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雨 ...
-
第十四话
十二月，又是一个雨天。酷拉皮卡匆匆从车站跑到剧院，脱掉鞋袜和外面厚重的大衣。天气阴湿，直让人冷到骨子里去。他一边打着寒颤一边冲到开着暖气的练功房里，关上门的一刻，终于解放似的舒了一口气。
头发已经湿了，不过应该没有关系吧。他漫不经心的甩了甩及耳的金发，看了看时间，还有半小时爱弥小姐才来，他有足够的时间热身。
想一想，时间也过得真快。自从九月末《永昼》之后，先是在床上躺了一个礼拜，而后是因为宿舍已经退掉，也不愿意借住在奇牙家里，菲林帮忙在剧院附近租了房子花了很多时间，将近一个月没有好好练过舞。然而还有半个月就要公演，时间上实在太紧。
他赤脚走过铺着地胶的地板。这件练功房是H*R里面条件最好的，虽然比较小，但是有暖气，还有朝南的朝向以及南面落地的玻璃窗，他在这里这么多时间也只进来过三次而已……上一次是永昼，再上一次是爱弥参加国际赛事时在旁边观摩。他把脚压到临近窗边的把杆上，先是半蹲组合，再是擦地、小踢腿、划圈、单腿蹲、控制、踢腿，最后是把杆上的一个综合组合。做完之后全身已经出了一身薄汗，身体韧带被拉开，行止变得柔软。他面对着窗原地盘腿坐下来休息，三楼，面对着马路，视野良好。
雨还在下，典型的冬雨。潮湿的、连绵不绝的。上一次在这里练永昼的时候，街上凤凰树火红的花还开的辉煌。然而短短三个月，蔷薇已谢、合欢已谢、凤凰花已谢，徒留几抹寂寥的绿色，在那里垂死挣扎。
捏指算来，从六月的《青鸟》开始，他们相遇到分开也不过是短短的半年。如同凤凰树的盛放，三月为一花季，而后寞落凋谢。酷拉皮卡闭了闭眼睛。这个动作现在已经变成了他的习惯……如果想要哭了，就把眼睛闭上，这样就会慢慢平静下来。
他在人前依然笑颜如花眼神清澈，一开始很辛苦，而后渐渐的麻木。好吧他承认他是在逞强，他不愿意别人看到他的脆弱，事实证明这样的伤口，没有办法以外力填塞痊愈，除了等待别无它法。他世界仍然如这样的天气一样阴雨连绵，在一个雾雨的王国，什么时候天晴，没有天气预报可以报备，等雨下下来，才后知后觉。
爱弥在此刻推门而入，他微笑着站起来转身打招呼。“准备好了吗？那么我们就开始吧。”爱弥刚刚结束其他课程过来，黑发粘了汗水凌乱的束着。她重新对着练功房的落地镜子整理了头发，一边问，“身体状况还好吗？”
“前几天去检查过。医生说情况已经开始恶化。我和家里通了电话，他们同意我这次跳完以后立刻回去做手术，估计对日常生活没有影响。”酷拉皮卡犹豫了一下，“……可是，不能再跳舞了。”
爱弥在绑头发的手顿了顿，从镜子里面温和的看着他：“……决定了吗？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 最近闲置的这一个月，我想了很多事情。”酷拉皮卡把脚支到把杆上，缓慢的伸展着身体，头发随着他的动作垂到地面上，露出他光洁的额头和澄亮的蔚蓝双眼， “其实可能……还要感谢库洛洛。”一个月以来第一次说出这个名字。他皱皱眉，心里微微抽动了一下，然后闭了闭眼睛，“我以为放弃我原本的生活到这里，每天可以沉溺在舞蹈里是最大的欢乐。可是，作为舞者最重要的意义所在却被我一直忘记……难道跳舞的存在，不是为了让那些看舞的人忘记生活中的悲伤和单调吗…… 这句话我在看巴普洛娃个人传记的时候读到过，却在最近才渐渐明白它的意思。”
“跳舞的生涯很短。就算我没有先天因素又能跳到什么时候？二十岁？三十岁？舞者必须要有年轻的身体和每天不断的练习。所以可以说，舞者是在用他们的一切在台上跳舞，因为是这样生命的舞蹈，所以才带来台下人们的共鸣。”他恢复站立的姿势靠在把杆上，“我却因为害怕以及自私，把自己困在鸟笼里……《天鹅之死》在中心广场屏幕上首播的时候，我在一边看到大家脸上的笑容的时候，真的是很感动很感动……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爱弥绑好了头发，在镜子里看着少年，静静地听到这里，微微一笑。
“爱弥小姐，你后悔过吗？”
她毫不犹豫的回答：“没有。”
酷拉皮卡笑：“这也是我的答案。”
两个人相视微笑。爱弥伸展里一下身体，很有精神的大喊：“好！现在开始练习。到昨天为止，分解动作预热完毕。今天就全部连起来练习吧，有不对的地方可以纠正。音乐带子……啊，在这里。”
她把磁带放进录音机里，按了开始键。
火鹤之舞，分类为现代舞。摆脱了古典芭蕾的僵硬舞姿更为简洁和流畅。分为“骄傲”、“斗争”、“垂死”三个部分，第二章节最激烈，第三章节则最难。酷拉皮卡很喜欢配乐的歌词：
“蜥蜴之尾
入夜之露
代表静寂的夜
象征光明的晨
人鱼流下的泪
赴死者的残影
偷生者的苦痛
黑暗中的欣喜
光明里的癫狂
将这一切融合
镶嵌美丽蕾丝
高挑孤寂的影
被黑暗所吞噬
在绝望中悲鸣
宁静的疯狂吧
AQUARION ”
任何事情都有它结束的一天，你是要无比灿烂的活着？还是平静如死水？每一件人事的价值不同、感官不同。就像这支叫火鹤的舞，象火红的凤凰花树一样，骄傲的、绚烂的，直到死亡。
他的脚动起来的时候已经有无法阻止的一阵阵刺痛，他努力的进入角色，这样就不会注意到这样的痛苦。这样的状况，总让他想起《海的女儿》里，人鱼在宴会上，努力用自己每走一步都痛入刀割的双脚，为她所爱的王子欢愉的、轻盈的舞蹈。
不，然而不一样。
也许是他太小心翼翼，也许是他过于天真，又也许……是他爱的太深，终于连自己都迷了路。
他曾经想要为他舞蹈的那个人，已经不见了。
他记不起来，他把他掉到哪里了。
爱弥轻轻出去，带上了门，然后擦去眼角的湿热。
那孩子还在独自一人跳着孤独的舞，一面跳，一面似乎自己也不觉得的泪如泉涌。
不过，能哭出来就好了。
雨过后，总是会有彩虹。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雨
