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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三十章 卢意的心事(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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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清越闻言不语,只是脸色要比最开始严肃些,他一双极其深邃的眼睛盯着面前的卢意,像是要从卢意的脸上看出些什么。
卢意只当不知道祝清越眼中的探究,继续缓缓道:“我先前听见这桩旧闻也未想到什么,只不过前日我照例在和平饭店做兼职,却无意间听到有人议论赵家生意在西南出了问题,似乎颇为棘手,而背后使绊子的有苏家人,但却又不止只有苏家。”
赵南收了惯常玩世不恭的模样,微微坐直身子,翘着的右腿也放了下来,语气森凉的问:“这么重要的事,怎么两次都被你无意之间知道了呢?若是说你的运气太好了,赵家码头上还有可能,毕竟在码头上做事的船工们是没有保守秘密的意识,但在和平饭店,人来人往有极其敏感的场合,你只不过是在那弹个钢琴,就能听到这样大的事?”
卢意心里暗道,当然不是,码头老船工说的那件事是意外得知的,但赵家生意的幕后黑手则是他在同杜衡通过气后猜到的,其实也不难猜,赵家生意近些年如日中天,眼红的人有不少,明面上同赵家结仇最深的是苏家的苏源桥,但也仅停留在苏源桥和赵南的私人恩怨上,倒也不见得两人会把这种恩怨放在自家生意上。但这次出手的,确实是苏家人,是苏家的当家人,苏源桥的父亲苏茳。
“我先问一问五爷,苏源桥的父亲苏茳,同赵家有什么私怨吗?”
赵南思索了几瞬,在他的印象里,苏家和赵家是不和,但也多半是生意上的摩擦,你占了东市的市场,那我便去西市,我做丝绸生意,你便少沾染这块的业务,但生意人怎么可能只满足于划江而治呢,所以不可避免的会出现抢占生意、地盘的事情,近几年为了保住赵家漕运在上海滩的码头上的地位,赵家同苏家也是有过不少次明争暗斗,至于苏茳有没有同赵家结过私仇,赵南还真不清楚,毕竟自他掌事以来,苏茳便多在南京、苏杭一带,鲜少回上海滩。
“苏茳现在也是半隐退的状态,我只年少时见过他几面,后来我老爹带着我妈去了西南、西北游历,他也不常回上海滩。在我掌事这几年,没跟苏茳结过大的梁子,苏源桥也不至于将我俩间的冲突全告诉苏茳吧?”赵南顿了顿,倒还真不还说,万一苏源桥斗不过自己而去找了他老子帮忙,苏茳也不会袖手旁观。
卢意道:“据我所知,苏茳同赵家的恩怨始于十几年前。”
此音一落,祝清越脸色微动,赵南却有些茫然。
是了,十几年前发生的事与赵南而言可能也只是一桩没有下文的疑案,对祝清越而言确实刻骨铭心的回忆。十几年前的夜晚,自己的父母在清欢的床头,近乎贪婪地摸着小清欢的脸,见小清欢的睫毛动了动,便急忙屏住呼吸,生怕吵醒了清欢。祝清越站在他们身后,望着半个小时前才匆匆回到家的父母,不解的问:“妈妈,你要是不舍得妹妹,明早再走吧,让妹妹也见见你们,妹妹同我说了好多次,她很想你们。”
祝父将宽厚的手掌抚上了小清越的背,闻声开口:“我跟你妈妈还有些事情要处理,要是处理好了,我们就立刻回家,到时候带着你跟清欢还有你赵伯伯一家人,咱们去看盛开的梅花如何?”
小清越懵懂地点点头,稚气的声音里传来一丝向往:“哇,爸爸,你们好久没有跟我和妹妹一起出去玩了,到时候我们在喊上爷爷,咱们一家人一起去,肯定特别开心。”
祝父声音里带了几分哽咽,但他很好的克制住了自己,温声应道:“好。”
说罢将妻子从清欢的床头扶了起来,见妻子眼角发红,开解道:“事情结束了,咱们就哪也不去了。”
祝母用手指抹去泪珠,原本圆滑干净的指甲中隐隐藏了黑垢,但她却没有在意,“嗯,咱们走吧。”
然后啊,然后就是赵伯伯在第二日的凌晨,天还蒙蒙亮的时候赶来,同祝老爷子在书房里密探了许久,久到小清越睡醒了,久到小清欢也睡醒了,久到他们俩欢声笑语了许久,才看见书房的大门缓缓打开,祝老爷子将赵伯伯送出了门外,原本常年挺拔的身体却显得佝偻,仿佛就在那个“好久”的瞬间,自己爷爷老去了。
再然后,便是自己被爷爷带到两座孤坟前,告诉自己,那里躺的是在前几天还许诺要带自己和妹妹去看梅花的父母。
“清越?清越?”赵南唤了祝清越两声,“怎么出神了?是想到了什么事情吗?”
祝清越垂着眼眸掩去了其中波澜起伏的情绪,追问道:“十几年前的赵家和苏家有过什么解不开的过往?”停了下,还是将自己的怀疑说了出来:“跟祝家又有什么关系?”
