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贪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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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奥会结束后的日程确实更为繁忙一些，等到处理完各种琐事返回多伦多进行封闭式的训练，时间已经走到了六月下旬。
已然尽情享受过胜利的狂欢，喜悦的心情充分释放过后两人迅速收整好心态，积极提升实力以应对接下来的新赛季。
索契冬奥会纵然已经落幕，可在不同的粉丝群体中、在对手制造出的趋势下仍然存在着部分质疑的声音，诸如男单自由滑的冰面，也诸如加布丽提交过的包含了三个四周跳的节目程序。
诚然这样的言论也不过是可笑不忿的叫嚣，不会改变既定的现实也改变不了其他。
但是不愿接受质疑、无法接受质疑也是人类难以摒弃的本性之一了。
还做不到的时候由纪会坦诚的说自己做不到，甚至能够基于对对手的了解及对自身的自信干脆质疑，质疑在她都做不到的前提下其他人凭什么觉得自己能做到。
绝对的自信足够让心虚的对手哑口无言。
她就是那么笃定的信赖着自己，坚定的认为在她还正值当打之年的年岁里、能够引领项目难度提升的人，必然只有她本人。
所以她要将所谓的理论落定为现实，她自有一套属于自身的规则标准——她不仅要在自由滑中完成三个四周跳，还要将高难的跳跃完美契合入复杂的衔接，打造出一套圆融完整的节目。
由纪这边憋了一口气要再度挑战极限，羽生亦是开始以奥运冠军的标准严格要求自己。
他才不过十九岁，放在男单的项目下是梦刚刚开始的年纪，他还有足够的时间来提升自己，实现蝉联奥冠的野望，在那之前以巅峰姿态来引导项目的发展也是自然而然的事了。
于是在新赛季开始之前不足三个月的短暂时间里，两名新晋奥冠得主不约而同进入冲刺状态，双双开启了地狱训练模式。
羽生从小便存在着哮喘的问题，作为运动员训练至今也会偶然复发，无法进行长时间高强度的训练。
他在冰上练习的时间便素来比其他人更短一些，不图时长，但求高效。
由纪练习的时间也与他差不多，原本是更久一点，不过如今在大学中就读了人类情报科学后对身体机能的了解更甚，清楚了想要进一步开发潜力、时间的堆砌不是最重要的，重点是方法和效率。
且她如今正在钻研的高难节目程序也令原本就有旧伤的身体难以承受，短时间内进行高效的练习后复盘修整是当今状态的最优解。
即便如此她腰部的伤势依旧在缓慢加重，从最初偶尔会有的阵痛发展到了最近几不停歇的隐痛，开始那几天她甚至被折磨到睡不好觉，正常的训练也需要吃过止痛药之后才能顺利进行。
看过医生后由纪再度被告知最好尽快选择休赛静养，不然很可能会恶化到影响她未来的职业生涯。
自己的身体自己是最清楚不过的，她如今已经过了20岁生日，这个年纪放在普通人的世界中仍是青春正好，放在女单项目之下却已经渐渐度过了黄金时期，在伤病的累积下开始走向下坡路了。
逐渐加重的不适让由纪意识到如今她的身体状态已经不足以支持她持续肆意挥霍下去了。
医师同她有过一次认真的长谈，巅峰运动员的胜负欲确实值得尊重，她想要挑战下去的心情也可以被理解。
而她想要蝉联奥运三连冠的野望也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医师明白的告知说如果放任身体继续恶化下去的话，她将无法参加下一届的冬奥会。
她……好像不得不停一下了。
当这样的念头闪过心底时，由纪的第一反应是茫然。
从小到大星野由纪的人生仿佛是拧紧了的发条，毫不停歇的向前追逐着一次又一次的优胜，她已经习惯了坚持，习惯了忍耐不适，习惯了战斗。
所以当有一天有人告诉她不得不先停一停了，如果想要循着目标走到最后必须要有短暂的休整，她也会下意识抗拒的想——
那也不能是现在。
即便医师、教练乃至是一直支持着她的父母都希望她可以现在便谨遵医嘱暂时休赛，可……姑且……也要在新赛季完成那三个四周跳的程序之后，再来考虑那样的事情吧？
手头上堆积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完的话，她怎么能做到安心的修养呢。
从来都没有停下过，所以只是想象一下都觉得不适应。
可她又担忧一直以来恐惧的事会变为现实，害怕三连冠的野望最终会败给伤病。
矛盾纠结的情绪沉沉的压在心底，让她罕见的有了举棋不定的犹豫。
