一眼，默契的达成了一致。
——情侣什么的、果然都是混蛋！
紧接着用来接收讯号的耳麦中出来了新的消息，工作人员认真听完后尽量维持着正经的神色小跑过去，冲成功确定总决赛名额的两人道一声恭喜。
对此羽生选手一改方才紧绷肃然的压迫感，茫然的侧头很可爱。
“恭喜什么？我也有吗？？”
归根结底也不过是未到20岁生日的青年罢了，得到确认之后烦闷的情绪迅速被雀跃驱散，他到底忍不住伸手冲恋人张开手臂，开心的凑过去将她紧紧抱进了怀里。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隐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