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城枪林》起舟言

29、第二十八章 书房的密谈

　　祝清欢在楼下的大厅中悠闲地翻看着手中的书本，杏仁将已经切好的瓜果上插上签子，并拿了一个递给祝清欢。

　　“唔，多谢杏仁啦。”祝清欢接过来，塞进小嘴里，“哥哥和赵南他们有吗？”

　　杏仁笑着回答：“杨妈已经送上楼了。”

　　“那你也别忙活了，坐下来也尝一尝。”祝清欢同杏仁是自小的情分，祝清越和赵南陪伴祝清欢的时间不见得比杏仁还长，虽说杏仁是祝家的丫鬟，但在祝清欢的心里，早已将杏仁当作自己的小妹妹，又恰好杏仁比祝清欢小上几岁，所以祝清欢对杏仁好多了几分照顾之意。

　　“嗯。”杏仁欢喜的坐在祝清欢身旁，接过祝清欢递来的瓜果，尝了一口，笑着说：“五爷拿过来的东西就是要比咱们单出去买来的好吃些。”

　　祝清欢闻言笑道：“咱们家没有的好东西，赵家可是不缺的。”

　　“可不只是这样，我瞧着五爷同少爷、小姐的感情可比旁人家里的亲兄弟姐妹还要亲呢。”杏仁打趣道，“五爷对小姐你啊，顶顶好的，连老爷也没话说。”

　　祝清欢一脸小骄傲，“赵南敢对我不好，我哥哥能把他打出两个对称的黑眼圈，就跟咱们在成都见着的那种动物一样，黑乎乎的眼圈，哈哈哈哈哈哈，要是赵南脸上顶着硕大的黑眼圈，我猜他脸色应该煞是好看。”

　　杏仁稍加想象，也扑哧笑了出来，“也就小姐你敢这般打趣五爷了。”

　　祝清欢正想说些什么，却见卢意匆匆的走了过来。

　　见着祝清欢，卢意的心里稍微安定了些，略微的舒了口气，略带歉意地说：“今日有些事情走不开，来得实在是晚了些。”

　　祝清欢同杏仁都站了起来，祝清欢道：“也不碍事，晚上我本来没有别的安排，耽误一会也不碍事的。”说罢，顿了一下，又问道：“是路上出了什么意外吗？”

　　卢意解释：“有人开车不慎撞到了路人，我留下帮了下忙，所以迟了。”

　　祝清欢听罢稍稍打量了卢意一下，见他穿着不见狼狈，所以也稍稍安心了些，“你吃晚饭了吗？如果没有，我让杏仁准备些粥和小菜，用完饭咱们再上课也是一样的。”

　　卢意想了一下，点头同意了。

　　“如此就太麻烦了。”

　　“不麻烦的，你来我们家就不用这么客气啦。”祝清欢招呼着杏仁把温热的菜端上餐桌，“杏仁，你把今天咱们买的蛋糕也拿来一份！”

　　听着楼下咋咋呼呼的声音，赵南略带着醋意道：“咱们还没有弄清楚卢意的来路，小欢对他就这样热情，实在是让人难以理解。”

　　“是你难以理解吧。”祝清越好笑的说，“清欢的朋友极少，除了林子衿，也就跟卢意亲近些，只要卢意没有伤害清欢的意思，那倒也不妨碍他同清欢交好。”

　　“清越，你怎么也不明白，”赵南不忿道：“小欢是女孩子，她跟卢意关系再怎么交好，但总归是不安全的，小欢自小就对身边人不设防，以前也不是没被人骗过，这次要真是被利用了，小欢又要难受好些日子了。”

　　“清欢是对亲近的熟人不设防，但她心眼只会比你想象的多，我爷爷一手带大的孩子，怎么真的单纯不谙世事呢？更何况，就算出了什么差错，我们也能给她兜底，她只用开心长大就好。”

　　赵南何尝不知道祝家人最大的心愿就是保护小欢妹妹远离各种危险，这也就意味着祝清欢的一举一动都被祝家人时刻关注，幼年时的小欢也曾苦恼过，但她向来懂事，祝老爷子不许清欢独自上街，她便每次想要出去透风时都会提前好久跟清越或自己打好招呼，祝老爷子也同意后，才能欢欣雀跃的在街上逛一逛，不多时也就要继续回到祝家大宅里，这般压抑的生活，直到近些年小欢年纪大了，才渐渐有所改变。

　　赵南依旧坚持自己的观点，“那也不能让卢意这般肆无忌惮的接近小欢，总之，我对他很不放心。”

　　“我先前同清欢讲过，清欢对卢意十分的信任，她说卢意并不像个会谋求什么的人，不然清欢也不会愿意邀请卢意来教授钢琴。”祝清越拍拍赵南的肩头，“你放心吧，我会盯着卢意，也会派人多留意跟他有关的事情，清欢也不会胡来的。”

　　赵南见祝清越这般说，也不再过于执着这个话题，不过还是不放心的叮嘱道：“小欢身边我看是不是需要再多派两个人在暗地里跟着，总觉得进来苏家和杜蘅之间的联系过于密切了些，自从上次从北平回来，总感觉小欢身边有些许的不对劲，只是一直没有发现怪异之处。”

　　“再等等，是人是鬼总会有漏出马脚的一天。”

　　赵南点头，捏起一块水果扔进嘴巴里，嚼了两下，像是想起来什么，说：“先前你托我打听的那几个人还没有什么下落，他们就算是从南边的港口下了船，但全中国这么大，他们去哪儿都有可能，打听起来难免有些困难，你得再多等些时间。”