上个赛季由纪能笃定的质疑加布丽不能完成三个四周跳的程序是因为她作为她最大的竞争对手，将她整个赛季的发挥都好好的看在眼里。
由纪很清楚加布丽的极限就是两个四周跳而已，哪怕为此砍去了大量的衔接，但能够好好的clean那样的程序也已经是她的极限。
冬奥会时强行提升难度的选择里或许还存在着她想放手一搏的可能，世锦赛时依旧坚持那样的程序便是看中了舆论的倾斜在哗众取宠罢了。
加布丽当然也具备着强悍的天赋，不然又怎会被媒体引为她最大的对手，如果给她充足的时间她确实具备着将三种四周跳的自由滑程序变为现实的可能，所以由纪才不想给她留出足够的时间。
在花样滑冰的领域她是绝对王者般的存在，而加布丽·琼斯是使用不公正的手段挑战她的人，她不允许她有真正质疑她的机会。
……但想要不给她留下时间和机会的话，或许也会随之葬送掉她自己的机会。
纠结沉重的心情难免令情绪变得郁郁，即便她努力控制住了，不曾在面上体现出多少。
可同她朝夕相处的羽生自然能看到她持续的不适，对待他由纪也无意再遮掩些什么，她的病情他都同步了解的很清楚。
他也会问她的打算是什么呢？他的想法总是要比她更周到一些，但当被倾诉出犹豫时却也不会直接给出引导向的建议，而是会同她认真的分析两种选择的利弊。
并表示这种事情的话，果然还是要听从自己内心深处的声音。
毕竟她的腰伤已然无法被彻底治愈，早一步修养也只是早一步减缓身体的不适，尽可能将彻底恶化的时间延后，努力保证她能参加下一届冬奥会。
因伤退役早已是竞技一道司空见惯的事，运动员们对此恐惧又不恐惧。
所以在有限的运动生涯里尽可能多的留下属于自己的传奇是一定要做的事，她要选择的便是留给未来还是现在。
或许是因为有两连冠的意气风发加持的缘故，由纪这段时间的状态好的惊人。腰伤的反复发作也不曾对训练成果有太大影响，吃下止痛药后起码每天那两个小时的冰上练习时间里她能保持住良好的状态，程序的开发已经突破了大半。
继续下去她很笃定她能完成既定的目标，她能在自由滑中跳出被加布丽反复用作噱头的三个四周跳。
不甘心的情绪令赌徒心理也在不合时宜的发作，由纪总是忍不住想为什么她不能兼得？
就算撑过这个赛季，就算她的腰伤真的因为高负荷的挑战而恶化，距离2018年的平昌冬奥会也还剩两年多的时间。
两年多的时间难道不足以让她休养回几分吗？
她不奢求更多，她可以忍耐疼痛，只是姑且、能让她恢复可以跳跃的状态就可以。
哪怕是像现在这样，也可以。
由纪到底选择了继续下去。
这样的选择并不算是因为加布丽。
归根结底还是她心底熊熊燃烧的强烈胜负欲。
她只是想就算要暂时修养她也要留下足够对手仰望的神话，她要她留下的历史无法磨灭，她要她的姓名不可沉寂。
她坚持训练至今所求的，原本就不过如此罢了。
这样的选择得到了医师的反对、教练的叹息、父母的沉默，却得到了羽生的支持。
“既然这是你内心深处的决定，那就去做。”
同为运动员更能体会她的挣扎和纠结，也更能理解和接受。
甚至其实在她做出回应之前，他已经笃定的猜到了她最终的选择。
因为她是星野由纪。
因为他们是同一类人。
他能同感她的不甘，能共情她的贪婪。
竞技一道想要退役休整后复出是何其理想化的选择，世界各地崭露头角的新人如过江之鲫层出不穷，稍有不慎便会被追赶超越。
在复出追回的过程中她的腰伤便不会反复吗？错失了这个赛季她或许便要将首度在女单自由滑中完成三个四周跳的壮举拱手相让，这样的结果她真的可以接受吗？
所以他当然也心痛她忍受伤病的痛苦，但也叹息的笃定着，她一定不会放弃已然有所进展的当下。
贪婪的人，总归放不下。
世事总是无常，意外与明天总是不清楚到底哪一个会更先到来。
在六练的过程中正常回身却猝不及防的同选手意外相撞、仰躺在冰面上忍过撞击的眩晕后，察觉强烈的痛感麻木但坚定的泛上来，羽生的脑海中居然不合时宜的闪过了略带好笑的念头——
这一次，好像轮到他来做选择了。
……不，应该也没有那么严重。
掌心之下和脸颊贴合着的冰面传来的冰凉触感令混沌的神智清醒了几分，很快他便清醒过来认真自查如今的现状。
头部确实是撞到了，脑袋到现在也晕晕的，或许会有轻微的脑震荡、也或许没有，总之最疼的位置是下巴，颈部甚至能感受到液体蜿蜒时的麻痒，似乎被划伤了。
四肢似乎没有太大的问题，肯定磕到了一点，毕竟华丽的考斯滕其实很轻薄，几乎无法形成有效的防护。麻木的痛感也让他分辨不出到底是怎样的伤势……羽生努力乐观的想，总之最严重也不过是造成骨折？
还有就是腹部传来的堪称尖锐的痛感了……强烈的疼痛甚至让他不得不勉强翻了个身趴到冰面上咬牙忍耐。