卢意听他已经问到了赵家,便深觉祝清越的警觉和敏锐的洞察力,“苏家当年同赵家在杭州同进了一大批丝绸,本是要销往海外,但赵家的丝绸料子中途受潮,清算下来有十之二三用不了,单离交货日期越来越近,无法只得找上了赵家,但不知因何缘故,赵家没有帮忙,反而将苏家原本的丝绸订单抢了,苏家的丝绸坏的坏,卖不出去的卖不出去,苏家那一次赔的元气大伤。”
“这事我知道,”赵南补充道,“我接管赵家后把往年的账单也都一一看了,赵家当时不是不愿帮苏家,是赵家的丝绸也出了问题,销毁了一大批,苏茳去赵家寻求帮忙时,赵家也正自顾不暇。不过赵家在杭州是有些人脉,及时将缺的货补齐了,至于抢了苏家的订单也不是赵家刻意为之,当时采购赵、苏两家的都是国外的大客户,两个客户之间也是相识的,苏家迟迟拿不出他们要的货量,赵家则有着足够的货源,因此我们家的客户便引荐了苏家的客户,最终两个客户都选了我赵家。这么些年,他们还不间断的会向赵家采购丝绸。”
“苏茳却不这样认为,只怕是觉得赵家故意为之,所对苏茳对赵家是有些怨言。”
“事后没过多久,祝先生的父母从赵家的码头上乘小船南下,本来也应当是没什么人知道的秘事,却被苏茳埋在赵家码头上的人知晓了,所以在赵家的船离港不久,便被苏家的船盯上了,船上的人下船后,估摸着苏家人也悄悄跟了上去。”
“在之后便是传来祝先生父母遇难的消息,赵家当家人带着赵夫人避走西南、西北偏远地方。”
“苏茳背后应该是有人指点,否则以他的能力,不会在赵家和祝家接连出事后,迅速带领着苏家走到了能跟赵家想抗衡的地步。”
这话不假,十几年前苏家虽然也算是大商户,但赵家也不曾把他们放在心上,但近些年苏源桥能同赵南争个高低,也多是得益于苏家的生意渐有起色。
这一番话说完,赵南和祝清越交换了个眼神,能看见对方眼中充满的怀疑和疑虑,但却都隐隐的有着几分相信的意味。
“你单凭在码头上听到的老船工无意间说的话,还有在和平饭店里旁人说的真假未明的话,就联想了这么多?”赵南语气中满是怀疑。
卢意淡然解释道:“这些是我根据我知道的所有消息猜出的大概经过,无意间听见的话不过是将所有支离破碎的线索连起来的线索罢了。”
卢意何尝不知道自己贸然将事情和盘托出会带来多大的怀疑和猜忌,但他在进行任务的过程中,却屡次发现祝家和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边让他不得不停下手来将事情的前程过往一一缕清。当他弄通顺了事情的逻辑后,也犹豫着是否要告诉祝清越和赵南二人,但转念一想,若是能得到他们的帮助,对自己查事情也是有极大的好处的,所以自己便案子做了决定,将事情隐去与自己相关的部分,将剩下的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祝清越二人。
祝清越说:“我想卢先生也应该是知道,就算你今日将这些事情告诉我们,我们也势必会对你的行为有疑虑的,毕竟我们对你知之甚少,你传递的消息可能是真的,但也可能是假的,冒着被我们怀疑的风险,你怎么下的决定要把事情同我们讲呢?毕竟,哪怕我们知道了这些事,也没有许诺给你任何报酬。”
卢意闻言沉默了会,“我以为,我们已经算是有过一次信任的朋友了。”
朋友?这个词对祝清越而言,意味着打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的赵南,意味着自己留洋时那些同甘共苦、有着共同理想的同学,可是卢意,一个身份不明的人,已经把自己当成朋友了吗?
“朋友?”赵南冷哼两声,“你可真是相当的自信,你一个身份来历都不明的人,要如何跟我们做朋友?谁知道背后的哪支冷枪、冷箭是你放的?”
卢意直视着赵南的眼睛,倘若之前卢意还曾犹豫着对赵家做些什么,但此刻的卢意是当真把所有的疑虑和芥蒂都放下,只单纯的以卢意的身份,向祝清越和赵南释放出友好的信号。
赵南被他盯得浑身不舒服,他可是好久没被一个男的盯着看这么久,正当他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卢意开口了:“你可以现在不信任我,但我会证明的。”
赵南正想嘴硬的回上几句,却被祝清欢银铃般的声音打断了。
“赵南,哥哥,葱油面做好啦,你们快下来吃嘛。”
祝清越收了浑身的清冷气息,扬起嘴角的一抹笑意,对面前脸色怪异的赵南和淡然楚若的卢意说:“好了,下楼吧,清欢好不容易下次厨房,可不能辜负了她的好意。”
赵南顺势也就掀过了刚刚的话题,理理衣服装作满不在意的模样率先推开房门下楼去了。
走在后边的祝清越却被卢意喊住了。
“这个是我昨日刚刚收到的月希生前寄来的信件。”卢意将一封薄信拿了出来,“我想你看完,有些问题应该是有答案的。”
祝清越接过信封,眼神深邃的望向卢意,后者却微微点头示意,先一步下了楼。
“卢意,快来快来,我也给你做了一份呢。”祝清欢兴高采烈地招呼着卢意,“这次做的荷包蛋可是最成功的一次啊,色香味俱全!”
“那为什么我的蛋是破的,菜摆放的是乱的,葱花撒的也没有卢意那碗的多?!”赵南刚扒拉两口,闻言撇了眼清欢跟卢意做的面,在看看自己的,瞬间不平感就出来了。
“吃你的吧,就你话多!”祝清欢没好气的说。这人光看见破蛋、乱摆的菜和少放的葱花,怎么就没看见他碗里是两个蛋呢!可见是个笨蛋。
祝清越从卢意身后走了过来,说:“入座吧,清欢既然也做了饭,便吃完再走。”
卢意闻言便在赵南身旁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