　　“嗯，意料之中。”祝清越将放在书桌上的一个信封递给了赵南，“你先看看这个。”

　　赵南用帕子随意擦拭了手指，将信封接了过来，待全部看完，眉毛完全挤在了一起，语气也有些凝重，“前几天我在依桂楼偶尔听人说起北平的事情还有变故，只是不知道会这般大。”

　　这信里说的事情，要是传开只怕是在国内社会各界都要掀起巨大涛浪。

　　“先前参与示威游行并被逮捕的那批学生，竟然在这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一大半都出了意外？”

　　祝清越脸色不虞，点点头，却不再言语，赵南从祝清越眼中翻腾的情绪中也能感受出他的悲愤，祝清越留洋回来，因着祝家人的身份进到了财务厅，本以为可以大展拳脚，却又因着祝家人的身份，不能被委以重任，祝清越也是个嘴硬的，在财务厅内遇到的磕磕绊绊从没向人提起过，但赵南猴精一个人，总能从各种渠道大概猜出一二，想想也是，祝家人已经在军界、政界有了不小的影响力，再让祝家人插手到财政大事上，这得动了多少人的奶酪啊。

　　“北平这么大的事，难道没有什么人要为此负责吗？”赵南问道。

　　“北平政府眼下也焦头烂额，人是他们抓的，但这些意外却不是他们指使人做的，听闻北平的学界因为这事已经闹翻天了，诸多学界有名望的人纷纷要求政府给个解释。最新的消息是北平政府已经准备验尸了。”

　　赵南想起林月希的死因，有些怀疑：“你说这跟林月希身上的病毒有没有关系？也不对，卢意说那病毒没有传染性，要不然咱们几个现在就不会好好地站在这里了。”赵南想了想，“或许是这群学生惹到了旁人？所以才被杀人灭口？”

　　祝清越摇摇头，他们离北平太远了，哪怕在北平有人打探消息，但消息往往真假参半，等到辨别真假后，早已发生了别的大事。

　　赵南似是又想到了什么，“对了，清越，你听说过关于北平学生游行幕后推动者的那个传言没？”

　　“你是说策划者是日方卧底的那个消息吗？”

　　“对，我一直好奇，林月希跟林家脱离关系去了北平，按照他的脾性，知道他跟林家关系的人应该不多，恐怕只有他最信任的人才能知道。但是北平政府扣人的时候可是准确的，像是早就知道林家跟他的关系，所以才会单单把林月希留在监狱里那么多天，甚至还往外边散布似是而非的消息，这就摆明了是让林家知道林月希被捕了。”赵南把最近得到的消息仔细分析之后得出的结论。

　　祝清越思虑一番之后，说道：“可能我们帮林家这个忙，是他们想不到的。不过林将军因为这事去了南京的军事法庭，现在还没有信息传回来。”

　　“你家老爷子不是也去南京了吗?”

　　“嗯，不过有些事情爷爷不方便在电话里讲，这几次电话也没有透露半分消息。等爷爷回来就好了，知道南京那边是什么态度，说不定会有什么新发现。”祝清越想起赵家的事情，就问赵南：“你们家那边的生意怎么样了？”

　　赵南颇有些无奈：“别提了，原本说要亲自去趟那边帮衬着我家老头，刚到南京，他就给我连发了五份电报，字字珠玑，感觉我要去了那里他就不认我这个儿子了一样，实在搞不清楚他到底是想干什么。他还把西南的所有生意的账单给带走了，也不让下边跟我说那边的情况，这不就摆明了不想让我插手。”

　　赵南越说心中越是气愤：“你说，我家老爷子是不是打算跟我分家呢。把我留在上海，他带着我妈定居西南，还不让我插手他们的事情，是不是不认我了？”

　　祝清越知道赵南看似从小散养长大，但是赵家伯父伯母感情甚好，虽然赵伯父对赵南的态度是男孩要多摔打摔打才能成材，伯母却是一个顶温柔的人，从小清欢也喜欢在赵伯母身边转来转去，跟个小尾巴一般。虽然赵家父母的性格迥异，但是他们对赵南的关爱是祝家兄妹一直羡慕的。

　　祝清越不知怎得想到自己八岁那年的某天，天气阴沉沉的，爷爷一脸严肃地拉着自己的手，到城郊的某块墓地，指着两个新坟悲痛的说：“清越，磕三个头吧。”

　　那时的小清越懵懵懂懂地照做了，而后顶着额头上的小块泥土，问自家爷爷：“爷爷，这里边是谁啊？”

　　“你父母。”祝老爷子眼圈有些泛红，“清越，你记住，你父母都是英雄，他们现在不能立碑，不能让别人知道这里躺的是他们，等到什么时候你能自己查清楚他们的死因时，你就带着清欢一起上坟。那时候就把爷爷跟你说的话同清欢说一遍，记住了吗？”

　　豆子般大小的泪珠从祝清越的脸上滑下，那般年纪的孩子或许不懂什么叫做死亡，但是他知道自己从此再也见不到父母，而他们躺在郊外的一片荒地中，不能有碑文，更何况自家爷爷因为某些原因没有办法告诉他父母去世的真相。

　　清越带着哭腔说：“您放心吧爷爷，我会好好长大，我会查清楚爸爸妈妈的死因，我会好好待着清欢，不会让您和爸爸妈妈失望的。”

　　祝老爷子一脸慈爱的摸着小清越的头发，说：“爷爷知道。清越啊，咱们走吧。”

　　自此之后，祝老爷子再也没有提起要带祝家兄妹去给他们的父母上坟，只是在清明节的时候会嘱咐家里的碗筷多摆两双，而那天，是祝清欢一年中最低沉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