茫然的惶惑也随之丛生，他忍不住焦急的想为什么会这么痛？到底伤到了哪里呢？总不能是被冰刃划伤了？不……可他没有摸到伤口，也没有摸到血。
现在已经是六练的时间，马上就要轮到他上场……比赛会因此而暂停吗？他的伤势到底怎么样？可以被允许上场吗？他还能坚持完成比赛吗？
无数问题挤在心头，场外哗然的嘈杂吵闹与冰冷疼痛的狼狈感在主观感知里交替切换，思维都在这样的混乱里清醒又混沌。
他想着大奖赛分站赛的赛事关联着去往总决赛的门票，他的短节目成绩很不错，只要能坚持上场就还有希望，所以无论如何一定要能上场才行。
他又想着她会不会现在正在看他狼狈的样子？她一定在，互相看对方的比赛已经是既定的习惯了……她会怎么想呢？会觉得心疼还是觉得好笑？大概两者都有……他凭借对她的了解胡乱的猜测着，可能还会有点异样的舒畅？毕竟她可是恶女的人设呢……他也受伤了的现状或许能有效缓解一点她伤病至今的气闷，如果是那样的话也很好。
他还想着与他相撞的对手怎么样了呢，虽然没看太清，但是应该是中国的闫涵选手……他的伤势一定也很严重……所以医生到底在哪里呢？他已经想了这么多一定已经过了很久，为什么还没有人来管一管他们呢。
其他选手们也都下场了吗？哪怕是伸来的一只手也好……还是说他们现在的伤势已经严重到不能被不专业的人触碰？
强烈的疼痛让他一时也不敢乱看乱动，短暂被搁置的现状已经足够让茫然的疑窦泛滥丛生。
等到终于被搀扶起身时他才发觉问题的症结在于医师们并不擅长滑冰，踩着冰刀鞋摇摇晃晃的路都走不平稳。
冰面之上是他的领域，他便干脆挣开他们的搀扶自己来走。
下颌那里果然流血了，羽生抬手擦了一把，判断出量不算太少，但也算不上多。
他底线很低的想，没有到一抹满手都是的地步就不算严重吧。
四肢也都能活动，应该都没有骨折，这也是个好消息，唯一需要认真确认的大概就是腹部的伤势了。
下场之前他突然看到了她。
明明上场之前记得她是在距离入口处挺远的位置，此时却跟教练一起站在那里等他了。
眉心紧锁着是有些不安的神色，可在视线相对的刹那却又在短暂的愣怔后舒展开眉目冲他笑了一下。
像是安慰又像是鼓励。
“没事的。”
他短暂的在她的手上握了一下，触碰的瞬间他察觉到她的指尖居然要比在冰上躺到现在的他还要凉。
下一秒由纪也追上他的手回握了一下，彼此的温度在指间短暂交融，转瞬间便完成了情绪的交换。
类似的事件其实她也经历过，当时受到的外伤可比他看起来触目惊心多了。
那时候她却无心在意自身的伤势，满脑子都是还能不能上，差这个就是全满贯了、得上，短节目发挥挺好，得上。
但是同样的事情放到他身上，青年黯淡的面容及苍白的唇色应和着蜿蜒的血线和凄美的考斯滕带来了强烈的破碎感，原本乱七八糟的情绪在触碰到他的瞬间便消失殆尽了，她不自觉的带了一定的力道将在意传递给他。
“……当然会没事。”
羽生被教练和医师带去休息室查看伤势了。
突发的状况引动出全场嘈杂的争论，就连她身边不远处的工作人员也在小声的讨论说这两个选手应该不会上场了吧？应该不会了，看起来撞的很严重。
从肉眼来看由纪确实无从判断他的状况如何，外伤算不得什么，内伤的严重程度除了他本人又有谁能分明呢。
只是从刚刚短暂的接触里她已经能肯定，他还会再度选择上场。
但凡有一丝的机会可以上场，他一定会选择迎难而上。
就如同她一直以来的选择一样。
这样的认知让她的唇角不合时宜的扬起了淡淡的笑意。
果然不多时后他便在教练的陪同下重返赛场。
离近了便能听到奥瑟劝阻他的声音，看到她之后还特地把她揪出来当做典型举例说明。
“我想你并不想像由纪一样留下无法痊愈的伤病，就算你们是情侣，对吗？不需要追求这样的同步，我知道你们都很理智。”
“所以我需要你保持你的理智，你需要更加慎重的考虑。”
“你还会有很多个大奖赛。”
而被他念叨着的青年只是紧绷着神色抬手重重的蹭了下眼眶，倔强的说要跳。
一旁倾听着的由纪努力控制了一下想要上翘的唇角。
隐蔽的小动作却没有逃脱师徒二人的捕捉，下一秒她就收获了奥瑟迁怒的白眼和羽生无奈的视线。
她顺势以眼神向他确认真的没问题吗？他舒展开眉眼冲她点头示意真的没问题。
她便垂着眼睫沉吟了几秒后真的笑起来，认真的冲他说加油。
星野由纪想，她和羽生确实是如出一辙的贪婪的人。
想要去往未来，也不愿放弃当下。
……可牢牢的抓住当下，何尝不是为了更好的未来呢。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贪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